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你趕緊閉嘴吧

林木第二天去上班的時候整個人都恍恍惚惚的, 臉色十分難看。

大致是因為他昨晚上伴随着他爸爸愛的睡前故事睡着, 結果做了一整晚的噩夢。

畢竟帝休的鬼故事不是一般的鬼故事。

帝休他性格再怎麽平和,那也是個大妖怪,還是針對人精神層面的大妖怪——簡單的說,就是聽帝休講故事,那是會真的看到故事裏的人事物的。

林木宛如置身實地一般的經歷了一晚上全息鬼故事, 秦川的龍須都差點被他揪斷。

秦川自己也沒出息, 大概是本身也沒見過這種場面, 被吓得渾身龍鱗都炸起來, 一個勁兒往他們懷裏鑽。

人參娃娃和另外三個小妖怪直接沖進了玻璃房裏, 聽不見也就看不見了。

唯有想着要陪陪親爹的林木,和試圖把兩棵帝休都摟回家的龍脈堅強的留了下來。

哦,還有一直表現得十分平靜無波的晏玄景。

所以最後他們都挂到顯得無所畏懼一身正氣的晏玄景身上去了。

根據帝休所說,林雪霁以前最喜歡的就是鬼故事, 所以他只會講鬼故事。

林木恍恍惚惚的到了辦公室,決定回頭買幾套平和溫馨的童話故事或者兒童文學去給他爸爸念一念。

說什麽都別再講鬼故事了。

搞得他現在大白天的看到一個昏暗的角落都覺得下一秒就要探出點什麽東西來。

林木深吸口氣, 打開辦公室的門。

一道黑影從辦公室裏蹿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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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木吓得一哆嗦, 腦子裏閃過昨晚上一連串的驚悚畫面,條件反射的擡起腳就要踹過去。

沖過來的黑影見勢不對, 剎住了車。

林木定睛一看,松了口氣,整個人的憔悴和疲憊更上一層樓:“是大黑啊……你怎麽回來了?”

“老烏龜讓我回來的,我待在那邊也沒什麽用。”大黑看着林木的臉色和他這副恍恍惚惚的樣子,“你怎麽回事啊?這麽虛弱的樣子。”

“睡前看了幾個鬼片, 做了一晚上夢。”林木坐到自己位置上,把頭上的帽子摘掉,整個人癱椅子上,奄奄一息。

太陽照進來,落在他頭頂上的小樹苗上,樹苗都蔫噠噠的。

“你們的事很不順利啊?”

“其實還行。”大黑看着林木這副受驚過度的樣子,跳上自己的工位,拉開抽屜翻找着,一邊翻一邊說道,“最近帝屋又犯事兒了,他們一直沒能攔住,每次找到線索了都是陷阱,抓不到什麽規律,不過看着帝屋壓根沒有傷害他們的意思,就散了,只留下老烏龜跟另外一個人類繼續追蹤。”

林木一愣:“什麽啊?帝屋犯的都是大事吧,你們就這麽散了?”

“不是的,對我們來說,他只要不是喪心病狂的想對所有沾了因果的人動手就行了啊,至于私仇,我們是不管的。”大黑找了半天,終于摸出個小盒子來,“吃這個,消夢魇和壓驚用的。”

林木接過那個小盒子,問道:“那死了人,也沒人管的嗎?”

“有人管啊,這不是留下了老烏龜和一個人類嗎?”大黑答道,“我們這種存在是不在人類法律管轄範圍內的,人類那邊特殊的存在,也有格外的規則,跟普通人的不一樣。”

那敢情好。

林木覺得自己有點雙标,不過無所謂。

打從知道帝屋這是單純的報仇,而且身負功德壓根不用擔心魂飛魄散這事之後,他就懶得再跟帝屋說這不該那不該的了。

帝屋愛咋地咋地去,不把自己賠上就什麽都好說,都是小問題。

有仇報仇有怨報怨,再簡單不過的道理。

要沒有第三方類似執法者這種存在幹涉,那簡直是再好不過。

雖然就算有幹涉,帝屋也不會很在乎的樣子。

林木打開了手裏的盒子。

盒子裏随意的放着幾個豆莢,豆莢裏是幾顆棕色的果實,散發着淺淡的香氣。

“這是什麽?”林木問道。

“植楮草的果實,平時被驚到了或者夢魇了就吃吃這個,畢竟咱們這兒什麽都管的嘛,偶爾也幫着治療一下疑難雜症。”大黑在那邊穿衣服,一邊穿一邊問,“話又說回來了,咱們辦公室裏是不是來過什麽不得了的角色?”

林木一頓:“嗯?”

“總覺得有股……嗯……不知道怎麽形容的,聞了就覺得賊厲害的氣味。”大黑咂摸了一下,始終咂摸不出合适的形容,“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林木仰頭嗅了嗅,嗅了半天也沒能嗅出什麽名堂。

大黑瞅瞅他:“你又不是狗。”

林木低頭拿了顆果實吃掉,只覺得心尖纏繞的那股涼意和疲憊一點點的散去,往昏暗的角落裏看,也不再會窺見想象中吓人的虛影了。

林木松了口氣,回答了大黑的話:“也沒有什麽特別厲害的角色吧。”

說完他合上盒蓋的動作微微一頓。

要說厲害的角色好像也不是沒有啊……

秦川好像算一個。

不過他的言行舉止實在是太像狗子了,以至于相處的時候根本想不起他本身是個多牛逼的存在。

龍脈這個存在的确很牛逼了。

不過這大概得向大黑保密。

“你身上也有一股很好聞的氣味。”大黑嘀咕。

林木擡頭看他,意識到大黑說的那股好聞的氣味很可能是帝休的氣味。

——跟他這個半吊子不同,身為純粹的、完全的帝休,爸爸的氣息跟他是截然不同的。

溫柔而又不可忽視的強烈。

林木決定趕緊跳過這個話題,他說道:“剛好你回來了,我明天要請個假。”

“嗯?”

“我媽忌日。”林木說完頓了頓,“我跟她說的話,她是不是也不會知道的?”

“一般來說,只要沒有在地獄受罰就都已經轉世了。”大黑托腮想了想,“我聽鬼差說,在忌日傳遞思念的話,哪怕轉世了對方也是可以收到的,不過一般都是通過做夢或者別的什麽方式,忘得很快。”

“那太好了。”林木把手裏的盒子放到桌上,嘴角微微彎出個笑容來,“有些事情我必須要告訴她的。”

比如爸爸回來了。

又比如舅舅們并不是他一直以來以為的那樣。

還比如他現在也不是一個人了,家裏每天都很熱鬧。

“那一般,如果給人類送禮的話,送點什麽比較合适?”林木想起了兩個舅舅,問道。

“啊?”大黑一愣,“什麽人類啊,活的死的?”

“長輩,活的。”林木答道。

林木對于給長輩送禮這事其實并不算很陌生。

他對一直以來對他多有照拂的譚老,逢年過節都有送禮的。

只不過如今他并不算是普通人了,也就想送點不普通的東西,畢竟妖怪的很多東東西對于人類而言都挺有用的。

“送棵足年份的人參呗,或者送他一盆花,花盆裏塞幾朵朝暮進去。”大黑覺得這個還真可行,他搓了搓手,“反正人類看不到朝暮的嘛,正好防妖魔鬼怪。”

林木覺得有理。

橫豎他作為人類也沒有什麽特別拿的出手的特長了。

林木下班去了一趟書城,買了一套童話書和一套兒童文學還有一堆名著,拎着一袋子知識回了家。

帝休是很喜歡看書的,因為當年他打發時間的時候,幾乎都是看那些大妖怪從各處給他搜刮來的書冊雜記。

不過等到林木回來的時候,發現他爸爸正坐在樹杈上,拿樹枝架着平板電腦在看電影。

林木憑借他遠超普通人的聽力站在院子外邊聽了一陣,發現他爸在看某著名貞姓女子的鬼片。

怪不得今天院子裏壓根找不到那四個小妖怪的動靜。

畢竟是帝休在看鬼片。

他們哪怕不看,只是聽到了,在帝休的影響下也是會身臨其境的。

林木掃了一眼院子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多出來的一口陰氣森森的水井,渾身一個哆嗦:“爸爸!”

帝休控制着本體的小樹枝戳了一下電腦,按下了暫停,撥開繁茂的枝條,沖下班回來的兒子招了招手。

那口水井也倏然消失。

林木松了口氣:“我買了好多書回來,你別看鬼片了。”

帝休微怔,露出些許遺憾的神情。

兒子怕鬼。

這是帝休萬萬沒想到的。

畢竟兒子他媽明明是個鬼片愛好者。

樹木舒展着枝條,關掉了電影的頁面,把平板放到了旁邊的秋千上。

帝休跟在自家寶貝兒子後邊,輕聲問道:“工作順利嗎?”

“挺好的,今天剛發了工資和獎金。”林木應道,看到幾個躲在屋裏跟龍脈捏玩具扔飛盤玩的小妖怪,忍不住笑了笑,“你把他們吓得好厲害。”

帝休眨了眨眼:“妖怪怕鬼我也沒想到。”

林木說道:“因為現在地府效率很高,中原裏基本上很少能看到鬼啦,留下來的都是厲鬼,我聽說厲鬼都不會到處溜達的。”

“林木!”小人參扔掉手裏的小鴨子,啪嗒啪嗒的跑過來,小心翼翼的探頭看了一眼院子,發現院子裏沒有一點異常之後,松了口氣,軟綿綿的撒着嬌,“你回來啦。”

林木揉了他的腦袋一把:“嗯,我回來了。”

“我今天做了榴蓮大福芒果大福還有大福冰激淩!”小人參美滋滋的挺了挺胸,然後鼓起臉來,轉頭看了一眼趴在一邊的奶糖,告狀,“不過奶糖把冰激淩偷吃掉了。”

“?”

晏玄景抖了抖耳朵。

胡說八道。

晏玄景眉頭皺着。

他分明就是光明正大的吃。

光明正大的事情,哪能叫偷呢。

“奶糖還說要我不要告訴你。”小人參繼續告狀,“但是你下班回來了他買的冰激淩還沒送到!”

林木疑惑的看向晏玄景:“你喜歡吃這個?”

奶糖端莊的趴在那裏,微微颔首。

“那就多買點好了,我沒關系的。”林木拍了拍小人參的腦袋,看着小家夥跑進廚房去,又偏頭看向了帝休,“明天我去看媽媽,爸爸你可以一起去嗎?”

帝休微怔,低頭看看自己半透明的雙手,點了點頭。

他回到院落裏,折了一根細嫩的枝條交給了林木。

他不能脫離本體太遠,但林木帶上枝條,他也勉強能跟得上。

林木吃過晚飯,跟着帝休一起在外邊曬月亮。

他本以為有了新書之後,今晚的睡前故事會溫和一些,但他萬萬沒想到,帝休能在一堆寓言故事、兒童文學和世界名著裏精準狙擊到《歌劇魅影》。

林木木然的看着浮現在眼前的宏偉壯麗的歌劇院,把懷裏的龍脈往旁邊的小人參手裏一塞,趁着稍顯驚悚的情節還沒開始,拍拍屁股脫離了戰場。

晏玄景站在屋頂上,遙遙的注視着虛空,仿佛在出神。

察覺到林木爬上屋頂,他微微偏過頭:“不聽睡前故事嗎?”

“睡前鬼故事不利于身體健康。”林木拎着兩條小矮凳上了天臺,給了晏玄景一條,“而且,也不能放你一個每天不睡蹲守吧。”

晏玄景糾正他:“妖怪并不需要跟人類一樣作息。”

“那不休息也會累的呀。”林木看着坐在小矮凳上也依舊背脊筆挺的晏玄景,收回視線,伸手去撥弄眼前落下來的月華。

他看着樓下的樹,恍惚了一會兒,問道:“大荒是什麽樣子的?”

晏玄景略一思索,答道:“風景比中原要美一些,但四處都是血腥氣。”

“聽起來不太适合我。”林木嘀咕。

晏玄景搖了搖頭:“帝休的山谷不一樣。”

帝休生活的山谷就像是世外桃源一樣。

平和,安逸,沒有殺戮與仇敵。

在他父親他們開始接觸那座山谷之前,因為帝休這棵神木的特性,就幾乎沒有任何妖怪對帝休起什麽歹念。

會靠近的妖怪幾乎都會被帝休的力量安撫下來。

而很多大妖怪,也不會因為貪圖帝休的力量而對天地所孕育寵愛的神木下手。

單獨幾個妖怪是根本承受不住殺死神木的因果的。

在帝屋的事情出現之前,絕大部分神木與花草都是非常安全的。

至于之後,發生了什麽事情全世界都知道了。

但帝休的山谷因為還沒被波及,所以一直都被保護得很好。

從晏玄景五百來年的記憶中,大荒裏幾乎沒有比帝休的山谷中更為特殊的地方了,也沒有在大荒裏跟帝休一樣天真到有點傻乎乎的妖怪。

——不對,也不能說傻。

帝休該利用的還是會利用,更何況還有個更傻的林木墊底。

“你大概會喜歡那個山谷。”晏玄景頓了頓,“如果你願意去大荒的話。”

林木有點想象不到大荒是怎麽樣的,不過他覺得自己大概無法跟他爸爸一樣,一個地方待幾千年也不嫌膩。

“一個山谷待着也太膩了,還不如在中原裏,至少相對安全一些。”

“也可以出去。”他偏頭看向林木,“我跟我父親他們不一樣,我還沒有繼任國主,沒有背負那麽多責任和事務,我可以陪你出去,保護你。”

“雖然我實力并沒有到達頂層,但要帶你走遍大荒的話,問題并不大。”

晏玄景這麽說道,他臉上沒有什麽表情,聲音也冷冷清清的聽不見什麽波動,仿佛只是想到了就這麽說了,透着一股莫名的理所當然。

“你想去哪裏都可以,我陪你。”

林木怔愣的看了他好一會兒,慢吞吞的收回了視線,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那裏邊有什麽東西在劇烈的跳動着,透着一股莫名的酸脹滋味。

林木抿了抿唇,擡手捂住臉:“晏玄景,我問你個事行嗎?”

晏玄景一怔:“可以。”

林木擋着自己的臉,悶聲道:“你作為一個少國主……婚配定下了嗎?”

“沒有。”

晏玄景答道,有些疑惑為什麽林木要問這個。

他偏過頭看向林木,發覺被月華所寵愛的青年坐在小矮凳上,此時已經團成了個球,他垂着頭将臉埋在了雙臂間,耳尖反常的透着一層淺淺的薄紅,有光團從他發間滾落下去,光暈穿透了薄紅,像一塊剔透的血玉。

晏玄景目光一飄,瞥見林木領口後邊的白皙脖頸。

脖頸上落了幾朵細小的月華,挨挨蹭蹭的滾動着,顯得那一小塊皮膚像是在發光。

狐貍精恍惚的回想起林木第一次引來月華時,他給他療傷的時候所窺見的裸露的背部。

也是如這一片皮膚一樣,白得透亮,像是能泛出點點熒光。

晏玄景愣了好一會兒,緩緩收回視線,掃過林木微紅的耳尖,壓下不知從何而來的燥熱,沉吟兩秒:“你生病了?”

“……你趕緊閉嘴吧。”

林木捂着臉,聲音透着點無奈。

“……”

哦。

狐貍精乖乖的閉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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