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長恨人心不如水（一）
就在西厚縣陷落的同一時間，承德殿內卻一片燈火通明。
天氣雖然依舊寒冷，卻不如半月前那麽厲害了。
衆位大臣此時竟然都在殿堂上，承德殿上正中龍椅之上卻靠着椅背斜躺着那位楚國皇上，但是臉色卻在燭光下顯得格外慘白。
“沈宣。”皇上聲音不大，卻依然十分清晰。
“微臣在！”沈宣出列，行禮。
“問問你，前些日子會試中膽敢胡言亂語蠱惑人心的那個徐煌，你們抓起來了嗎？”皇上問道。
“禀皇上，微臣已經派人會同刑部一起将此人拿下了。”沈宣面露怒容繼續說：“此人膽敢妖言惑衆，簡直十惡不赦！皇上，要不要明日就處決了他？”
“處決？”皇上卻哈哈笑了起來，不過笑了三聲就戛然而止了，接下來便是十多次的咳嗽：“不，不，此人，朕要，朕要親手将他送進炮烙房！現在嘛，暫時先關起來再說！記住，現在要留他一條命！”
沈宣心頭一緊，稱是入列。
皇上忽然又說：“只不過，現在倒不适合以妖言惑衆為名關押他，畢竟他也是在參加科考的時候寫的文章。沈宣，你可有什麽主意嗎？”
沈宣又趕緊出列回禀：“禀皇上，這倒是沒什麽大礙，有兩名同為參加此次科考的考生，一個叫胡晨，另一個叫胡風，他們檢舉揭發說，這徐煌似乎能料定這次考試內容，而且看起來十拿九穩的樣子，擺明了他是有內幕消息的。”
“哦？”皇上露出一副比較玩味的神情，問：“那如此說的話，徐煌的內幕來源是哪裏呢？”
此言一出，在場衆臣均面露惶恐之色，這沈宣擺明了是要借皇上之手整人啊。
沈宣此時卻面露遲疑神色，回禀說：“禀皇上，經我禮部與刑部缜密排查，只有禮部侍郎王權佑嫌疑最大，他……”
“沈宣！”王權佑一聽此言，吓得神魂出竅，對沈宣自然恨得咬牙切齒，見過卑鄙的，沒見過能将卑鄙二字寫到臉上的！王權佑趕緊出列，正要禀皇上，卻被皇上伸手攔住。
皇上笑道：“王權佑，你不必慌張，沈宣也只是說你的嫌疑最大，你便讓他們查一查嘛，洗脫嫌疑也就是了。”
Advertisement
沈宣舒了一口氣，趕緊謝恩入列。
王權佑卻也無奈入列，心中暗惱，自己平日裏為什麽要跟沈宣鬧矛盾呢，結果好了，皇上難道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一種招認叫做屈打成招嗎？
這時候刑部尚書出列啓奏：“啓禀皇上，那明裳苑裏上上下下全部拘役，并完成審訊，并按大成律一一論罪，其中有些人當斬，有些人當流放，有些人當罰苦役！”
這番話卻勾起了皇上的興趣：“那個，朱統進啊，你可有什麽不同意見嗎？”
這話直接問到了朱統進身上，朱統進趕緊出列下跪：“禀皇上，微臣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哈哈哈，”皇上又忍不住笑了起來，只不過這笑聲在夜裏顯得格外凄厲：“好好好，朕就知道，你朱統進是個大忠臣！”
得到皇上的褒獎，朱統進卻面無喜色，只是行禮謝恩，然後入列。
“對了，那些麗人臺的衆多女子如今怎樣啊？”皇上又忽然問道。
刑部尚書又趕緊回禀：“禀皇上，經過刑部刑獄司不分晝夜地審訊，麗人臺一共一百八十名女子，現已全部審訊完畢，按照大成律……”
話沒說完，皇上忽然有些興意闌珊地道：“全部處決！”
“全、全部處決？”刑部尚書原本要說的話一下被咽了下去，但還是非常驚訝地反問了一句，接下來便意識到自己舉動的冒失了。
皇上很是不耐煩地說：“怎麽，朕要将她們全部處決，沒聽見嗎？”
“是，是……”刑部尚書趕緊低下了頭，領命，不過旋即又擡起頭來，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但是，但是……”
“哦，關中岳，你在質疑朕的決定？”皇上面露不悅。
“不，不，微臣不敢，”刑部尚書關中岳趕緊下跪道：“皇上，這裏面有一人，她，她，大逆不道，竟然敢說……”
“哦？”皇上心中一動，将雙手往懷裏抄起來，問：“此人是誰？”
“叫李品釵！”關中岳趕緊說。
“關愛卿，如果她說了什麽大逆不道的話你不好當堂宣揚，你且近前對朕附耳說說看。”
“是，”關中岳不知自己這一步跨出去是對是錯，但還是咬咬牙，走上皇上近前附耳小聲說：“這名女子簡直就是大逆不道！她，她竟然說，她懷了龍胎！”說完後卻覺得隐約聞到一股惡臭，這是怎麽回事？但旋即退開了。
“哦？”皇上放松了身子，向椅背靠過去，揮揮手，讓關中岳退下，面露不可捉摸的一絲笑意道：“如此也好，便将此女繼續關押就是。”
“是！”關中岳趕緊領命。
“好了，”皇上籲了一口氣，笑道：“諸位愛卿，前些日子朕身體欠安，以至于拖了許久都沒來上朝，朕這兩日便将積壓下來的事情全都處理完了，現在時候也不早了，朕特意為衆位愛卿準備了宵夜，我們君臣便在此飲酒作樂吧。”
說完便要起身。
這時候衆位大臣都面面相觑起來，現在都什麽時候了，人家周軍都已經打完了楚西省、楚中省，就連楚南省都已經陷落一半的縣城，眼下也已經攻陷了京畿省周邊的一系列小縣城了，得，皇上早朝和晚朝時對此居然只字不提！而且居然還準備飲酒作樂！皇上難道不知道眼下的局勢嗎？難道是，樞密院樞密使傅晉松的軍機奏折被中書令朱統進壓下來了沒有上奏皇上？亦或是秉筆太監陸榮沒有告知皇上？想到這裏，各位大臣全都盯着朱統進看。
朱統進知道自己不能再不說話了，于是趕緊出列：“禀皇上……”
“哎，有什麽事明兒再說吧，也不急于一時嘛，來來來，同朕一起來。”皇上大手一揮，便示意陸榮前去禦膳房查看都準備好了沒有，可以安排酒宴了。
“皇上，”朱統進終于沒辦法了，只能大聲說話：“皇上，今日樞密院呈送的軍機奏折不知有沒有查看？”
“軍機奏折？”皇上終于也不繞彎子了，幹脆重新坐下，冷聲道：“你是說現在周軍已經打到了我們眼皮子底下的事情？”
朱統進一鞠躬：“正是。”
皇上笑笑道：“急什麽嘛，這不還沒打到京城來嘛！”
此言一出，衆大臣臉色大變，都紛紛鞠躬懇求道：“皇上！”
“哈哈哈！”皇上朝衆大臣掃射一眼，眼底壓下了一絲冷冽的寒意，但卻又輕巧巧地說：“怕什麽！前日，朕問過了萬石亮萬仙人，他對朕保證說，只需要給他八千子弟兵，包保讓這些周軍惡賊有去無回！”
此言一出，衆大臣頓時面面相觑起來，朱統進臉上更是陰晴不定，只是拿眼睛偷偷瞄着皇上，猜不準皇上到底是真傻了還是背後有深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