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婚禮
采購, 大量采購。
眼看就要過年, 這是穆濱城和琉夏成婚之後, 一起度過的第一個新年, 當然不能因為物質貧乏,而過一個沒滋沒味的年。
他們此行來洲城, 除了因為一個早已許下的承諾, 來為不太熟撚的表姐的婚禮撐場面之外,就是為了來洲城購買一些小縣城沒有的精細之物。
除了自家要用的東西, 還要給各自的徒弟準備禮物。
那些随穆濱城一同打過土匪的手下,那些在他們定居大青山村後給予過指點和幫助的人家,通通少不了,都要買禮物。
所以這幾天的時間, 穆濱城帶着琉夏,總是早出晚歸,将整個清州城都逛了一遍。
至于前幾天,見到李家人的事情,連琉夏都已經逐漸忘懷了。雖然她自己沒有注意到,其實穆濱城作為一個旁觀者,反而看得很清楚,琉夏對李家的人非常在意。
也許是出于憤恨的意難平, 也許是多年的恐懼在身體上形成習慣。反正琉夏比她自己以為的, 更加的在意李家人的出現。
俗話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何況是十年被蛇咬,誰都不能鄙視她的這一朝怕井繩。
甚至可以說琉夏的表現, 比這世界上的大部分人都要好。
就穆濱城所知,前朝的亡國之君,為人暴虐非常,簡直是作惡多端,以至罄竹難書的地步。
被□□的百姓和各家争雄的亂兵破城之後,他就那樣大大咧咧的站在宮門之上,卻無人敢近身殺他。
那是穆老爹跟誰當今皇帝,也在亂兵之中,只是他們那時候還是小股隊伍,不成氣候。
最後,裹挾了百萬□□農民,當時勢力最大的一夥亂兵的首領,一個街霸出生的人,終于挺身而出,一箭射殺了前朝的皇帝。
然而那末代帝王死前說過的話,卻也變成了真。
他說,“朕是天子,你們誰要是敢殺朕,也定要受天罰,不得好死。”
Advertisement
他的最後的詛咒應驗了,替他完成詛咒的人,就是那些曾經受到他的壓迫,而餓殍遍野,流離失所的黎民百姓。
當末帝死亡的時候,在場許許多多的人都不受控制,本能的跪了下去。
穆榮很嚴肅的跟穆濱城說,“我當時也是心頭發顫,也很想跪下,很想哭。比你爺爺死的時候還傷心,簡直就像是天塌了一樣。幸好,我一向以當今皇帝馬首是瞻,我先看了他一眼,看到他直挺挺的站在那裏,眼神堅毅,并沒有跪下的跡象,于是我也沒有跪。
當時跟着皇帝手下有三萬兵馬,跟他到宮門之前的有三千人,除了少數的幾個人沒跪,其餘全都跪下痛哭,那場面我直接難忘。”
穆濱城記得他爹說完這一段之後,停頓了很久,久到他以為老爹的教誨結束了。
穆榮又長嘆一口氣,接着說,“我造反的初衷,就是想吃一口飽飯,後來我們的隊伍越來越大,我又遇到了你娘,我覺得自己的日子已經過的很好了。可是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皇帝會在我的面前死去。”
後來的事情,就不再屬于穆老爹的私人感受,穆濱城曾經在各個場合,聽無數的人提起。
殺死皇帝的農民起義軍首領,當夜自己手下的士兵便發生了暴動,此人就在這場暴動中,被人亂刀砍死。
那人的手下人之所以暴動,就是覺得他們的首領殺了皇帝。
不過這場暴動,有沒有被其他逐鹿争雄之人鼓動,穆濱城就不得而知了,他只知道最後的那個結果。
因為這些被戰争裹挾,在半年時間裏迅速聚集起來的零時軍隊,他們的訴求可能跟穆榮的初衷相同,只是為了吃一口飽飯,他們并不想過要殺死皇帝,但他們也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還有其他的可能性。他們輕易的臣服,臣服于亂兵的裹挾,也臣服于皇帝的權威。
雖然現在天下太平了,可是以前的那些人卻還大多沒有死,他們消散在人群中,生兒育女,繁衍生息。
穆濱城覺得,跟這些人相比,琉夏已經是極為勇敢的存在了。就像他的老爹穆榮,即使心中同樣的無限惶恐,覺得天塌下來了,可是他克制住了內心的恐懼,他沒有跪下。
而琉夏,一個原本誰都不會去在意的柔弱女子,她卻能夠做到壓抑自己內心的恐懼,反抗命運壓在她頭上的諸多束縛。
也許琉夏的這種勇氣,不被人理解,有人笑她傻,有人笑她癡。還有人不屑一顧,覺得那只是微不足道的事情。
不管別人做何感想,反正在穆濱城的心中,琉夏就是一個真正的勇士。
幾天的時間,就在四處采購中匆匆而過,琉夏經過幾天時間的過渡,忘卻了之前見到李家人的不愉快心情。
在他們倆快要将秦飛家的客房堆滿之前,茹玉的婚禮終于開始了。
也不算是正式開始,只是婚禮的前夜,作為娘家人,琉夏就跟着韓氏,到茹玉暫居的院子裏去陪她。
雖然只是掩人耳目的一塊遮羞布,可是面對一堆裝聾作啞的人,這塊遮羞布就是漏洞百出,只怕也無人敢出面指摘。
刺史周大人今年三十有一,家中父母都已經亡故,只有一個遠嫁滁州的妹妹,其餘就是一些無關緊要的遠房親戚。
他又是這一方的長官,即使有人對他娶一個風塵女子為妻的事情,頗有微詞,但誰又有這樣的膽量敢于說出口呢。畢竟這世上的真勇士乃是鳳毛麟角。
琉夏自己沒有過婚禮,雖然民間有沒有婚禮,就算做私奔的說法,但至少安國的律令中,在官府登記入戶,就是正式成婚。所以當穆濱城提出,是否要補辦一個婚禮的時候,琉夏卻是拒絕的。
首先兩人都沒有父母親人,就算有一些朋友,可是這些人從一開始,這些人都知道他們兩個人是夫妻,現在又說要從新舉辦婚禮,別人莫不是以為他們要多收一次份子錢。
由于沒有經驗,琉夏也只能跟在韓氏後面打打雜,其實韓氏也是打雜,真正的主力還是要看周大人派來的喜娘,所有的程序都是要她來辦。
從午夜開始,第一步就是給新娘開臉,用繃緊的絨線刮去臉上的絨毛,如此便顯得皮膚光潔白嫩。是一種婚禮上必備的習俗。
換上隆重的紅色喜福,紅豔豔的色彩,搖曳的紅燭,滿堂喜氣,琉夏也在幫着新娘子穿衣服。
茹玉只比穆濱城大半歲,琉夏看到她那張跟穆濱城長的極像的臉,就天然的覺得茹玉親近。
她今天也格外的溫柔,也非常的順從,一切都按照喜娘的吩咐照辦,琉夏能夠感受到,她對接下來的婚禮,一定也是抱着極大的期待。
雖然過程艱難,而且多次對周寧慶表示拒絕,但是真到了結婚的這一天,她還是忍不住,嘴角時時泛起甜蜜的笑容。
衣服穿好,因為懷孕半年,茹玉的肚子已經顯懷,只是新娘的禮服寬大,裏三層外三層的穿上之後,站着的時候,就看不出肚子了。
因為她肚子裏的孩子,三十多歲還沒孩子的周大人,簡直恨不得時時刻刻守在茹玉身邊。今天下午都還在茹玉的這個院子裏呆着,直到琉夏她們到了這裏,他才依依不舍的離開。
這是琉夏第一次看到周大人,也許是有了一點年紀的原因,氣質非常沉穩,長相也不差,穿着一身寬松的袍子,整個人的氣質偏儒雅的感覺。
茹玉的衣服穿好之後,就該是梳頭,原本要娘家的母親來梳,現在只能由韓氏這個堂嫂了代勞。
喜娘開始用悠長的聲音念到:
一梳梳到發尾。
二梳白發齊眉。
三梳兒孫滿堂。
……
十梳百無禁忌。
帶上頭冠之後,一個婆婦端來一碗湯圓,讓茹玉吃。吃完這點東西之後,直到拜堂都不能吃東西了。
等茹玉吃完最後一顆湯圓放下調羹,有人把碗收走。
就要進行最後的環節了,上妝。
□□敷面,青黛描眉,輕點朱唇。
一切都完成之後,剛好是金雞三唱,天色已經呈現出暗灰色,離天光大亮已然不遠。
八人擡的花轎,連同換上一身紅色新郎服的周大人,已經在門口久候多時了。
琉夏和韓氏分站左右兩邊,攙扶着新娘子從裏間走。将新娘順利的送上轎子之後,琉夏才終于如釋重負。
這一夜簡直如夢似幻。
不等琉夏再做感想,穆濱城的聲音就在她的耳邊響起。
“累了嗎。”
琉夏回轉過頭來,對着穆濱城露出一個微笑說,“好累啊,但是覺得很有趣。簡直比自己結婚還有意思,我以前還真不知道有那麽多講究,那麽多規矩,不過說來說去,也都是為了新人好的。”
穆濱城幽怨的說,“我說補辦婚禮,你又不願意。”
琉夏說,“算了吧,咱們這樣都快老夫老妻了,就別折騰了。這新娘子懷着身孕,還要折騰的一晚上不睡覺,我都替她心疼的慌。”
穆濱城反而是比琉夏顯得更看重婚禮,聽到這樣的說法,表情就像是一個被丈夫抛棄的怨婦。
不過他也擔心琉夏的身體吃不消。
穆濱城湊近琉夏說,“我去租了一輛馬車,就在迎親隊伍後面。你先和表嫂去裏面補眠,等游街完了,我再來叫你。”
這次琉夏沒在跟穆濱城唱反調,打着哈欠跟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