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十一月這一天是大雪。
淩晨的時候,天上開始飄落細細的雪花,到了晚上,地上已經積了厚厚一層,然而雪還沒有停下的跡象。
小九趴在卧室的窗戶上,仔細的看着外面的街道,妄圖看到秦艽的身影。傷還沒好,他不能再像以前一樣在客廳等秦艽,這讓小九十分懊喪。
看了許久,雪依然那麽大,路上幾乎沒有行人,白瑩瑩的雪,沒有被人踩過的腳印,也沒有被車碾過的痕跡,純潔無瑕,反射着路燈點點光芒。
看的小九的眼睛都要酸了,一輛黑色的轎車這才緩緩的開了過來。小九連忙拿過拐杖,一瘸一拐的往樓下走去。
“慢點,九哥兒!”牡蛎嘆了一口氣,追在他身後。
他下了樓,這邊秦艽也進來了,正偏頭拂去不小心飄落到肩上的雪。見到小九迎接他,笑容立刻浮現在他的臉上:“今天忙了些,路上不好走,這才回來晚了些。”
以前的秦艽是不會解釋這些的。小九心裏明白,他站在那裏,仔仔細細的盯着秦艽,嘴巴漸漸彎成笑着的角度。
“吃飯沒有?”秦艽搓了搓手,直到手指暖和了,才摸了摸小九綿軟的臉蛋“我讓胡管家先叮囑你吃飯,你有沒有好好聽話?”
小九點點頭,又搖搖頭,臉上浮起害羞的紅暈:“聽話……是聽的,但是……但是吃飯,還是要等九爺……一起的。”
“小九越來越會哄人開心了。”秦艽攬着小九的肩膀,跟随着小九的步調,慢慢的踱向餐廳。
菜肴已經重新上了桌,秦艽先照顧着小九坐下,才坐到自己慣常坐的位置去。又是給小九布菜,又是給小九講今日的所見所聞,還耐心的詢問小九看書有沒有什麽不懂的地方,這一頓飯吃下來,足足花了一個多小時。
小九的腿腳不便,秦艽也不強迫着他飯後走動,兩人就靠在沙發上,他輕柔的按摩着他鼓鼓的小肚腩,助他消食。
牡蛎拿來了小九白日裏做的筆記,小九指着上面自己寫的字跡,詢問着看不懂的地方,秦艽都細細的一一講解了。
有時是一個人名,有時是一個物品的名稱。稀奇古怪的,各種各樣的問題,很繁瑣,甚至還會有些無趣。然而秦艽不會覺得厭煩。他喜歡和小九講話,尤其當那雙眸子只專注的盯着自己時,這個喜歡前面,就要加一個更字。
牡蛎還取來了秦艽拿給小九的書。和秦艽剛給他時一模一樣,沒有任何污漬,小九的标記也沒有寫在上面。他非常愛惜書,或者可以說,他非常愛惜秦艽給他的所有東西。
“小九喜歡這個故事嗎?”秦艽解釋完了小九的疑問,溫柔的問道。
小九用力的點點頭。
秦艽注意到,七夕那天小九送給自己的镯子,另一半他還戴在手腕上,而自己的那一只,早不知道放到了哪裏。小九或許發現了,但從來沒有過問過。
“小九喜歡故事裏的誰啊?”
小九想了想,慢慢的念出故事裏幾個人物的名字。都是些外國名字,小九說出來并不是很順口,但秦艽很認真的聽着,分辨着。
“小九還漏了一個人。”
小九立刻豎起兩只耳朵,一副聆聽的模樣。
“小九沒有說,”秦艽湊近了小九的臉龐,嘴角夾雜着一抹戲谑的笑“喜歡我啊。”
小九的臉紅的厲害,像是一只小番茄。他垂下頭,好半天才喃喃道:“也喜歡……也喜歡九爺的……”
秦艽的心情莫名的高漲起來,如果用幼稚一點的比喻,那就是像孩子得到了一塊糖一般。
他握住小九的手:“我也喜歡小九,所以我想送給小九一點禮物。”
一聽這話,小九急忙搖搖頭。
“小九不想收下我的禮物嗎?”秦艽故意做出一副受傷的表情。
然而小九很堅定,還是繼續搖頭:“可是……可是我已經收下您很多東西了呀!”
很多東西嗎?也只有他會這麽想。秦艽果然虧欠了這孩子太多太多。
“既然這樣,我們互換一下,好不好?”秦艽指了指小九手腕上的銀镯子“你把這個送給我,我把我的禮物送給你。”
“您的……已經在您那裏了呀。”小九有點不明白,這是一對的镯子,當時小九就把另一半給了秦艽。
“可是我想把這個也珍藏起來呀。”秦艽用一種可憐兮兮地口吻說道“這對于我來說,很有紀念意義。”
小九想了想,或許覺得秦艽說的很有道理,但又覺得,自己買的确實不是什麽貴重物品,比起秦艽給予自己的,簡直像是破銅爛鐵。他有點難為情:“但是……但是這個……不是什麽特別好的東西呀。”
“誰說的。”秦艽笑道“小九送給我的,都是特別好的。”
小九有點羞赧,半晌,他默默的把手镯摘了下來,遞給秦艽。他接過,收在懷裏,變戲法似的,掏出來一個精致的小盒子,打開一看,裏面裝着一只白玉做成的手镯。
“這個……這個我不能……”小九慌亂的擺着手。
“你能,小九。”秦艽不由分說的給他戴上“別拒絕我,別把我從你身邊推開,好嗎?”
“可是……可是……”小九“可是”了半天,也說不出個什麽,最後還是被秦艽用一個溫暖的擁抱打斷:“聽着,小九,我們是戀人,我對你好,這是我應該做的。而你需要做的,就是接受。”
小九惴惴不安的看着手腕上的白玉手镯,晶瑩剔透的,像是外面的瑩瑩白雪。
秦艽一只手摸了摸他的頭發,另一只手把玩着小九的舊镯子。手指忽然摸到手镯內側的凸起,他拿起,對着客廳裏的燈光仔細一看,裏面刻了一串字:一生一世一雙人。
秦艽的心,猝不及防的開始酸酸痛痛起來。他看着窩在自己懷裏盯着镯子的小九,恍然間覺得,應該哭泣的人,是他才對。
這場雪很大,直到次日的淩晨才停了。
這天倒是個好天氣,秦艽給小九裹得厚厚的,扶着他,慢慢的來到花園。
丫頭小仆們正在掃雪,附近的孩童紛紛跑出來,在院子裏,就可以聽到街道上傳來的歡樂的笑聲。
“小九想不想堆雪人?”秦艽微微偏頭,問出了這麽一句話。他說話時,呼出了大片大片的白氣,像是軟軟的雲朵一般。
小九的臉紅彤彤的,鼻頭也是紅彤彤的,白色的毛線帽子,白色的毛線圍巾,襯得小九的眼睛,越發的黑亮,像是剛摘的黑葡萄一般。
秦艽知道,小九是想的。
以往在戲樓的時候,不是沒有下過雪。丫頭小仆,那些年紀小些的學戲的,彈曲的,都會混在一起打雪仗,堆雪人。但小九性子怯,又不合群,就躲在廊柱後面,張着兩只圓溜溜的眼睛看着他們嬉戲。
今日裏,雖說腿腳不方便活動,但還是跟着牡蛎他們,堆了雪人,打了雪仗。
牡蛎給小九搬來了一把小椅子,方便他坐着。雪人最下面的部分丫頭小仆們都堆了起來,他就和秦艽把上面的雪拍平整了。他戴着厚厚的毛線手套,秦艽蹲在他旁邊,兩人有說有笑的,不一會兒就堆起了一個大大的,漂亮的雪人。胡管家還拿來了胡蘿蔔,紐扣,裝點上去,像模像樣的。
至于打雪仗的時候,小九拄着拐杖,躲閃不開,被扔了好幾個雪球,滿頭滿臉都是雪花,但還是張着嘴巴,傻乎乎的笑着。陽光下的他,就像一塊閃閃發光的金子,秦艽看了好久好久。
待了一會兒,秦艽便叫小九進了屋子。兩人回了卧室,換了幹淨衣服,用寬大的毛巾把小九的頭發擦幹,用大大的手掌把小九的小手捂熱。
“我小時候也這麽玩過。”收拾妥當之後,秦艽抱着小九,兩人又鑽進被窩裏,他笑着在小九耳邊說道。
這還是小九第一次聽到秦艽說起他小時候的事情。
“那時候桃源鄉不像現在,戲樓所在的那道街以前叫做歡樂街,千面是裏面最出衆的。”秦艽笑了笑“不過我那個時候,千面八成也是個孩子。我媽媽,應該是當時的頭牌。”
小九楞楞的注視着秦艽。大抵沒人會知道,桃源鄉鼎鼎有名,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秦九爺,當初不過是妓‖女之子。
“她總說讀書會有出路。”秦艽把玩着小九的手指“這話想來是沒錯。可惜等我找到這條出路,她卻已經離世了,年紀還很輕。幸好她想的長遠,生前攢了不少錢,我總算是把書念完了,還混進了程戰的軍‖隊。”
小九直覺秦艽接下來要說很重要的事,他挺直了脊背,極其認真的盯着秦艽的眼。
秦艽覺得有些好笑的捏捏他的臉頰:“所以你看,小九,我并不是什麽高貴的出身,我們這三人裏面,只有侯二是真正的公子哥兒。往後我們二人,好好的過日子,你也不許有低瞧自己的心思,我送你什麽,接受便是了,知道了嗎?”
小九抿着嘴,不說話,看那表情,竟是有點不太愉快。
“怎麽了?”秦艽又捏捏他臉頰。
“那您……那您以後也不準那麽說!”小九氣鼓鼓道“您是……您是天底下最好的!一點也不比侯二爺差!”
這傻小子……秦艽忍不住,抱緊了他。
“你也是天底下最好的小九。”
作者有話要說: 準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