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你像月亮

升騰的熱氣在蘇恬的眼鏡上氤氲了一層霧氣,擡頭再看寧澤言便籠上了一層若有若無的陌生感。

不過好像他們本來就沒那麽熟。

蘇恬摘下眼鏡抱怨:“近視真的太不好了。”

“我小的時候不懂事,看着人家近視戴眼鏡就覺得特別酷,就也想着怎麽能把自己弄近視,結果……”

寧澤言饒有興致地看着蘇恬,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結果?”

“太難受了。眼鏡又難看又不方便,我怎麽這麽蠢,真的想回到過去千方百計地想近視的自己搖着說‘你清醒點!’”

蘇恬似乎是想到了舊日的趣事,又笑了起來,拿起已經空了的自制蘸碟問:“寧總,你還要不要?”

“再調我的,多放辣,少放醋。”

蘇恬說好,拿着小碟去了廚房,回來的時候還端了碗餃子湯。

其實連餃子湯都算不上,只是煮餃子剩下的湯水,上不得臺面,但是解掉餃子肉餡裏的油膩還不錯。

“就一碗,我的呢?”

“你還要吃?這都幾點了?你家晚上的年夜飯寧總不吃了嗎?我聽阿瑛說你們這樣子的家庭對傳統節日還是看得挺重的。”

“我記得應該是沒說過我要回家的。”

蘇恬偏頭一想,好像真的是沒說過。

“那行,寧總這碗你喝吧。喝完咱們趕緊說我的宣傳圖要怎麽改,你那邊最終排定下的是什麽模式的話也和我說一下,我今晚還來得及能熬夜剪個視頻。”蘇恬狼吞虎咽地吞下最後倆餃子,把大碗餃子湯往寧澤言邊上推。

寧澤言不為所動,慢條斯理地拿起筷子一口餃子一口湯,知道的是在吃餃子,不知道的還以為在拍《舌尖上的中國》。

蘇恬見着寧澤言這樣,幾近發作:“寧總,吃快點吧。”

寧澤言恍若未聞:“第一次吃,沒想到味道還不錯。”

蘇恬震驚到嘴巴可以塞下一個雞蛋了:“第一次吃??”

寧澤言是北方人,饒是他們家再怎麽家財萬貫也不至于第一次吃餃子吧?就連陸瑛也是逢年過節的吃點兒。

“這個承載的團圓的意味太重了。”

寧澤言少年喪母,雖然他父親一直沒有再娶,但是風流逸事也從來沒斷過。

他不經常回家,和父親維持表面和睦,寧父看寧澤言是花花公子不務正業,寧澤言看寧父是枯槁朽木,內裏都被蛀空了,兩人互相看不對眼卻也都互不幹涉。

他說這話的時候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表。

“我是不是沒有和你說過我家裏的事。”

蘇恬點頭:“大概知道一些。”

寧澤言是寧家獨子,外貌出衆,家境不凡,又半只腳涉足娛樂圈,坊間關于寧家的閑言碎語自然也不會少。

“其實我對我媽沒有什麽印象。”寧澤言陷入回憶,目光溫柔起來,“也沒什麽感情,只記得她挺愛穿顏色鮮亮的裙子的,明黃正紅這些。我兩歲的時候她就走了,除了叫過幾聲媽媽以外幾乎沒有別的記憶。”

“雖然對外一律說是病逝,但其實外面風言風語說她抑郁症自殺那些其實也都是真的。其實我開始是不懂的,我媽從小千嬌萬寵長大的,嫁了我爸也依舊是錦衣玉食的供着,怎麽會得抑郁症呢?後來我就懂了,就我爸那種樣子,她沒病也憋出病來了,更不用說我媽那種本來心思敏感的人了。”

蘇恬聽着寧澤言輕描淡寫地敘述過往,心裏像是一塊巨石碾過,貼實壓着一絲縫隙都不留。雖然只是寥寥幾句,但是可以想見這其中有多麽驚心動魄的一段過往。

她不知道該怎麽寬慰寧澤言,思考片刻,才遲疑開口:“我以前在一本書上看到一句話,說這世界上最好的寬慰不是‘都會過去的。’‘沒關系’這種諸如此類的虛泛的話,而是‘你哭個個屁啊,我比你還慘。’”

“寧總以前調查過我,應該也知道,我十四歲的時候就失去父母了。”寧澤言擡眼看向蘇恬,目光晦澀。

“我和舅舅舅媽一起生活過幾年,後來自己獨立出來生活了。”蘇恬也用短短幾言概括了她在外人看似坎坷的經歷,“最開始幾年不好受,每晚都哭到哭不出來,第二天還要小心不被舅媽看出端倪,早早起來裝作若無其事的去上學,有的時候關了燈一個人在房間裏,我就會出神地想,為什麽我這麽倒黴,在擁有過好的以後這一切又都被奪走。甚至會在被批評指責的時候想,我還能怎麽樣呢?我已經努力過了,還能怎麽樣呢。”

“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都只能陷入在一種極端的情緒裏,我在想,即使是這麽差勁的我,做成這樣已經耗盡了我全部的力氣,周圍的人還想要期待我些什麽呢?直到陸瑛出現,她不僅是我的朋友,她還是我的光,我就在那個時候明白,我一直在把我爸媽的離世當成保護傘,很多我本可以做的更好的事情都因為仗着這把傘而敷衍而終。”

蘇恬眼眶濕潤,但是死命咬唇,淚水噙住,竟是一顆也沒掉。

“後來我就把我這些情緒拿去愛別人啦,有的時候我想,我是不是真的那麽愛傅亦呢?我是不是只是愛着我在愛的這種感覺呢,當我全力以赴地去做一件事,去愛一個人的時候我感覺我是真真切切地活在這個世界上的。”

蘇恬不覺間和寧澤言講了很多她深埋在心裏已久的話,揭開自己的傷疤來給到對方一些撫慰,也許是最為便捷快速的方式。

餃子快涼了,寧澤言把最後一個送入嘴邊,将瓷碟推至一邊,轉而換了一個話題:“關于陸子霖應援的事兒,一個是立項時間很長,另一個是不知道會不會遇到相互推诿的事情,所以最後由我私人出資兩千萬跳脫出銀宸本身的體系。”

“寧總?你說什麽,再說一遍?”蘇恬懷疑自己聽錯了。

“不要懷疑你自己的耳朵,我覺得我每個字都說得很清楚。”

蘇恬合上筆記本,正色問:“你确定?科幻真的很冷門,如果市場反響不好,很有可能血本無歸的。銀宸是公司,對于銀宸這個公司來說兩千萬只是一個項目,但是對于個人資産來說,兩千萬怎麽也不算是小數目了。而且就算陸子霖人氣激增,獲得直接利益的還是銀宸,和你個人也是沒什麽關系的。”

“首先,你應該更全面地了解一下我的個人身家;其次你怎麽就不盼我點好,就想着血本無歸?”

寧澤言再望向蘇恬情緒裏又似加了兩勺糖:“你想做的,都去做吧。”

蘇恬還沒緩過來,又見寧澤言下意識摸了那塊和她送傅亦一模一樣的手表。

“這塊手表……”蘇恬心下疑惑,寧澤言卻沒接她的話茬。

“就像陸瑛說的,我這也算是一擲千金為紅顏了。別的姑娘喜歡豪車、豪宅、名牌包,可我的這個姑娘倒是不一樣,偏喜歡追星。”

蘇恬震驚:“我的姑娘是個什麽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寧澤言……你……該不會是……真……喜歡……”蘇恬認為寧澤言喜歡她的可能性比點燃木星的概率還要小,總不至于她分享點過往的“慘事”就覺得她楚楚可憐,升起了保護欲?

也不至于吧,寧澤言怎麽回事這種沒見過“市面”的人?

“快改你的應援計劃,不然你通宵都做不完。”寧澤言搖頭笑了笑,把碗碟送進了廚房的洗碗池,卻沒有動手。

洗碗這種事和他的身份還是有差距。

等他從廚房出來就見到還是挂着“你是不是有病的表情”堵在了門口。

寧澤言好脾氣地解釋,指了指懸在窗外的溫柔皎皎的月亮。

“該不會是‘今晚夜色很美吧。’這麽俗氣的臺詞?寧澤言你這麽沒品位的嗎?”蘇恬認定寧澤言就是對她讨個新鮮。

寧澤言緩緩卸下笑意,不帶任何表情道:“也許是我的周遭一直太亂了吧,突然遇到你,覺得有點像月亮。”

說完他又笑了,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他并不能說的上多喜歡蘇恬,喜歡這種情感對他來說很多餘,但蘇恬無疑是不一樣的。

覺得有趣,覺得心疼,覺得……

他希望蘇恬愛上他,但是又覺得蘇恬并不會愛上他。

可于他而言,嘗試嘗試也并沒有壞處,蘇恬即使不愛他他也好像并沒什麽損失。

但寧澤言是個精明的生意人,仔細算完這筆賬又稍覺得自己這個兩千萬的生意有點虧。

他傾身在蘇恬的右臉頰上記上一個輕輕淺淺的吻,随即迅速抽身。

“這個加上今天這頓飯是我兩千萬的謝禮。”

蘇恬又一次震驚了,她見過形形色色的人,第一次見寧澤言這種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人。一個如此龐大企業的公司總裁,怎麽就這麽想不開盯上她呢?

到現在她還是覺得,寧澤言喜歡她什麽肯定都是狗屁話,但她又氣不過寧澤言總是像個局外人一般反反複複影響自己的情緒,于是決定反将一軍。

“寧澤言,你親都親了,幹脆來個對稱吧,左邊臉不講價,一千萬。”

寧澤言眯眼看着和自己對峙不肯服輸的蘇恬,心裏那勁兒完全被她勾出來了。

他一把攬住蘇恬她的腰,順勢收緊手臂。蘇恬比看起來腰間要瘦很多,寧澤言收緊閉環的時候直感覺只要一用力似乎就會把她的腰掐斷,手上的力便不覺松了些。

他的氣息萦繞,煙草葉、零陵香木、橡木苔混合的香味在蘇恬周遭纏繞。

修長的手指緩慢攀上她的唇,低沉的聲音如熱流湧入。

“親這兒,兩千萬夠嗎?”

作者有話要說:

我:夠夠夠!!寧總我可以!我還能貼錢!!!(來個人打醒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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