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舊識別（一）
下午從學校出來，坐上的士後滿滿與林逸成都保持沉默。車子開過第四個紅綠燈, 滿滿開口說：“學長, 待會兒就麻煩你了，多謝。”
“這麽客氣做什麽，況且既然是我引起了你們之間的誤會, 我就有這個義務去解決它。”林逸成垂着眼睫毛, 輕輕笑了笑。他膚色白, 如此從側面看去, 說不出的俊朗。
滿滿為了避免氣氛像方才那樣沉悶，就找了些話題來講，她正講得起勁，林逸成倏然問道：“滿滿，你有喜歡過我嗎？”
滿滿關上了話匣子，她沒有想到林逸成會遽然抛出這樣一個問題給她。她伸手理了理自己的碎劉海，以此來掩飾她的無措。她慢慢地說：“我很喜歡很喜歡很喜歡陳路循。”
在咖啡館外面下了的士，滿滿擡頭看了看林逸成, 拉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容, “我們進去吧。”她走過去，推門而入。陳路循坐在最靠裏的玻璃牆旁邊的座位上, 但是滿滿還是一眼就準确地看到了他。
他身上這件富有層次感的雙層門襟處理的藏青色長袖修身襯衫，是滿滿不曾在他衣櫃裏見過的。新買了衣服是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但是滿滿看到的那一剎那，沒來由地感到陌生。顯然，她十分不喜歡這種陌生。
坐定後, 滿滿說：“我今天帶他來了，有些誤會還是要解釋清楚的。”
陳路循笑道：“這麽迫不及待地要介紹男朋友給爸比看啊，放心，爸比又不古板。只要你喜歡，爸比自然是沒有意見的。”
“陳路循！”滿滿怒道。
“我想起來了，我們是見過的。爸比年紀大了，記憶不好了，你不要動怒。”陳路循狀似安撫她，說出來的話也溫言細語，卻像刀子一樣劃在滿滿的心頭。
“我記得我們初見的那次，是我遇到滿滿心情很低落的那次。”林逸成看着陳路循，“好吧，我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其實……”他自嘲地笑了笑，繼續說：“我喜歡滿滿，可是很明顯，她不喜歡我。她有她喜歡的人，為了那個人，她拉着我來見他。”
“學長……”
“年輕就是好，我祝福你們。”陳路循擡腕看了看時間，“我下午還有一場會要開，就先走一步了。”
“陳路循，”滿滿看着他，頓生心力交瘁之感，“你到底想要怎麽樣？”
陳路循不笑了，他對她說：“滿滿，我是你的爸比，以後我依舊還會是你的爸比，但是也只會是你的爸比。我們之前有段時間有些過了，還好能趁着事情還未變得太糟糕的時候亡羊補牢。你大了，遇到喜歡的男孩子就真真正正地談場戀愛吧。你這麽聰明，爸比大概是不需要擔心你被欺負的。”
半個小時後，林逸成說：“滿滿，你還想要再坐下去嗎？”随即他又說：“如果你還不想走，我可以陪你繼續坐下去的，現在時間還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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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我自己很聰明，原來，不過是自作聰明。”滿滿一字一句地慢慢吐字出口。走出咖啡館，滿滿蹲在路邊哭了起來。
倒視鏡裏，林逸成打将哭得天昏地暗的滿滿摟入懷中。她不再需要他了，她再也不需要他的保護、他的愛惜、甚至是他全部的……愛……
滿滿腦袋埋入林逸成懷抱中，嚎啕大哭。
陳路循最後看了一眼倒視鏡中的他們，發動引擎，看着那兩個人越來越遠、越來越遠，終于看不到了……陳路循，她不是你的了，她不是你的了……他對自己說，一字一句如刀割，生生刺在他的心上。他加大油門，心痛得要死，痛得他透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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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陽光明媚。
“滿滿，我無意傷害你。”
“所以呢？”滿滿不由冷笑，“你能不能不要這麽虛僞，整天擺着一副絕世好人的面目出來你就不會被自己惡心到嗎？！你無非就是想說不喜歡我了，不要我了，不是嗎？”
陳路循目光深沉地看着她，他的容顏在夕陽下閃耀。這個場景，成為了後來那幾年裏，滿滿無法遺忘的夢魇。
他說：“過去的一切都是我不好，我很抱歉。但是我們不能為了彌補，就在感情裏硬撐，若真這樣，我們會很痛苦。滿滿，我們走不下去了。不要再喜歡我了，你會找到你生命中真正的愛情的。”
“你說得好輕巧。”滿滿站起來，吼道：“你告訴我，我該怎麽把我的心收回來，怎麽把我對你這麽多年的喜歡收回來！你告訴我，你告訴我，陳路循，你告訴我啊！”
“忘了，忘了我。而我……”陳路循頓了頓，終于說出這最後的決絕：“我也會忘了你的，忘了作為我女朋友的滿滿，只記得做過我女兒的滿滿。”
這日離開前，滿滿問他：“你真的不後悔？”他說：“你快上課去罷，不要遲到了。”他陪她走到教學樓下，揮手道別。滿滿走進教學樓，走了沒兩分鐘就有半路折回來，然而她心傷地發現，陳路循早已走遠了。
至此，這段感情告下了一個段落，此後多年，滿滿再也沒有見過陳路循。
如果滿滿能預料到日後的情景，那麽在分別的這天，她一定會不顧一切追上前去，大聲告訴他，我滿滿這輩子就只等來了你陳路循一個，等不到下一個了。
雖然她知道他還是會走，他們還是會有那些年的空白，但是，總好過她獨自留着他遠去的背影，無能為力。
彭振宇聽完陳路循的話，緘默了一會兒，才問道：“你真的舍得？”
舍得？如何能夠舍得……陳路循閉上眼睛，滿腦子都是滿滿在林逸成中懷中哭泣的場面。他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底的悲傷已經一掃而空，故作輕松地一笑：“哪有什麽舍不得的？”
彭振宇想要告訴他，愛情是需要相信、需要争取的，幸福亦是如此。但是，他想起戚筱說的話——“你有沒有想過，等他頭破血流，等一切滿目瘡痍，他該如何重新站起來，如何相信他餘下的人生還可以是幸福的？”
等哪一天，滿滿直白地告訴陳路循，她所愛另有他人；等哪一天，滿滿随着林逸成離去；等哪一天，陳路循發現付出的愛早已收不回來……
等哪一天，他已經無法自拔，而她卻決然掙脫過往的桎梏……彭振宇無法想象，這一天的到來。真到了這一天，陳路循的傷痛斷然要比今日深上好幾倍。
“這也好，”彭振宇強笑道，“你對滿滿本來就是一種日久生情，過段時間就能忘掉的。而滿滿也能找到屬于她自己真正的幸福。這樣……對你們兩個人都好。”
陳路循走了，飛機起飛的那一刻，他心中默念：我的滿滿，你要幸福啊。彼時滿滿還沉浸在因陳路循那番話的悲傷裏，絲毫沒有感知到他的離開。當她聽到消息之際，轉機的陳路循已經在香港國際機場坐上了飛往大洋彼岸的航班。
他說過要帶她去普羅旺斯小住，他說過要陪她坐上通往漠河的火車，他說過要在香格裏拉舉辦他們的婚禮，他說過要一起去世界各處尋找那些美麗的傳說……
如今，他一張機票去了大洋彼岸，留她在原地傷懷。腦海裏那些揮之不去的片段，築成了一道她翻越不了的魔障。然而，他不管她了，他今後都不管她了。
屋前的白玫瑰明年還會盛開、郁金香來年還會燦爛，那麽他呢？他是否會再回來？
滿滿去找彭振宇，得到的回答卻是他的一聲嘆息。他勸她：“你還年輕，總會找到合适的伴侶的，到時候你回想起這一段，只會一笑而過。”滿滿追問他，陳路循何時歸來。他說：“他恐怕不會回來了，即便回來了，你們也不會再有可能的。”
滿滿自動忽略到後半句話，堅定地說：“那我就美國找他，我就不信我會找不到他。”
“如果一個人想要躲着你，你就是窮盡一生也找不到他的。滿滿，看開一點，你還有大好的青春。”彭振宇嘗試着開導她。
“那我就等他，一直等着他。我相信，守得月開見月明。”滿滿脫口而出。
彭振宇以一種過來人的身份沉吟道：“不要在感情上過分執着，太執着了會得不到幸福。”
出來後，滿滿在校園裏飄忽。她現在是沒有家了……彭振宇說太執着會得不到幸福，可是沒有了陳路循，滿滿的幸福又該到何處去尋呢？滿滿慘然一笑，話總是說起來比做起來容易得多。但是，我的幸福定義裏只有陳路循啊……
浴室裏挂着的大花灑源源不斷地噴灑出四散的清水，細密的水滴遇到瓷面，發出窸窸窣窣的脆小聲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