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只是當時已惘然
這是一棟被廢棄的大樓。雖說有意向現世的商場發展,但無論是規模還是裝修,自然都比不上現世,不過與桃源鄉的其他建築比起來,又不知氣派了多少。
這都源于早些年間,侯二買了這塊地,心裏是想着蓋一座如同現世那般的商業大樓,賣些高檔用品,珍惜玩意兒,沒見過的吃食,組建一些娛樂會所,辦公場所。想法是好的,再加上類似的小買賣侯二也做過,西餐廳,電影院,KTV……是穩賺不賠的。現下,不過是将這些綜合到一棟大樓裏,侯二琢磨着,怎麽也不會有錯,誰能料到,大樓是蓋起來了,但終究比不上現世,無論是逛商場的人,還是商場裏的場所,賣的物件。如此這般,人是一天比一天少,大樓終究被荒廢了。這地方當初買下價錢就不低,桃源鄉能有幾個像侯二這般大手筆?于是至今,也沒人有能力盤下這塊地。
如今小九,便是被關在這裏。
他是不知道這是哪的。他活像是個大家閨秀,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許多地方,向來是聽說過,沒見過的。縱是這麽處某種意義上算是出名的地方,也不過是略有耳聞,真身處此地時,便不知東南西北了。
那些綁了他的人,也不為難他,雖說吃得不算多好,但總歸是留着他的命,沒打過,也沒罵過他。
小九不知他們有何意圖,也不敢問,就每日裏縮在角落裏,給口飯就吃,給口水就喝,乖巧得很。綁人的又看他那麽瘦小,也不加什麽防範的心——這麽個吃軟飯的,跑了也得給餓回來。
這邊的事,秦公館可不知。牡蛎頭次大着膽子,跪在秦艽腳邊哭喊道:“九爺啊,您縱是瞧不上我們這條賤命,也搭救搭救九哥兒!他跟了您有小半年,您哪怕是念着舊情,也不能不管九哥兒啊!”
秦艽看着手中的信,字跡十分工整,和平日裏邀他的帖子也差不多,要不是上面寫了些不入眼的話,秦艽大概會這麽認為。他心裏,也不是不想着小九的,但牡蛎這麽一鬧,不由得有些煩了:“韓陽,這是你的人嗎?”
韓陽和牡蛎的事,哪能瞞得過秦艽?韓陽急忙上前道:“是,九爺。”
“你的人就好好管教管教,這麽個鬧法,算是怎麽回事?”秦艽的臉上看不出喜怒,但韓陽跟了他這麽多年,他一舉一動他心裏都明鏡似的,立刻拉了牡蛎離開。
秦艽也沒了心思再看這封信,橫豎是為了那些個賭場。
侯二是喜歡做這些生意的,來錢快,也掙得多。原本秦艽也管不到這些個亂七八糟的,但賭場是一個接一個的開,這種營生做得多了,多少有些昧良心,再加上為了讨章雲帆的歡心,秦艽也強制的關了一些。這些東西雖說都是侯二的,但這麽多他肯定是顧及不暇,多半是盤給桃源鄉那些個幫派。在秦艽看來,他們能成多大氣候?淨是些不成器的。許是最近關的多了,狗急了跳牆了罷。
前些個日子,秦艽回來的晚,甚至于不回來,一方面也是想和章雲帆相處——他那些個理論,甭管能不能實現,秦艽愛聽。另一方面,也是拟草一份行之有效的文書,禁止禁止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做了這些事,肯定是封了某些人的財路,侯二雖說是不高興,但不會真的和秦艽翻臉,畢竟他那些什麽什麽會所,西餐廳,影院……總有個能掙錢的地方。反倒是那些個幫派,一看侯二不管了,明面上請了秦艽多少次,飯局也好,戲局也罷,秦艽該吃吃該喝喝該玩玩,但就是不做實事。這不,惹急了,來了一手狠的,打的就是秦艽的臉。而秦艽,恰恰等的,就是這時候——他打的主意,不過是借題發揮罷了。小九于他,就是這麽一個引爆的點。
書信上,客客氣氣的寫着邀請秦艽到廢棄的大樓見面,親自接他的小情兒,否則就只能将他的身體分成無數份返還回來。怪不得牡蛎一直哭呢,但這吓唬人的伎倆,在秦艽這,可起不了多大作用。
“九爺,需不需要吩咐廚房,給您做點宵夜?”胡管家進來,低聲問道。
秦艽略微點了點頭,漫不經心的樣子。
“今兒個重陽節,師傅特意做了桂花糕,您嘗嘗。”不一會兒,丫頭端着糕點上來,胡管家在一旁道。秦艽覺得這糕點的模樣似曾相識,拿起一個,仔細端詳,小九害羞的臉龐一下子出現在他的腦海裏。
是了,那天這小家夥還說過,重陽節,是要吃桂花糕的。
小九做的桂花糕究竟是個什麽滋味,好吃與否,秦艽是無從得知了。他送給他的東西,大多被随便的扔到一個角落,早已不記得在什麽地方了。
“你是知道小九做了桂花糕的。”秦艽沒有吃,把那塊糕點放了回去。
胡管家笑了笑:“許是我多嘴了,九爺,但小九那孩子,是真不錯,時時刻刻惦記着您。就是放在家裏,往後不做伴,給您當個仆役,您用起來,也是稱心如意的。”
秦艽沒有表态,他坐在那裏,盯着書桌上的糕點,不知在想什麽。
即便是跟了他許久的胡管家,此時也不敢再說什麽。秦艽是脾氣好,但也不是誰都能在他面前暢所欲言的,什麽是主子,什麽是下人,他分的很清,看的很重。
這一夜,秦艽是躺下了,但睡沒睡着,只有他知道。
小九卻是沒睡着的。雖說這些人沒有為難他,但小九還是擔驚受怕的,不知他們到底想做什麽。他如受了驚的小兔子,縮在角落裏,不發出聲音,只是睜着驚恐的雙眼,也不知是在注意什麽。
天快亮的時候,小九稍稍睡了一會兒,一有動靜,哪怕只是走路的沙沙聲,他都會馬上驚醒。
“秦九爺送信來了?”其中一個男人問道。
“肯定是又想耍什麽花招!”另外一個男人憤恨道“他的話,能信嗎?”
“這次看起來不像有假。”拿信的男人道“明日正午,他是肯過來的。”男人瞅了小九一眼“只要我們不傷害這孩子。”
其他人愣了一下,繼而紛紛大笑起來。一開始說話的男人用嘲諷的口吻說道:“他們給的消息沒錯,秦九爺是看中這孩子了。”他嘆了一口氣,話鋒一轉,說起了秦艽的事“別的倒不說,秦九爺也太不給人活路了,關了咱那麽多場子,上上下下多少弟兄都靠這生活糊口,這是要致咱于死路呀!做這一票,不管成是不成,咱也是得罪了秦九爺,我看這桃源鄉是不能再呆了。”
“是呀,桃源鄉怕是再也沒咱能容身的地方咯。”另一個也嘆道“全看大哥的意思了,他還要請秦九爺吃那勞什子的飯,還能指望秦九爺放咱們一馬嗎?”
“也不見得。”又有一人跟着說道“眼看侯二爺就要得勢,這桃源鄉的天還不知要怎麽變呢,不如走一步看一步,到時風雲一時的秦九爺,說不定也要給我們這些小混混提鞋呢!”
這幾人哈哈大笑之際,一個微弱的聲音傳來:“九爺……九爺是好人……”
在場之人均是一愣,紛紛将頭轉向角落裏的小九。雖是沒虧待于他,但過了這幾天日子,小九終是瘦了,臉上也髒了,衣服也破了,看起來狼狽不堪,唯獨那一雙眼,亮的驚人。
“癡人一個。”也不知是誰念叨了這一句,大家哄笑着,繼續說些有的沒的,無人理睬小九。
怎麽不是個癡人呢?秦艽不缺錢財,不缺時間,卻遲遲沒有來救他,但聽到稍微的幾句指責秦艽的話,小九就要為他出聲辯解,仿佛他是他心中的一片聖地,容不得旁人的玷污。
到了第二日約定的時間,他們拉扯着小九,來到三樓的陽臺。往下一瞧,秦艽已經來了。
“秦九爺,好久不見啊。”其中一個男人冷笑道“我們大哥約了您那幾次,照顧的您是不周還是怎麽的,您看您,偏偏不給兄弟們條活路。”
秦艽沒說話,只是看着夾在那幾個男人中間的小九,他們身材壯實,更顯得他瘦小。那巴掌大的小臉上,不似別個楚楚可憐,倒有幾分擔憂。為誰而擔憂呢?如果是為他自己,那大可不必,他已經來了,就不會叫他受了委屈。只是憑白的,秦艽心裏多了一絲失望,他希望小九如何做,眼下,他也不知了。
“您說,好茶好酒招待着您,您不賞臉,這麽個環境,又為了這麽一個戲子,您倒樂意好好談談了。”男人捏了捏小九的臉頰,他的臉上立刻出現驚恐的神色,還是秦艽熟悉的那只時時刻刻容易受驚的小鹿。男人沖着秦艽揚揚下巴“我們也絕不為難您,往後生意談成了,還得蒙您照顧呢,是不是,九爺?您看我們老大,專門給您訂了一桌,時間也不早了,咱這就去?只不過這個小戲子,得先暫時留在咱這,放心,準給您好生伺候着。”
秦艽笑了一下:“我看,你們都做好主意了,不過是通知秦某人一聲。秦某人,還有說不的權利嗎?”
“您既然是來了,就只當是同意了咱的請求不是?說這個話,傷了情分了。”男人頗有些無賴地說道。
他們說的話,小九隐隐約約的聽懂了一些。看來……自己是被當做要挾秦艽的籌碼了。他們脅迫秦艽做他不願做的事,答應他不願答應的要求。他什麽也為秦艽做不了,不給秦艽添麻煩是他唯一能做到的,但到最後,他還是拖了秦艽的後腿,成了他的累贅。
“那我還與周老大有什麽可談的?這飯局,不赴也罷。依秦某——”秦艽的話說了一半,突然止住,他睜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三樓的位置。那裏傳來一陣陣的驚呼,小九不知哪來的勇氣,從三樓的窗口義無反顧的跳了下來。
許是太瘦小對他的防備不夠,許是秦艽在場沒必要防備,他這一跳,是誰也沒有預料到的。
肉體接觸到地面時,發出“咚”的沉悶的響聲,仿佛撞擊在秦艽的心上。
作者有話要說: 呀原諒我原諒我!以後一定一周兩更對不起對不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