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缭亂
第八十五章 缭亂
作者:傅粉何郎
蓮兒一時又羨又妒,又愧又羞,竟忘了規矩,只顧着垂首站在那裏。
苁蓉不覺含笑輕推她一把道:“又不是喊你站樁來的,如何這般老實?快不快見過八奶奶。”
蓮兒這廂方轉醒,忙忙的就要給敏瑜磕頭請安。
敏瑜先一步擡手攔住她,道:“姑娘不用多禮。”
她順着敏瑜的手勢站起身,老夫人已然在上頭笑了起來:“你一貫寵着下人,原先在你府上也就罷了,如今到了這裏,該打該罵的都要有個規矩,不要顧忌着是我給你的人兒,不看僧面看佛面的,就下不得手。”
“兒媳知道了。”
敏瑜含着笑點頭,又道:“都是經額娘的手調教出來的人兒,比別處都讓人放心得很,沒什麽要打要罵的,額娘言重了。”
“但願如此。”
侯夫人笑望她們主仆幾眼,見蓮兒、璎珞、苁蓉個頂個的水靈,兼之敏瑜自身又出色過人,聚在一處,當真是花團錦簇一般秀色可餐,不由得越看越歡喜。
她拉着敏瑜只管聊些體己的話,底下衆兒媳眼瞅着老夫人的偏心越發明顯,除卻三房兒媳馮玉鏡,大家多少有些羨慕嫉妒。那蓮兒又要更加嫉妒一些,她原就沒個出身,再瞧見敏瑜的為人,只想着現放了這樣一個人物在身邊,也難怪八爺不納妾了,心裏莫名就酸澀起來。
請過了安,各房媳婦陪着老夫人說不上幾句話,就都出來到前頭哭靈去了。
敏瑜自然也要跟着去。
再則,二房龐君柔一病,她接了擔子,還得先到二房去看看。
想着蓮兒新來,敏瑜便沒有使喚她,只叫苁蓉跟蓮兒回去收拾了細軟,就讓她搬到八房裏去。
這裏自己帶了璎珞到了東跨院的二房,龐君柔果然卧床不起,床邊趴了兩個梳着抓髻的小丫頭,一個捶腿,一個捏頭。
看她主仆來,跟着龐君柔的大丫鬟茹音就上前請安道:“八奶奶如何來了?”
敏瑜道:“聽額娘說二嫂病着,特來看看她。”
說時,龐君柔已經在床上聽見了動靜,微微側過頭來,見是敏瑜不覺輕聲道:“八妹妹來了?快請坐。”
敏瑜上前幾步,就在龐君柔床前停下,早有知趣的丫頭搬來了青瓷繡墩請敏瑜坐下,敏瑜便握住龐君柔露在外的一只手道:“姐姐這病可請醫問藥了?”
“請了,只是回回請了都還那幾句話,老毛病了。原來也不該這樣嚴重,只是連着幾日忙活,到底上了年紀,撐不住勞累。”
龐君柔顏色虛弱,握在敏瑜手裏的五指也是冰涼涼的。
她今年已過四十,雙鬓微微可見幾絲白發,又因前頭生育之苦,越發現出疲憊的老相。敏瑜暗裏唏噓,跟着囑咐她幾句好生休養的話,就要帶了璎珞走開。
卻不想龐君柔将她衣袖一拉,卻對捶腿的丫頭們說道:“你們都出去吧,我和你們八奶奶說會子話。”
丫頭們都聽話的退出去了,敏瑜想她要說的話必是十分要緊,就同璎珞使個眼色,讓她也出去了。
屋裏便只剩下她和龐君柔兩人,龐君柔笑了一笑,道:“你來看我,正合了我的意。妹妹,眼下沒有別個,姐姐問你什麽,你老實告訴我什麽,可好?”
敏瑜悄悄疑惑,只是不知龐君柔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只得道:“姐姐只管問就是,我言無不盡。”
“好妹妹。”龐君柔拍拍敏瑜的手背,慢慢坐起身子,與敏瑜面對面道,“我問你,額娘是不是說,要妹妹你偕同六妹妹掌管內務呢?”
“是……”敏瑜緩緩一點頭,這件事她是剛剛才知道,龐君柔卧病在床,如何也會知道?
她想問,不便問。
龐君柔卻給她解惑道:“說起來,這還是我去給妹妹請纓的呢,難為老夫人也同意了。”
她一言既出,敏瑜不由奇怪:“二姐這話從何說起?”
龐君柔默然微笑,半晌才定定看着敏瑜:“從妹妹當上侯夫人,我就看得出來額娘有要妹妹當家做主的心思,只苦于上頭有我們幾個不中用的媳婦在,才沒有明說而已。這一次回鄉送葬,原本額娘顧慮着妹妹新來乍到,貿然讓妹妹舉事,但凡妹妹有一絲不周到的地方,就會在府裏失去人心,反而徒留笑柄,不如仍叫六妹妹全權打理。是我想着,不論如何,八妹妹如今才是正經的侯夫人,六妹妹再能幹,也不能越過侯夫人去。只不過我同額娘一樣,不知妹妹的能耐,是以不敢讓妹妹獨挑重擔。如今,姐姐我不才,鬥膽與六妹妹坐堂共同操持了幾日,不說有什麽見地,前人的經驗倒也可傳授妹妹幾句。”
“這……這可真是……”敏瑜不覺感動,她與上頭的幾個妯娌相處時間不久,自然談不上感情深濃。不料龐君柔會這般以真心待她,她又喜又憂。
喜得是同二房妯娌和睦,憂的是,這一番去了,不知六房那裏會怎麽看她。
聞聽龐君柔有話交代,敏瑜忙又道:“有勞姐姐費心至此,但請姐姐直言。”
龐君柔和藹一笑:“莫怕,你六姐姐只是秉性要強了些,往後妯娌間相處的日子還長着哪,彼此都熟悉了,你就會發現你六姐姐是個很值得交與的人,我對她的本事是再不懷疑的。然我們在這個府裏久了,六妹妹便是再厲害,也有一時想不到的地方。便是想到了,礙着前頭老規矩,不能擅自變動,是以府內積弊甚多。頭一個,便是人員冗雜,開支繁多。靖海侯府雖才建了這三四十年,但阿瑪額娘都是心思仁厚之人,自仆傭進府,若無過錯,終身都不得主廚府去。更有根生家養的奴才,帶着三五親朋來,不管需用不需用,府裏林林總總也安置了不少。第二,是入不敷出,收益太少。老侯爺的為人妹妹也看得見,一生清正,留下的積蓄蓋了這些祠堂院子,剩下的也沒多少了。二爺和底下的幾位兄弟,都随了老侯爺的脾氣,于斂財一事上都極為鄙夷,府裏的開支又不能省,各房能結餘的薪俸委實少得可憐。往常咱們這兒沒什麽大操大辦的事兒,倒也顯不出捉襟見肘的困境。如今老侯爺去了,光這一回喪事,少說也得耗費上千兩,六妹妹要強,自然希望老侯爺葬的越風光越好,那花錢就更加沒個節制了。我把這些話都告訴妹妹你,只望妹妹心裏明白,無論如何,都要把靖海侯府的家業保住才是啊。”
“姐姐……”
敏瑜聽得猛然心驚,她在繁花簇錦之地長大,成親後雖也吃過些苦,終究有婆家和娘家救急,從未在銀錢一事上操過心。而今聽得龐君柔一句話,方知靖海侯府的內裏已潰敗到如此境地。
龐君柔看她的神色,知道敏瑜是聽明白了,心裏稍稍寬慰,便繼續道:“只恨我性子弱,又受身子的勞累,幫不得妹妹多少。今有前言在此,相信依妹妹的聰明,總該會有法子解決的。”
“承蒙姐姐看得起我。”
敏瑜無聲的嘆息,為龐君柔的一番良苦用心,也為自己的未蔔前途。
耳聽龐君柔交代完一切,敏瑜坐不多時就告辭出來,領着璎珞拿了龐君柔的對牌,就往前院找鄭紅纓去了。
彼時馬秀菊正從老夫人那裏出來,第一時間到了鄭紅纓跟前兒,将老夫人說的話原原本本告訴了她。
鄭紅纓乍驚之下,不由氣惱,暗恨的扯着帕子,嘴上卻仍是笑道:“我當是什麽事,惹得七妹妹火急火燎的來找我。不過就是換個人來這兒坐着罷了,有什麽可慌張的。”
“哎呀,怎麽不慌張?”馬秀菊一驚一乍道,“老太太的意思姐姐不明白嗎?這麽巧二嫂早不病晚不病,老八家的一好完全了,她就病了,這裏頭姐姐就沒覺得有什麽貓膩?再者,就算二嫂病了吧,從頭往後排,怎麽也該排三房的,如何就排到八房裏去了?老太太做事偏袒成這樣,為的什麽,還不是為的給老八家的立威風啊?日後等八房威風夠了,姐姐想一想在京師的日子,在想一想将來,這靖海侯府裏還有你容身之地沒有?”
“那倒是妹妹多慮了。”
鄭紅纓僵着面孔冷笑一聲,馬秀菊想得到的,她何嘗想不到?
然而就是因為想到了,她才不甘心。
憑什麽老八家的一來,事事都順着她的意?不就是個靖海侯夫人麽,才當了幾天,就能越過她頭上去?論出身,論資歷,她哪一點比不過?
老夫人既然明着要讓敏瑜來奪權,她倒歡迎之至。
這一回,倒要叫滿府上下看看清楚,究竟是一個侯夫人的頭銜厲害,還是她手段厲害。
既是如此想了,鄭紅纓的心竟安定下來,拉着馬秀菊笑道:“別人都去讨侯夫人的歡心,難為你還為我着想。”
馬秀菊道:“何嘗有人讨她的歡心呢?姐姐是沒看見,今兒老夫人把八房誇得跟朵花一樣兒,還把蓮兒和王媽媽都給了她,我坐在下面瞧着,除了三房的上趕着要巴結新夫人,四房五房可都不大高興呢。”
三房受盡六房欺壓,難怪她巴結別人。不過,四房五房不高興,卻出乎鄭紅纓意料了。
那一回在路上四房鄧紫棋和五房汪靈芝可沒少給敏瑜說好話呀,怎麽,這會子又看人家不自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