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稻草

打開房門,立即有一種幹燥的渾濁空氣撲面而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正值炎炎夏日,還是因為當初建房的時候選址好,反正這房子聞起來沒有潮濕發黴的味道。

地上有一層薄薄的灰塵,可若真是五年無人打掃,就不僅是這一層灰塵了。

果然,村長說,“我三個月前來過一次。你們這裏鍋碗瓢勺都有,床也有,就算是馬上住人也行。等會兒,我讓猛子給你們拿點米面和柴火來。”

穆濱城說,“米面的話,我等會兒自己到城裏去買。柴火就不客氣的先收下了。”

村長點點頭,就帶着王猛走了

村長走後,新的空氣流入房中,渾濁的味道散盡之後,琉夏他們兩人才人一同踏入房間。

靠近門口的這個房間,跟所有的農家一樣,是客廳和飯堂。這房子既然是堡壘的樣式,當然有許不同尋常的地方,比如窗戶。

這房子在房門旁邊的兩面牆上,分別開了兩個一尺見方的窗口,窗口的位置很高,裝着推拉式的木質窗戶。

人徒手沒辦法夠到窗沿,開關窗戶只能借用工具,工具就是有條帶鈎的一丈長的長木杆。

那木杆就放在客堂的角落裏,琉夏一進這房間,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它。由于注意到開窗戶的工具,才發覺房間的窗戶沒有打開。而且剛才在房子外面的時候,在外觀上并沒有發現有窗口的痕跡。

琉夏拿起木杆去開窗戶,把窗戶往外推,就能看到一根連接木窗和窗框的折疊木條逐漸拉伸開,直到木條伸到筆直,一扇窗戶已經開到了極限。

當琉夏把四面的窗戶全部打開,上午柔和的陽光,就灑滿了這間屋子。原本這屋子看起來還有些暗,現在陽光照進來,就非常的亮堂了。

在琉夏開窗戶的時候,穆濱城已經把車上的東西全部搬進來了,就放在堂屋正中間的八仙桌上。

廳堂中間擺着一張八仙桌和四條長凳,這桌凳的材質雖是上好的硬木,可是樣式簡樸,與普通的農戶家中并無區別。

房間修的很大,可是房間裏的家當實在太少的原因,就顯得這房間實在很空蕩。這種情形,在樓上的兩間卧房和一間書房裏,也是一樣的情況。

從木質的樓梯爬上去,二樓只有三個房間,其中兩個房間裏分別放着一張木架子床和一個衣櫃。

還有一個房間放着一個書架,一張書案和一把椅子,也就這個房間,可以看出跟普通農戶的區別。

廚房在一樓,竈膛的樣式也跟村長家的類似,一口大鐵鍋,旁邊一個燒熱水的小鍋。櫥櫃裏有一套碗,分別是一個大湯碗,四個盤子,八個飯碗。這套碗是瓷器,雖然是瓷器,也只是素白的粗瓷,另外還有五個大陶鬥碗。此外還有三個小陶罐,一個大陶甕,一個石頭鑿刻的水缸,一副挑水的木桶,三個大小不一的銅盆。

此外一樓還有一個專門的浴室,浴室裏放着一個嶄新大浴桶,浴室的地面鋪着大塊的石板,水可以從牆邊的一個小洞流出去。

浴室的旁邊是茅廁,這茅坑也是用一大塊石料中間鑿空,如廁之後沖水,穢物就能流到屋外的糞坑,也不會使整個屋裏都臭氣熏天。

浴室和茅廁的地板都鋪着青石板,客堂和廚房的地下鋪的是青磚。整個二樓,卻是用厚木板拼接搭建出來的。

如此種種,無不顯露出,當初修建這房子安置家具的人,是下過一番功夫做的安排。既不能顯得太富貴,又不會太簡陋。

當王猛趕着驢車來的時候,琉夏已經用濕布,将家裏為數不多的幾件家具擦過了,穆濱城則用村長留在堂屋裏的笤帚,把地面掃了一下。

家裏東西本來就少,再加上從來沒住過人,也就沒什麽可收拾的。

房子離那條從村外留過的小溪,不過二三十步的距離,剛才用的水,就是琉夏自己拿來一個桶去提回來的。

可是琉夏想着今後要吃水,這附近又沒看到有水井,所以王猛來的時候,琉夏就問他,“請問我們以後要到哪裏挑水吃啊。”

王猛回頭望了一眼背後的溪水,說道,“不就是那裏,而且你們運氣好,離小青溪近。”

琉夏一時語塞,她看着溪水,倒也覺得清澈幹淨。可是讓她飲用溪水,她又本能覺得那有點髒。

王猛說着話,就抱着一捆幹枝柴進了屋子,他在客廳裏看了一看,才找準廚房的位置,抱着柴進去,将柴放在竈膛對面的牆邊,穆濱城也抱着一捆柴進來。

王猛看到穆濱城把柴放下,幾番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忍不住說道,“穿這種衣服幹活,恐怖不太方便。”

事實上,王猛覺得自己要是能有穆濱城這樣一身好衣裳,是絕對舍不得穿着去抱柴的。一定是壓在箱底下,只有在重大場合才會舍得拿出來穿。

所謂重大場合,比如上縣城趕集買東西,比如去給兒子的先生送束修,比如村裏有人結婚辦喜酒。

停了這話,穆濱城笑着說,“等我們安頓好了,我再做幾件适合的衣服。”

這一點穆濱城先前也沒有注意,他雖然一直在軍隊中,生活過得也并不如何精細,可是由于身份原因,軍官的盔甲中,配的也是舒适透汗的絲質裏衣。

聽他這樣說,王猛有一點責怪自己一時口快。就算不用他老爹特意提點,他也能看出,穆濱城是并不在乎這身衣服的。

要知道,王猛其實也是第一次進這間屋子,從前村長都不讓他到這裏來。因為村長看到那白瓷的碗,還有那三個銅盆,村長估算價值十來兩銀子,他覺得讓兒子看到這些不好。就怕他管不住嘴往外說,要惹是非。

而王猛今天第一次到這來,就很震驚了,青磚鋪地。就連縣城裏,除了極個別的幾個大商鋪,都很少有人敢這麽幹。而他沒有看到浴室裏平滑的青石板,青石要磨成石板,那不知要耗費多少的功夫。

所以這房子乍一看樸實無華,實際造價高達八百兩銀子,那搭建二樓的木板,可都是珍貴的楠木。

不管王猛怎麽想,緊随其後,琉夏就抱了幾把稻草進來。幹樹枝柴只有兩捆,剩下的就是大半車稻草。

看到琉夏抱進來的稻草,王猛覺得自己今天是要被這兩口子給氣死。

他對琉夏說,“稻草是給你們鋪床的,這幾把用來引火就算了吧。”于是琉夏也只能悻悻的将稻草放在柴的旁邊。

穆濱城解釋道,“我們不用稻草鋪床,等下我要到縣裏去買些應用的雜物,到時會買棉絮回來鋪床。”

稻草鋪床穆濱城知道,他還知道農村的稻草妙用很多,除了鋪床還能做屋頂,還能編草繩,編草鞋,當然還能用來燒火。

昨晚他們睡的床下就鋪着稻草,只是有席子壓着,所以琉夏并不知道。

實際上村子裏除了少數幾戶人家,多數人的屋頂都是稻草鋪的。男女老幼,除了少數穿布鞋,少數不穿鞋,大部分都穿着草鞋。而剛才那兩捆柴,也都是用草繩捆好的。

可是穆濱城同樣知道,稻草鋪的屋頂每年都必須換新,還需要時不時的修補,同理草鞋很容易壞,草繩也容易斷。而稻草鋪在床下,用不了幾個月,就會被壓碎,到時候還得換新的。

穆濱城覺得,雖然決定融入鄉土生活,也沒必要跟自己為難。沒幾個月就要換一次稻草,樓上樓下的,也很不方便。

穆濱城說不用稻草鋪床,王猛也不可能再将它拉回去,依舊抱進廚房給他們當柴燒。

東西放好之後,琉夏他們兩個也只能給人家到聲感謝,就送王猛走了。因為家裏連水都沒有,也不能留人幹坐坐着。

等人走後,琉夏說,“我們燒水來洗澡吧。”

穆濱城答,“好。”

兩人說這句話的時候,都沒有任何的旖思,因為他們都覺得自己身上粘膩難受,整個人都仿佛是一團移動的臭氣。

于是琉夏負責引火,穆濱城負責挑水。

兩桶水下鍋,就是一整鍋水。穆濱城又接着去挑水,她天生就力大無窮,挑水對他來說是很簡單的事情,等挑滿一整缸水,鍋裏的水都還只是溫熱。

等水燒熱了,他讓琉夏先去洗,琉夏早就迫不及待了,此時又覺得盛情難卻就沒忍心拒絕。

穆濱城看到的卻是,琉夏的整個臉上洋溢着喜悅之氣,仿佛在一場大戰役中,取得了關鍵性的勝利。

只是穆濱城看到琉夏的臉龐,他也不經眉眼帶笑。

可是當琉夏将兩桶水提到隔壁浴室,卻傻眼了。

香胰子,洗澡巾都有,可是她只打算沖澡而已,卻沒有小的桶。

這大夏天的,誰也沒心情用那麽大的浴桶沐浴啊,冬天是享受,夏天就是找罪受。一桶桶的提水,就能熱出一身汗,倒水的時候還得出一身汗,那澡等于白洗。

當然李家的小姐可以夏天沐浴,琉夏當初就是為小姐提水的十幾個丫鬟中的一個。

最後琉夏還是洗了澡,還把幾天沒洗的頭發也洗了。

她用布巾裹着頭發,提着兩個桶回到廚房。竈膛裏火已經息滅了,穆濱城老大個人,正坐在凳子上委屈的等着她。

琉夏說,“你等會兒記得買兩個桶回來。”因為她用挑水的桶洗了澡。

“好。”穆濱城平靜的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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