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夜深
第七十二章 夜深
作者:傅粉何郎
太子妃這一頭正為了施清遙的事安不下心,冷不丁又逢上湄芳來添亂,她在殿裏聽得分明,半是好笑半是無奈,心裏只道郭絡羅家的小格格果然是個爽利性子,連東宮都不怕了。
唯恐太子氣頭上再與湄芳起什麽争執,太子妃忙道:“許是格格不知緣由,殿下稍坐,臣妾去去就來。”
胤礽冷哼了一聲,倒也知曉湄芳素日的為人,又想她一貫與施家來往頻繁,乃是敏瑜的閨中密友,卻不能拿她怎麽樣,便向太子妃說:“無妨,吾同你一道出去。”
話畢,就已起身來。
太子妃無奈,只得由了他的意思,二人并肩出去。
湄芳罵的酣暢,見太子太子妃兩人出來,臉上三分譏諷七分冷嘲道:“喲,這倒是巧了,太子妃也在呀。殿外頭孩子哭成這樣兒,二位卻是好心情,還能夠在殿裏談談心呢。”
太子妃看她嘴裏不饒人,不覺下了臺階笑道:“格格往日總是早早就到了,今日來的卻晚些。”
“可不是來得晚些,來得早些還看不到今兒的熱鬧呢。”
湄芳冷笑了一聲,只以為這個太子妃雖有賢名在外,到底是個狠心腸的,就為了施清遙是敏瑜的孩子,便任她哭着也不出來哄一哄,竟還有心情與太子一同在內殿呆着。
她這般語意不善,太子與太子妃皆聽得清楚。太子妃臉上紅了一片,曉得她誤會,正待要解釋,那裏太子已然開了口:“格格不必咄咄逼人,凡是講個理字,而今你我摒棄身份不提,吾只同格格問一句話,格格如何今日一來便以言語相激,罵本宮不是東西?”
湄芳嗓子眼裏哼哼,斜眼瞄着胤礽就道:“我如何罵的你們,你們心裏能不清楚?清兒雖說只是靖海侯的小格格,到底經由皇上親自下的旨意,才會留在東宮教養。你們便是不看她阿瑪額娘的臉面,好歹也得顧全皇上的臉面,如何兩個大人棄一個孩子于不顧,只讓她在門外哭泣?我還聽說,太子今日竟連晚膳都不許她吃了,怎麽,這皇宮上下就缺了一口吃的不成?”
“倒不缺一口吃的,本宮只怕多了一口吃的,你我都擔待不起呢。”
胤礽甩一甩袍袖,當下也沒多少好臉色。
他貴為儲君,除卻君父與帝師,素來無人敢責備他,這會子湄芳不分青紅皂白跑來,朝他說了那麽一大通話,任由他顧及湄芳将來的八福晉身份,也不免有些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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湄芳向來機靈過人,又自幼往來宮中,身居豪門富戶,頗為了解內裏的溝溝道道。胤礽只說了寥寥數語,她便已聽出端倪來,抱着施清遙不覺就愣住了。
太子妃忖度她神情,想她是明白些許了,便将湄芳的衣袖一拉,低聲勸道:“外面人多嘴雜,有什麽話但請格格殿裏說罷。”便命人退了下去,要同胤礽湄芳一道回內殿去。
胤礽到這時還不忘先前說過的話,一扭頭卻道:“先将清兒放下,她的反省還沒夠呢。”
湄芳原不欲答應,看着太子妃只是向她點頭,沒法子,只好先将施清遙放下來,命宮女們好好照看着,自己才獨身一人與太子夫婦進了殿中。
太子妃便将施清遙在路上誤吃了別人給的糕點,太子大發雷霆之事一一告知湄芳。
湄芳聽罷,心裏不覺也是一驚,直嘆這小丫頭命大,轉過臉來倒是不好意思了:“我說呢,平日也沒瞧着清兒有什麽不高興的地方,如何今日哭鬧成這樣。”
深宮大院,本就暗欲叢生。人心隔着肚皮,誰知哪個好,哪個壞。
清兒雖是個小孩兒,又是外臣之女,無關宮內大礙。但如今皇上明言讓她養在太子的毓慶宮,稍有差池,不說皇上,單是敏瑜回來,也必然要拿太子是問。
怨道太子會這般生氣。
她如此一改前時态度,太子妃并沒有覺得什麽,反而是太子氣焰更盛,知道湄芳明白其間厲害,不由也譏諷起她來:“話已至此,本宮卻還要問格格一個明白,本宮還是不是個東西了?”
“哦?呵呵……呵呵……”
湄芳掩口幹幹的笑,情知自己罵錯了好人,這會子也只能讓太子拿捏幾句了。
不過知道歸知道,終歸是心疼清兒情切,湄芳免不得給她求了情:“清兒這麽乖巧,有什麽做得不對的地方,太子告訴她一聲也就罷了,晚膳就讓她吃了吧。孩子小正逢長身體的時候,沒吃出什麽毛病,可也不能餓出什麽毛病啊?”
“吾又沒說從今晚往後都不許她吃,過了今日懲罰,明日吾叫人給她做頓好的。”
“可這……”
湄芳話已到嘴邊,可一看胤礽的表情,活生生就又咽了回去。半晌嘆息一句:“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孩子是你的呢,我知你是為她好,罷麽,索性今兒我也當一回惡人,你要餓着她就餓着吧。明日我再來,可不許再餓着了。”
一席話說得太子妃都掩面笑了,的确太子對施清遙太過上心了,便是盈玥都不如施清遙受寵。
她一笑,湄芳還當自己說話造次,不敢深坐下去,就起身向太子太子妃告了辭。
因怕出去時見了施清遙的面再生心軟,由是問了側門,就閃身偷溜開了。
外頭施清遙惦記她湄芳姑姑帶她回家的話,倒也不哭了,只抱着廊檐下的柱子嘟着嘴生悶氣。
胤礽說是餓着她,心下終究不忍,便在飯後推說積食不舒服,拿了本書讓人搬了太師椅,秉燭閑翻書頁打發時間,餘光時不時與施清遙碰個正着。
施清遙年紀雖小,但脾性随她額娘,倒也是有骨氣的,她見湄芳久不出來,太子又遠遠盯着自己,鼓了兩腮便道:“你把我湄芳姑姑藏哪兒了,我要找她帶我回家呢。”
太子翻着書頁淡淡回她:“湄芳格格已經回去了,今兒可沒人帶你回家。”
“你騙人!湄芳姑姑說好了要帶我找我額娘的。”
“你額娘遠去福建,你湄芳姑姑如何帶你找她去?她才是騙你呢。”
“湄芳姑姑才不會騙我,福建在哪裏?離這裏遠嗎?”
“遠啊,山高水長,遠着呢,你們去不了。”
“那我額娘怎麽去的呢?”
“你額娘坐了船去的。”
“我們也可以坐船啊。”
“現在沒船給你坐。”
“那什麽時候有船……”
施清遙說着說着,就起了好奇心,松開那廊檐下的柱子,挪着小腳步跑到胤礽面前。兩人一遞一答,倒是和平共處起來。
太子妃本想偷偷拿了糕點送來給施清遙吃,至殿外看見這番情形,不由微微笑了。遂将糕點一藏,悄沒聲的又帶了随從退下去。
施清遙趴在胤礽膝上,一時忘了餓,只管同他說着坐船的話。
胤礽摸摸她的小腦袋,憐惜她父母雙親遠行,一個小孩兒家能這般伶俐已是不易,自己也不願再苛責她,便咳了咳嗓子道:“清兒,方才舅舅不是要罵你,而是你做錯了一件事,你知道嗎?”
“舅舅,我做錯什麽事了?”施清遙擺弄着他手裏的書頁,尚是懵懂無知。
胤礽便将她抱起坐在膝上,語重心長道:“舅舅告訴你,這個皇宮有許多東西都是有毒的,除了舅舅和舅母,你皇瑪法皇幺嬷和曾祖母,別人給的東西你都不能吃。如果吃了,就再也見不到你阿瑪和額娘了。”
“宮女姐姐給我的東西也不能吃嗎?”施清遙道。
太子搖一搖頭:“不能吃,此是大忌,你今日就是胡亂吃了宮女給你的東西,舅舅才生氣的。因為她們都不是你的舅舅,不知道你對你母親的重要,她們要害你易如反掌,可舅舅要保你,就難得多了,所以誰給你的東西都不能吃。”
“她們為什麽要害我呢?”
“因為……”
胤礽心下躊躇,只嘆她年紀過幼,說多了反而更不明白,便輕輕一笑,将話頭轉了過去:“因為你是從宮外來的人。”
施清遙懂事的點一點頭,半晌又問胤礽:“舅舅是宮裏的人,是不是沒有人敢害舅舅?”
害他嗎?
“嗯……”胤礽頭抵在施清遙的小腦袋上,目光微微沉靜下來,“想害舅舅的人也很多,可是舅舅能保護好自己。”
施清遙不明白了:”可是舅舅不是宮裏的人嗎?“胤礽笑容涼薄,目光輕緩的從毓慶宮的牆沿上掃過:“是啊,舅舅是宮裏的人,可他們總不想讓舅舅呆在這個宮裏。”
龍子太多,龍王卻只能有一個。
注定……住進這個宮裏的人,都不能好過。
夜漸漸的深了,夏蟲的悲鳴,在靜夜裏尤為凄厲。胤礽輕手輕腳抱起已經熟睡了的施清遙,送到太子妃殿中。
太子妃尚未安歇,接過施清遙安頓好,才又上來服侍太子。
她的一雙手還是一如既往的纖細瑩白,未曾受過勞碌之苦。本是要去給太子解衣扣,卻不期然被太子握住,只道:“吾現在還不困,太子妃不累的話,就陪吾坐一會子吧。”
太子妃解衣的手輕頓,慢慢福了一福身子,道聲是,便越矩坐在了太子身側。
兩人一時無話,時間仿佛涼風,從發梢眼角點滴飄拂過去。
太子妃正猜測着太子此舉是為何,猛然間卻聽太子言道:“太子妃入宮後可曾見過娘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