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手紙

一夜無夢的好眠,琉夏随着整個村子一同醒來。聽到屋外的聲響,琉夏知道,村長一家人已經開始了一天的勞作。

琉夏跟穆濱城一同走出屋外,天還沒有完全亮起來,煙灰色的天空,淺淡的月牙和初升的太陽,各占據天空的一半。

王猛挑着兩桶水從曬谷場的另一邊走來,他天還沒亮就已經挑水去了。

他稍微走近了一些,琉夏還是在他眼圈周圍看到青黑的痕跡,顯然昨天的事情對他的沖擊很大,已經嚴重影響到了睡眠。

對此琉夏不免有點心虛,自己昨晚似乎睡得太好了。

不管琉夏怎麽想,王猛看到他們兩個,就遠遠的笑着打招呼道,“穆兄弟,弟妹你們起來了。早飯等會就好。”

穆濱城點頭說了一聲,“早。”

琉夏也點頭問好。

他們倆此時心有靈犀的互相對視一眼,都明白各自眼中的潛臺詞,借住在別人家果然不方便。

因為他們兩個完全都還沒有洗漱,甚至都能看到對方眼角的眼屎。

跟王猛打過招呼之後,琉夏趕忙回房間裏拿出漱口的柳條和牙粉,還有洗臉的帕子。

昨晚穆濱城将馬拴在村長家的牲口棚裏,就把車上的東西全搬到了屋子裏,畢竟包括琉夏的私房錢也在裏邊,不可能大咧咧的放在沒有門的牲口棚裏。

之後她們兩個也顧不得夏天流汗,身上不舒服,也不想麻煩別人,就簡單的用院子裏的木盆,打了一點冷水沖沖腳,就趕緊躺下睡覺。

其實就算是在趕路的途中,遇到有水的地方,琉夏也是要停下來洗漱的,可是昨晚她整個人都感覺昏昏沉沉的,就顧不得計較那麽多,渾渾噩噩的就睡着了。

早上起來,琉夏跟穆濱城都是梳了頭的,只是房間裏沒有水,無法洗漱。

實際上他們兩個此時走出房門,都是想上茅房。雖然房間裏就有晚上起夜用的馬桶,可是他們兩人這種情況,顯然都不好意思在對方面前出恭啊。

此時琉夏感到不好意思,就決定先洗漱再說。穆濱城就不管那麽多了,直徑去了茅房。

琉夏他們住的客房,在主屋的左邊,出門就到了院子裏,不用穿過主屋的堂屋。主屋的右邊就是牲口棚,村長家養着一頭豬,一頭牛,和一頭驢,而茅廁就在牲口棚的旁邊。

琉夏去向李巧兒借臉盆,李巧兒就去拿了琉夏他們昨晚用過的那個木盆給她,金屬昂貴,農村可沒人用金屬的臉盆。

“這就是我們家的臉盆。”李巧兒說。

拿到這個木盆,琉夏心中無比慶幸,昨晚她原本想把腳伸到盆裏的,還好忍住了。

琉夏本想去水缸裏打水,李巧說兒,“來我給你打熱水。”

李巧兒帶着她去了廚房,劉阿婆正在燒火,大鍋用竹筍殼鍋蓋蓋住了,琉夏看不見鍋裏面煮的是什麽,不過能聞味道,她聞到了玉米的香味。

水是從大鍋旁邊的小陶罐裏呈出來的,那是專門利用竈膛裏的餘火來熱水用的,如此就随時有熱水可用。

琉夏拿了熱水,就去村長家屋子旁,在流通雨水用的地溝旁邊洗漱。

先用清水洗臉,然後又用香胰子在手裏揉出泡沫,再洗一遍臉。洗完臉,又拿出一支柳條,咬開之後,沾了裝在木盒裏的牙粉,左手拿着一只敞口的陶碗,右手拿着柳條開始刷牙。

對于琉夏來說,這樣的洗漱過程很自然。而且因為這套洗漱用具,都是圖方便,直接在客棧買到,琉夏還覺得很粗糙。

可是這一切看在跟出來的李巧兒眼裏,簡直目瞪口呆。

李巧兒看着琉夏,覺得她皮膚白皙,唇紅齒白。又看自己那雙布滿老繭,顏色枯黃的粗手,心中簡直有了幾分羨慕嫉妒。可是再想想穆濱城的樣子,可真是金童配玉女,兩人很是登對。

李巧兒心中升起的那一點點嫉妒的情緒,很快就在她的自我開解中煙消雲散了。

她暗罵自己一聲,老不休。自己都已經是二十七歲的人了,最大的小子都已滿了十歲,怎麽還跟個小媳婦比美。

琉夏全程背對着這邊,并沒有看到李巧兒的神情變化,可是挑完水回來的王猛,可是把自己老婆的小心思看得明明白白。

他湊近李巧兒身邊,低聲說,“不就是牙粉,香胰子嗎。等我到縣城裏賣菜的時候,也給你買兩盒回來。”

大青山村是離縣城最近的幾個村子之一,交通又十分方便,所以這幾年縣城逐漸繁華起來之後,大青山村的人,也都紛紛開始挑一些自家種的菜,或自己的雞蛋鴨蛋去賣。

李巧兒嗔怪的看了丈夫一眼,也低聲說,“那錢還是留着大娃将來取媳婦用吧。”

其實随着大青山村地理位置的優勢,逐漸體現,這幾年願意嫁到這裏來的外村媳婦也越來越多。

之前天下大亂的時候,除了無家可歸,逃難而來的人,可很少有人願意嫁到這裏來。她們更願意去山裏,因為山裏安全,大青山村這麽顯眼的地方,可就沒什麽安全可言了。

“好啦,我去幫娘幹活了。”李巧說完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王猛看老婆走了,就出門去了地裏,他要去把天沒亮就去地裏拔草的老爹叫回來。

至于家裏的小孩,大的那個已經去了隔壁唐家村的私塾,小的兩個還太小,沒叫這麽早的起來。

村長家,就王猛一個男丁,另外還有一個出嫁的小妹。其實王猛另外還有兩個哥哥一個姐姐,可是戰亂年代,他們都沒能活到成年。

所以現在的和平,對于許多的人來說,還有些許不真實的味道。

琉夏洗漱完,穆濱城也正好從茅廁出來。

琉夏将漱口用的陶碗塞到穆濱城手裏,也打算去茅房。

“等等。”穆濱城叫住琉夏。

琉夏不解的回頭望向他,不明白穆濱城此時叫住她有什麽事情。

只見穆濱城從懷中掏出兩張淡黃色的,柔軟的手紙遞給琉夏。琉夏不明所以的接過手紙,不及多想,就趕忙去了茅房,畢竟她已經等了這麽久。

半刻鐘之後,琉夏從茅房出來,簡直想要鄭重的對穆濱城表示感謝。

村長家的茅房,應該說農村絕大部分的茅房,都是跟牲口的便池相連的。味道如何,就不去說它了。最讓琉夏感到震驚的卻是,茅房了沒有手紙,而是在一個竹簍裏,放了許多指甲寬,巴掌長的竹條。那是剝去竹子表皮那一層有韌性,能用于編制的那層後,剩餘的部分做出的。

不言而喻,那些竹片就是村長家的人所用清潔之物。

要知道,由于出城的時候,準備的比較充分,就算這幾天露宿野外,在草叢裏出恭,可那也是有手紙可用的啊。

琉夏出來後,舀了一瓢水,便在地溝邊洗手,此時村長剛好回來,看到這一幕,皺着眉頭,很不高興的進屋去了。

對于這樣的明顯的臉色變話,琉夏當然能看到。她不自主的對上穆濱城的眼睛,穆濱城走過來,硬着頭皮對琉夏說,“他可能覺得你浪費水。”

對于茅房裏的竹片,穆濱城事先就有準備,以前他在北方戍邊的時候,那裏的人所用的物件,比這種竹片更讓人無法忍受,至少竹片是一次性的。

可是北方沒有竹子,只能一塊木頭片兒,用完了洗一下,下次接着用。

可是以穆濱城的身份,卻是從沒挑過水的,所以剛一下子無法理解村長生氣的理由。不過他的生活經驗畢竟比琉夏豐富,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關竅,就算這裏的水源豐沛,可是挑水畢竟是很重的體力活。

在村長看來,琉夏的手簡直幹淨的有些過分了,還要無端的浪費水洗手。

琉夏捧着手裏的玉米糊糊,看着桌上那一雙雙指甲裏滿是污黑的手,強迫自己鎮定的夾起鹹菜,和玉米糊糊一同喝下肚子。

玉米是幹玉米磨碎之後煮熟的,起鍋前加了一點米粉,雖然味道聞起來挺香,可是吃到嘴裏就完全不是一回事兒了。

玉米糊糊吞咽的時候,把琉夏嗓子剌的生疼。至于鹹菜,與其說是鹹菜,不如說是酸菜,因為舍不得放鹽,所以味道特別酸。

穆濱城看到那樣子,也是無能為力,他也覺得難吃,可是他還能接受,事實上他只要能吃,他什麽都能接受,包括一切蛇蟲鼠蟻。

穆濱城坐在琉夏旁邊,夾了一塊拌黃瓜給琉夏。他覺得黃瓜裏放了辣椒,味道大一點,可以開胃。

最後琉夏還是勉強把碗裏的玉米糊糊喝完了,她甚至都産生了自我同情。

可是村長家裏,連四歲的小孩都吃了兩碗。琉夏絕不知道,他們紛紛在心裏想,這位嬌小姐,簡直太難伺候。

要知道村長家的玉米糊糊本來就是村裏最濃稠的,平時自家吃,絕對不可能加米粉,也絕對不會拌黃瓜,最多能有個鹹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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