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親戚
羅善本癱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氣,确認錢景被人押倒在地,手腳都綁上了鐐铐鎖鏈,他才終于覺得自己的呼吸平穩了一些。
這次配合官府捉拿錢景,也并非全然出自他的自願,而是因為他一時不查,手下的管事竟然跟錢景有了接觸,他手中的産業也成為了錢景私鑄銅錢的流通渠道。
官府拿捏住這個把柄,要他出面跟錢景談合作,借機抓捕。
其實依羅善本看來,這個錢景若只是私鑄錢幣,官府怕還不會那麽緊張。
古往今來,幹這事兒的人多不勝數,因為銅錢這種東西,只要成色好,老百姓就認同,早八百年的漢五铢因為成色好,現在還在市面上流通着呢。
私鑄銅錢,這事兒只要将當地官府打點好,也不會有人過問。
所以剛開始,羅善本也就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自家的管事在自家産業裏用私錢,他不可能一無所知,只是這件事給他帶來了利益,他就選擇視而不見。
若是真的毫不知情,他也不會冒着生命危險來做這件事,大不了把犯事的管事推出去了事,憑借那年紀比他本人還老的靠山女婿李太師,他這點面子還是有的。
就是因為自己從中獲利了,所以當刺史周大人親自到家中求他幫忙的時候,他也就只能答應。
并且周大人親自跟他說,這錢景可不是簡單的私鑄銅錢。他還私鑄武器,并且将這些武器賣給一切需要的人,賣給貴族看家護院,賣給山匪搶劫殺人,從交州賣到安南國,從海上走私到高句麗和倭國。
“此人簡直喪心病狂,可以說對整個南方的安全穩定,都是一種威脅。羅兄一向深明大義,想來也不會吝惜幫這點小忙。…”
羅善本很是被周大人誇贊了一番,整個人都有些飄飄然了。又聽說全程有武藝高強的差役守衛,最後他一咬牙,一跺腳,就答應了。
可是現在,癱坐在地上,心髒還在咚咚亂跳的羅善本覺得,自己稀裏糊塗的受騙了,而騙他的罪魁禍首,現在還悠哉的躲在刺史府裏。
不管羅善本心頭如何将周大人罵得狗血淋頭,一直守在外面,周大人派來主事的張師爺,看到錢景被捕後,就上前來攙扶羅善本。
“羅老爺,您沒事兒吧。有沒有哪裏受傷,要不要請大夫來看看啊。”張師爺一把将羅善本扶向旁邊的條凳,一邊對他說。
這時洺縣的縣令,也笑嘻嘻的站在羅善本的身邊,但是一直插不進話。
聽到張師爺說要請大夫,他立即對跟在自己身後的縣城捕頭說,“快去把草本堂的金大夫請來。”
羅善本本想阻止,可是一想到大夫,才想起,樓上還有一個受傷的人。
而且還是一個如花似玉,替他擋刀受傷的美人。
“快去看看茹玉姑娘的傷勢”羅善本對張師爺說。
“茹玉姑娘受傷了。”張師爺的語氣很驚訝。
因為茹玉是青洲正當紅的教坊名伎,詩詞歌賦,彈琴跳舞,無一不通,不知多少富家公子,風流才子,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多少人一擲千金,就為一親芳澤,都被她拒之門外,羅善本就是被拒的的其中之一。
就連刺史周大人,也時常到教坊中去,與茹玉姑娘手談一局,吟詩答對。
無論如何,茹玉的名氣在青洲越來越大。有人猜測她還想在提升自己的身價,才會将所有人都拒之門外。有人猜測她想待價而沽,幹脆找個合意人,嫁做人婦。
不管茹玉怎麽想,追求她的人卻從來沒有斷絕過。
不過周大人卻對茹玉說,“你幫我這次的忙,我就送你去京城,讓你在南隅教坊有立足之地。”
其實周大人也是茹玉的追求者,曾經對她說,“你就嫁給我,堂堂刺史也打動不了你的芳心嗎。雖然不能做正式夫人,可我夫人常年吃齋念佛,已經三年沒跟我見面了,刺史府又沒有別的人,你嫁過來還能受委屈不成。”
“我不做別人的妾。”茹玉獨自喝了一杯酒,此時臉上緋紅豔麗奪目。
“你何至于逼我至此。”周大人也有些微醺。
“我沒有逼你,我情願做天下第一名伎,讓豔名流轉千古。”
茹玉轉過身譏諷的看向周大人,“或者你願意娶我做正妻。”
周大人默不作聲。
後來周大人還是常常來找茹玉,也始終是手談一局,吟詩答對。
羅善本剛剛提到茹玉,就看到茹玉已經自己從樓梯上走下來了。她今天穿着一件朱紅色的羅裙,鮮紅的血,正一滴一滴的從白皙無瑕的指縫中滴落下來。
茹玉站在樓梯上,第一個看到的人,卻是穆濱城。無論是誰,在人群中看到一個跟自己長得有六七分相似的人,也要忍不住多看幾眼。
此時穆濱城讓琉夏扶起那個受傷的倒黴夥計,因為他的腿骨也錯位了。
而他正從夥計身上的衣服上撕下布條,打算将他的傷口上方系住,這樣可以避免流血,等不流血了,傷口的血液自然就會凝固。
穆濱城久經戰場,這樣急救的小常識,他還是能夠信手拈來的。
琉夏全程配合着他。
對于琉夏來說,今天的事情,來的突然,結束的也很突然,事到如今也不過一盞茶的功夫。
至于這麽多官兵在此,問她會不會感到害怕,她當然不怕,她現在可是有房子有地有男人的良民。
關于琉夏的膽氣這件事,連穆濱城都感到佩服。
穆濱城低着頭,只有大半張側臉對着茹玉,正在專心的綁傷口,一時沒注意到她。可是琉夏的位置正對着茹玉,一眼就看到了她。
茹玉看着穆濱城一臉驚訝,琉夏看着茹玉也是一臉驚訝。
琉夏戳戳穆濱城的胳膊,“你有沒有失散多年的姐妹啊。”
“你怎麽突然問這個。”他把布條打結。
琉夏的聲音不大,站在樓梯上離得較遠的茹玉并沒有聽到,然而離得很近的羅善本和張師爺卻聽到了。
此時羅善本和張師爺也同樣豎起耳朵想聽穆濱城回答,因為他們的目光已經随着茹玉看到了穆濱城。
穆濱城被這麽多雙情緒激動的目光盯着,當然不會沒有擦覺,所以他擡起了頭。
世間竟有一個跟自己如此相像的人,除了對方是女人,長得更為柔和。
穆濱城心想自己的确沒有兄弟姐妹啊,再一想,就有了猜測。
穆濱城的長相很像他的母親,而他母親說他其實更像外公,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
這個女人跟自己的母親也有五六分相像。
茹玉已經走了下來,穆濱城看到她滴血的手,對琉夏說,“你去幫她止血,照我剛才的做。”
“哦”琉夏答應道。
琉夏走到茹玉身邊,“我給你止血,配合一下。”
琉夏手裏有個瓷片,打算割茹玉的衣服。
“用這個行嗎”茹玉用沒受傷的左手掏出一塊薄紗手絹給琉夏,她也看到穆濱城把夥計的手臂上方綁了起來。
“行。撕成兩半,再綁在一起。”琉夏說。
琉夏這邊才開始包紮,就聽到身後傳來,“啊~”一聲慘叫。
正打算押解犯人出去的差役也吓了一跳,以為發生什麽意外了。
茹玉倒是全程鎮定,手背上的傷口有一寸長,皮肉外翻,看上去十分猙獰可怖。
可是她沒有發出一點聲響,除了臉色發白,幾乎看不出有什麽異常。
穆濱城處理完夥計的傷,走到茹玉面前時,琉夏也已經将茹玉染血的袖子放了下來。
“你是秦家的後人。”穆濱城問道。
“你呢。”茹玉問。
“我姓穆。”
“你怎麽會在這兒。”茹玉很詫異。秦家的一衆親戚裏,姓穆的現在可正是如日中天,怎麽會出現在這個小地方。
“我打算在此隐居。不過你有什麽為難的事情,我現在也還有能力幫忙。”穆濱城從她的穿着上,還是嗅到了風塵的味道。
茹玉說,“不必了,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我從小就喜歡光鮮亮麗的生活,可是現在家族給不了我,我只好自己去找尋。你以後要是聽到茹玉的名字傳遍大江南北,那就是我。”
茹玉說完這番話,就越過穆濱城,走了出去,外面自有一堆跟随她的人在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