第7章 有錢
李家三公子李延,從小錦衣玉食,雖然相貌生的略為平庸,但是置身于人員紛雜的酒樓當中,也是一位細皮嫩肉的翩翩公子。
現在這位公子,叫住一桌剛剛還因為一丁點飯錢,就差點跟夥計鬧起來的客人。
所有的目光都有意無意的瞥向這邊,他們直覺有事情要發生。這位衣着精細華服的公子,跟那個衣裙上沾着塵土污漬的女子,其中定有什麽香豔的故事。
可是故事的發展,并沒有如同無聊看官的預料,沖突也沒有發生。
琉夏低聲告訴穆濱城,“這是我以前主家的三公子李延。”
“你別害怕”穆濱城對琉夏說。并且輕輕捏住琉夏的手,溫熱的體溫傳到琉夏的手心處,仿佛能勝過千言萬語。
琉夏愣了一下,便忽視掉心中的異樣感覺,接着說,“其他李家人都想着好前程,怕留人話柄,不敢在府城裏動手腳。只有這個李延沒有什麽遠大的抱負,又不了解整件事的始末,等一下他一定會鬧起來。
不過他這個人的心思還是比較單純的,将婚書拿給他看,他就不敢為難我們了。”
琉夏給出了應對方案,但穆濱城并不想按照琉夏的方法行事。
他已經想好了,只要李延再靠近一點,就上前不由分說打他一頓,然後扭送官府,告他一個調戲良家婦女。
穆濱城既然選擇回歷城居住,當然事前了解過府城官員的背景,這位知府也是當今皇帝打江山的時候就一路跟随的文人,他就是因為被前朝貴族欺壓才選擇造反,所以他對李家這樣的家族,其實會有天然的抵觸心裏,絕不會存在偏幫他們的可能。
穆濱城還是很相信武力的,首先就是想将對方打一頓。最後才是将李延扭送官府。
就這說話的功夫,李延已經疾步穿過幾桌客人,快要走到琉夏她們跟前了。
趙大看到穆濱城握緊的拳頭,迅速的跟他對視一眼,穆濱城眼睛掃向跟着李延身後的随從,趙大馬上就領會了其中的含義。
趙大是剛剛從戰場上回到太平地帶的老兵油子,對這樣的安逸生活,他其實還不太适應,現在穆濱城邀他一起打架,他感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跟着沸騰起來了。
可是事情并沒有按照穆濱城的預想發展,李延還沒有走到他們面前,側面就跑過來一個人,幹幹瘦瘦,尖嘴猴腮,一看就不是好人的樣子。這個人跑到李延身邊,叫了一聲,“三少爺。”
李延滿臉厭惡的看向這個人,可是從他的表情中,可以看出他是認識這個人的。
那人低聲跟李延說了幾句話,李延不甘不願的看了琉夏幾眼,就跟那人走了。
莫說周圍一衆打算看好戲的人一頭霧水,已經打算好,要教訓李延一頓的穆濱城,更是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樣胸中郁悶。
琉夏看到那個尖嘴猴腮的男人,其實卻是後背發涼。
她悄悄的對穆濱城說,“那個瘦子叫李灰兒,大家私底下都叫他耗子,他手底下有幾個人,是李家專門給老爺做髒活兒的人,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命。”
琉夏會認識李灰兒,是因為有一回他從二太太的院子邊經過,二小姐正好在那兒玩。二太太看到李灰兒經過就發怒了,将他訓斥一頓,讓他以後不許在二小姐的面前出現。那人也就唯唯諾諾的應聲,然後快速退走了。
當時琉夏看到這個人,雖然覺得他長相有些奇特,但是也沒太放在心上。可是後來對琉夏好的幹娘告訴她,“你以後看到他可千萬要躲遠點,他是專門幫大老爺處理髒事兒的。家裏誰犯了事,就怕落在他手裏,外面的莊戶有誰不規矩了,也是派他去處理。”
現在琉夏想想,開始後知後覺的感到害怕,她憑借官府發出的一紙公文,就大大咧咧的從李家跑出來,知道李家不敢公開報複,卻沒想過,一個普通的退役士兵的丈夫,能否抵擋住李家私下裏使出的手段。
她盡力平穩自己的情緒,但是聲線還是忍不住低啞起來,“對不起,我可能要連累你了。”
穆濱城看到琉夏極力隐忍的表情,也微微皺起眉頭,這個認識不到一天的妻子,已經能夠牽動他的情緒了。
這時候穆濱城想,自己也許還不是多麽愛琉夏這個妻子,可是他已經在心裏将她劃為了自己人的身份。現在就象有人觸碰到他的領地,他覺得自己必須要打敗這個入侵者。
接下來,穆濱城仔細詢問了琉夏有關李家的具體情況,知道那個李延的确不足為懼。而在李家派一個專門做髒活兒的人偷偷跟在琉夏身邊,其心思也是昭然若揭。
李家的主人并不甘心讓琉夏全須全尾的離開,這實在有失他們的臉面,可是又不能光明正大的動手,但是底下不知道還有什麽陰私手段等着她呢。
然而這就是穆濱城覺得前朝會走向滅亡的根基,就是這些貴族們,表面上看起來都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其中的互相傾軋和陰私手段可從來都是層出不窮的。
因為有了傾述的對象,琉夏感覺自己心中的那點剛剛升起的恐懼,就像放開水閘洩洪之後的池塘一樣,已經接近枯竭了。
聽琉夏說完李家的情況,穆濱城已經讓趙大領路,帶琉夏到了一家成衣店。
此時還是正午時分,成衣店沒有客人,夥計懶洋洋的歪在一條長板凳上,掌櫃坐在櫃臺裏面,也權當沒有看見。
此時穆濱城一行人就站在成衣店的門前,并沒有進去。在聽完琉夏對李家的描述之後,穆濱城就站定了鄭重的對她說,“按你的說法,那個人就是一只陰溝裏的老鼠。你說,他怎麽敢大搖大擺的出現在我們面前。”
穆濱城的表情嚴肅起來,用上了從前跟副将參軍們商議軍情時的口吻。
穆濱城不想将女人當成男人的附庸,不想像許多人那樣輕蔑女子的智慧。他從前聽母親講過太多有關家宅不寧的故事,那些故事的主角全都是女子,而那些故事裏的男人,通通愚蠢的可笑。
他既然不想自己變得如此愚蠢可笑,就自然會平等的看待自己的妻子。所以他并沒有獨自決斷,而是在跟琉夏進行交流讨論。
只是穆濱城并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和眼神有多麽鋒利可怕。就連站在邊上的趙大看到這樣的眼神,也只能将視線轉向一邊,不敢去看它。
但琉夏并沒有感到害怕,她似乎天生對恐懼的感知能力較低。她挨了那麽的打罵,內心依舊如同一顆長滿刺的蒺藜。
即使剛才因為看到李灰兒稍稍有些擔心,可是擔心的情緒沒過半個時辰,就被她抛之腦後了。
琉夏聽了穆濱城的話,已經知道自己中了對方的詭計,憤恨的說,“他是在恐吓我們,讓我們自亂陣腳。”
“對。最好是讓你夫君我,主動向他們李家求饒。”穆濱城嚴肅的臉上綻放出笑容,分明是一張足以傾倒衆生的面容。
噗通,琉夏感覺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嚴肅的氣氛在穆濱城笑容裏全都煙消雲散。
這時成衣店的夥計,已經在掌櫃一個眼神的驅使下來到他們面前,“客官們是不是想看看小店的衣服。”
琉夏聽到夥計的招呼聲,才略帶慌忙的将頭轉向那邊。這間店鋪的匾額上寫着朱記成衣鋪,夥計走出店面來招呼他們,掌櫃也在殷勤的對着他們笑。
穆濱城湊近琉夏耳邊說,“我已經想到不讓李家再找麻煩的方法,你挑幾件衣服,今天安心在客棧住一晚,明天我就帶你出城。”
趙大感到穆濱城和琉夏兩人之間的微妙氣氛,再次尴尬的将眼睛移開,簡直不忍直視,這大庭廣衆之下的。
琉夏将掌櫃取給她看的衣服都看了一遍,始終還是不太滿意。布料材質好的到有一些,可是不管是樣式,剪裁,還是針腳做工都入不了她的眼。
對此穆濱城也能夠理解,因為他娘就是那些将領夫人中最會穿衣打扮的人,他見過穿過的好衣裳也有許多,所以知道琉夏看到這些粗糙衣服的心情。
而且穆濱城也知道,其實成衣鋪賣的衣服都不好。真正好的衣服,還是那些有錢有勢的人家裏,自己的做的衣服。
琉夏最後看了兩眼,對穆濱城說,“要不然買兩套換洗的衣服就行了,剩下的就買布料來我自己做吧。”
朱記成衣鋪的掌櫃一直賠笑着站在旁邊,聽到琉夏說要買布,立即說,“我們也有布,您看到的這些衣服的布料,我後院兒全都有,您要什麽樣的,我都可以給您拿。”
“價格…”琉夏的話還沒說完。
掌櫃連聲道,“我是老實人,不跟您說虛的,價格跟其他綢布莊差不多,反正絕不比他們貴。可您要是在我這兒買布,也能免得來回跑腿兒。”
穆濱城一直聽任琉夏自己做主買衣服,買布料,反正他也不缺這個錢,而且覺得琉夏要是換下那滿身髒污的衣服,一定會變得光豔照人。
琉夏買這些衣服布料也沒有在意,因為她覺得在花自己的錢。不是她将穆濱城的錢看成自己的,因為她還有錢。
她還在離李家不遠的地方,一處戰時荒廢的房子裏藏了一些私房,她也知道衙門裏人多眼雜不安全,所以事先做了準備。她在李家好歹是小姐的大丫鬟,十二三年下來過節過壽賞下來的東西,加上每月的月錢,琉夏的家私超過三百兩銀子。
而被錢婆婆拿去的東西,加起來不超過二十兩銀子。
琉夏從來不盜取挪用主子的財物,就有這麽多錢。所以許多大戶人家的下人,都是不願意出去的。
琉夏和穆濱城都對掌櫃報出的價格無動于衷,而一直在旁邊的趙大卻聽的瞠目結舌。
當時穆濱城說,讓他帶去一家好一點的成衣鋪。他就把琉夏他們帶來了這裏,因為這是歷城最有名的成衣鋪,以前趙大的姐姐結婚的時候,就是在這裏買了一件細棉布的紅花衣服。
那時男方家大方,拿錢來讓買件嫁衣,他娘說,“自家做的衣服太醜了,沒有樣式,我給你買一件好的。”
趙大的姐姐聽到以後,就只剩下傻樂了。他娘又說,“買件花衣服,以後還能再穿。要是全紅的,家裏又沒個功名,以後就穿不成了。”
他記得,當時他姐姐可是高興的,當天晚上都沒睡着,第二天頂個黑眼圈,還時不時傻笑。
當時他們一大家子人到朱記成衣店,叽叽喳喳讨論了許久,又講了許久的價,才由他娘解開腰帶,拿出三百六十文錢,買了一件比他姐姐身材肥大許多的紅花衣服。
現在,穆濱城拿出六兩五錢銀子,眼睛都不帶眨的買了兩套衣裙四批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