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這一場慶功宴到最後更像是江弘的歡送會,幾個人喝大了,也沒人管着易繁——說到底也沒真管——易繁就這麽喝醉了。

總之秦宇去上了個廁所,順便和夏至在走廊抽了根煙再回來的時候,易繁已經滿臉通紅神志不清地拉着方遲在包廂的小沙發上坐下了,嘴裏嘟囔些根本聽不清的言辭,也不管方遲聽不聽得清,就一個勁兒的念叨着,嘴就沒合上過。

方遲今年恰好十八,沒能逃過隊裏那群妖魔鬼怪的灌酒,此刻也差不多了,和易繁坐在沙發上倆人眼神迷離地望着前方。方遲的意識大概是清醒的,至少沒有做出什麽傻事兒,比起來易繁就吓人多了,望着江弘的方向時不時露出一個笑,笑得江弘一口酒差點兒噴彭離臉上。

“不就喝了兩口麽?”秦宇有點兒懵,他記得他出包廂的時候易繁是悄悄捧着他的杯子嘬了兩口,還沒杯子三分之一那麽多,“是怎麽醉成這樣的?”

“我也特別不解。”江弘說,“你一出門他就癱瘓在沙發了。”

“誰……誰癱瘓了!”易繁一個激靈坐直了身子,指着江弘喊,“輔助奶他啊!都他媽癱瘓了還不奶!”

“呵,沒用的。”方遲冷笑了聲,“你以為我的輔助會奶別人嗎?他連我都不奶。”

“哦,”易繁打了個嗝兒,“那你好慘……嗚嗚嗚你好慘……”

怎麽還哭上了。

秦宇震驚之餘,一把拽住了快撲到方遲身上的易繁,把人拎起來後将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猶豫了會兒後嘆了口氣:“我帶他出去醒個酒。”

“別打死就行。”張應岘接了句。

秦宇胡亂應了一聲,攙着易繁一步一個打滑地往前走,就這樣喝醉的打野也不忘指揮本能,秦宇要帶着他去大門口吹吹風,他偏要嚷嚷着讓秦宇往廁所走。

謝由剛好端了盤果盤進來,秦宇看都沒看,從裏面随便拿了塊水果塞進易繁嘴裏,堵住了打野含糊的喋喋不休。

“什麽東西……”易繁皺着眉嘟囔。

“好吃嗎?”秦宇說。

“還挺甜……是水果嗎?我最不喜歡吃水果了,小時候我一感冒我媽就說我不愛吃水果才會感冒,冬天嘴巴起皮也說是因為我不愛吃水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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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別說話,等會兒回來我再給你吃這個好不好?”

“好。”

易繁應完這聲以後真的不說話了,連打了個嗝兒都是悶着聲的,秦宇被他逗樂了,抿着唇把人帶到了大門口,等夏季的風吹過來,打野也沒能完全醒過神來。

他腦子裏暈得跟有個螺旋槳在轉似的,他知道秦宇要帶他出去醒酒,也知道要站在大門口吹會兒風,可邁出的每一步都像踩在雲層中一樣不真切。

夜間的風終究是落了點兒溫差的,易繁還穿着夏季隊服,風一吹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擡手在胳膊上搓了搓,一扭頭看見秦宇在身旁,腦子沒轉過彎兒來,笑了笑:“你也在這兒啊,真巧。”

秦宇的表情有點兒一言難盡:“你好點兒了沒?”

“啊?好多了!我沒醉……我才沒醉。”易繁說完這句就蹲了下來,想仰起頭看秦宇,眼前又模模糊糊的全是扭曲的光影,又把頭低下來,似乎更暈了,幹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坐下後拍拍旁邊的位置,高聲道,“來,坐,就像到自己家一樣千萬別跟我客氣。”

我為什麽要帶他出來醒酒。

秦宇突然有些懷疑人生。飯店外的行人已經看了過來,而身旁的易繁已經開始拽着他的褲子把他往下拉了,隊服的褲子是松緊帶的款式,以防褲子被扯掉,秦宇嘆了口氣,學着易繁的樣子坐了下來。

坐下來之後易繁反而不鬧騰了,他眨眨眼睛,望向前方橘黃色的路燈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來,夜間的風把他的劉海吹起,露出光潔的額頭,他的皮膚要比大多數職業選手的都要好一些,明明是一起熬的夜,但他就仿佛是活在另一個時間線一般,只偶爾冒出一兩顆痘痘。

這一瞬突然靜了下來,讓秦宇有些不适應,而身旁的小孩兒就那麽坐着,兩只手無力地垂在身側,身子也沒法兒挺直,在風中搖搖欲墜,讓人想起了春季時節的桂花樹,那枝頭上的葉分明是綠的,卻經不住風吹雨打,稍稍一點兒動靜便落了滿庭的葉。

“我今年十七歲。”易繁突然開口了,他側過頭看着秦宇,眼神依舊是迷離的,“等以後你退役了,我怎麽也二十幾了吧。”

“啊。”秦宇被他問得有點兒懵,胡亂應了聲。

“那等你要退役的時候,你提前告訴我吧。”易繁說,“我那時候也不是小孩兒了,都成年好久了,保證心态不崩,打得比誰都好,還安慰你,告訴你以後我們還能見面,還能湊一塊兒玩兒。”

易繁頓了會兒,等風停了,路燈将樹影映在地面,不再有丁點兒風吹草動的時候,才繼續說:“你第一個就告訴我吧。”

秦宇沒說話。他安靜地看着易繁,小孩兒喝醉了以後臉紅撲撲的,連帶着耳朵和脖子都紅了一大片,眼神卻是從未有過的認真。

那一瞬秦宇像是察覺到了什麽,心髒被無形的大手攥緊了似的疼,他伸出手想把小孩兒摟進懷裏,或是再往他嘴裏塞塊水果叫他別說話了,可他什麽都不能做。

“好。”秦宇點點頭,“我一定……”

話還沒說完,易繁腦袋一歪倒在了他身上,緊接着身子失了力,整個人都癱在了他身上,秦宇下意識地摟住他:“易繁……?”

而睡過去的打野沒有給他回應,甚至沒有半點兒要醒來的意思。又是一陣風吹過,易繁毫無意識地往秦宇懷裏鑽,秦宇被他拱得往後仰了一下,而後者順勢找了個舒服的位置,抱緊了不肯動了。

“……靠。”秦宇被他抱着,肌膚緊貼的地方像是火燎一樣滾燙,卻又絲毫不想挪動,連帶着半個小時前喝的酒都上了頭似的,秦宇感覺自己沒有力氣站起來了。

手機還放在包廂裏,也沒法兒打電話喊救兵,趕巧的是飯店大廳也沒人,秦宇只能這麽抱着易繁。他聽見風拂過樹葉的沙沙聲,也聽見遠方小孩兒驚喜的呼喊,思緒繞着城市上空飄了一趟,再回來時,他聽見了耳畔自己的心跳聲。

一下一下,将血液中包裹着的那份被忽視的感情運送到全身。

我應該推開他。

秦宇想。

可是我做不到。

“合着你倆出來演泰坦尼克號了啊。”夏至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着懶洋洋的語調,“要幫忙麽?”

“你看我像還有力氣的樣子麽?”秦宇回過頭,無奈地瞥他一眼,“趕緊過來。”

“我看你挺有力氣的,他們還擔心你倆迷路了讓我出來找找呢。”夏至笑了聲,“我說得沒錯吧。”

“嗯?”秦宇愣了下,沒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我倆沒迷路。”

“我說,你騙感情遲早遭報應。”夏至彎腰将易繁扶了起來,半摟着将人背到背上,低頭看着秦宇,那眼底熟悉的笑意讓秦宇有些不爽。

“傻.逼。”秦宇铿锵道。

“下午比賽的時候,你看向他的眼神已經暴露了,”夏至挑挑眉,“早點兒承認比較好吧,我還能給你出謀劃策。”

“我看他什麽眼神了?”秦宇翻了個白眼,活動了下被壓麻的腿,還有半句話卡在喉嚨裏,怎麽也說不出口。

他想說我壓根兒沒看他,可這話說出來,可信度也太低了些。

只能怪他坐在自己身旁,任何小動作都能被收進眼底,怪他在場館燈光下比旁人都要耀眼千萬分。心不由己,藏不住的心思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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