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節
:“第二是關西。那家夥就會打打殺殺,本來連陪居榜末都沒資格,不料想一夜成名!”
孟劍卿“哦”了一聲:“你是說他巡邏時遇到蒙古人伏擊、兵刃盡失、徒手撕裂三人一馬那件事?”
自這一戰後,關西隐隐然已成了一尊人見人怕的兇神。
晏福平道:“可不正是?所以話又說回來,打打殺殺的本事練到高明處,也能成點氣候的。”他随即又向孟劍卿笑道:“你猜今年的榜首是誰?”
孟劍卿懶得去和他猜猜猜。
晏福平果然自顧自地接了下來:“記不記得第五期裏有一個李華?我們總覺得那小子眼熟,但又說不上來在哪兒見過?”
胡進勇一拍大腿道:“原來你們也覺得那小子似曾相識!”
晏福平嘆道:“你們猜那小子是誰的兒子?別想遠了,就往講武堂裏面想。”
講武堂諸位教習甚至于那些雜役的面孔一張張掠過,孟劍卿脫口說道:“不會是——”
胡進勇與晏福平已同時叫了出來:“苦菜根!”
蔡本蔡總教習。
周師爺莫名其妙,不知他們說的究竟是誰,孟劍卿三人已經哄笑起來。晏福平一邊笑一邊喘着氣道:“那家夥畢業後才恢複本姓,分在淮上,據說他挺崇拜他老子的,将他老子那一套全搬到淮上軍中,立誓要練一枝真正‘嚼得菜根,百事可為’的精兵出來!”
胡進勇哈哈笑道:“我真同情他手下那些兵!”
晏福平又道:“那些兵背地裏都叫他什麽?猜猜看!”
孟劍卿大笑道:“那還用猜?華者花也——”
胡進勇與晏福平緊接着道:“苦菜花!”
這一回三人更是笑得前仰後合,周師爺約略聽懂了一些,也陪着大笑。低低的洞簫在這笑聲中細不可聞,終于停了下來。
孟劍卿突然面色一變,心念方動,左手已揮出,那名吹洞簫的小兵冷不防刺過來的一刀,被他手中酒碗擋個正着,瓷碗的碎片飛濺起來,孟劍卿的左手穿過碎片探出去之際,食中二指夾住了一片碎瓷,鋒利的瓷片随即劃破了那小兵的右手腕脈,小兵痛呼一聲,短刀脫手,孟劍卿左手已收回,接住了短刀,手腕一抖,那柄薄薄的剔骨刀自下而上斜斜射入了小兵的咽喉。
小兵喉中咯咯作響,踉跄着倒了下去。
孟劍卿慢慢站了起來。
晏福平與胡進勇面面相觑,周師爺臉色發白。
小兵倒下去的聲音驚動了在隔壁房中喝酒的孟劍卿帶來的兩名衛士,搶了進來,齊聲喝道:“什麽事?”
孟劍卿示意他們将那小兵的屍體拖出去,淡淡說道:“查一查這個人,晚上來向我報告。”
兩名衛士領命退下。
孟劍卿至此才明白,自己心中突如其來的陰影,就是這小兵簫聲中隐藏的殺機。
他雖然不通音律,但絕不會感受不到那股殺機。
晏福平喃喃地道:“好家夥,原來孟兄弟你已經有資格成為暗殺的對象了!虧得你我知根知底,要不然我的手下人變成刺客,只怕我也會被錦衣衛扒一層皮下來!”
【二、】
幾巡酒下來,周師爺與孟劍卿也算混熟了,當下婉轉說明來意。
原來為的是錢塘江中豬婆龍(按:即揚子鄂)傷害人畜一事。近一兩年,錢塘江中,不知何故,豬婆龍極是猖狂,甚至于白晝出現,浙江省請旨發兵捕殺,又礙于洪武帝的忌諱,不敢說是“豬婆龍”,只說是“鼋”,兵部行文下來,調發杭州衛所的駐兵,将錢塘江中的鼋殺得幹幹淨淨,豬婆龍仍舊橫行,沿江百姓,三天兩頭湧到杭州知府衙門和浙江巡撫衙門去擊鼓告狀,浙江民風又健訟,一群訟棍,在其中挑撥,大有不将知府與巡撫拉下馬不肯幹休之勢。
周師爺嘆道:“若論本心,巡撫大人又何嘗不愛惜治下子民、怎能眼睜睜看着這些良善百姓平白無故地死傷?只是——唉,孟兄供職錦衣衛,貼近天顏,是否能賜教一個兩全其美之計?使巡撫大人既不必以臣子而觸君父之怒,又能全父母官之職?”
胡進勇在一旁悻悻地道:“孟學長可知道今天我為何遲到?只因将要出營之際,士兵們來禀報道,在江邊洗菜的兩名士兵,被豬婆龍咬斷了手腳!”
晏福平一拍桌子說道:“還有更可氣可笑的!前些日子我手下一名兵丁在江邊出恭,居然被一條豬婆龍幼仔咬掉一塊屁股肉下來!”
孟劍卿諸人當真是啼笑皆非。
周師爺又道:“孟兄雖屬軍籍,到底也算是浙江子弟,若能解決掉這件事情,多少也是為浙江父老盡一點心意,沿江百姓,不知該如何感激才是,人人都道公門之中好修行,孟兄說可是?哈哈哈!”
孟劍卿聽這周師爺的口氣,竟不是希望通過他與沈光禮搭上線,而是希望由他自己來解決掉這件大大為難之事。厚望如此,倒叫他暗自驚異又沉吟,不知這是因為浙江官場中對他在錦衣衛中的地位多有誇大,還是因為晏福平和胡進勇大力宣揚的緣故。
但是周師爺那句“公門之中好修行”倒的确是令他心中一動。
在天臺寺中五年,日習日見,都是佛家因果之說。無論信與不信,日久天長,心中總跳不出那團陰影。
一将功成萬骨枯。錦衣衛中,又何嘗不是如此?
若真按佛家因果之說,則地獄之中,不知有多少無頭惡鬼在等着他們這些人。
孟劍卿的嘴角隐隐泛起一絲自嘲般的微笑。
周師爺注視着躊躇沉吟的孟劍卿,心中暗自忖度,不知這年輕的校尉究竟是否名不虛傳。
胡進勇與晏福平則安然等着孟劍卿的回答,在周師爺看來,顯然是對孟劍卿深具信心。
良久,孟劍卿才道:“不知巡撫大人是否已向兵部繳令退兵?”
周師爺聽他這一問,心知大有文章,立時精神一振,答道:“尚未。大人以為此事甚是麻煩,故此遲疑未曾繳令。”
孟劍卿籲了口氣:“那就好。”
他看看窗外,時當午後,風和日暖,正是豬婆龍出水覓食之時,當下站了起來:“好,我們這就去江邊。”
明制以文官領兵,浙江都指揮使司只有練兵之責。巡撫大人拿着兵部的調兵令,先調發了杭州衛所的駐兵到錢塘江邊。兩岸百姓聽說又要去殺鼋,掩口而笑,有受過豬婆龍之害的,則且笑且罵。雖然如此,仍是呼兒喚女,湧到江邊看巡撫大人這一次又如何殺鼋。
胡進勇低聲向孟劍卿道:“這麽熱鬧,豬婆龍不出來可怎麽辦?”
孟劍卿審視着江面答道:“這幾年豬婆龍雖然鬧得兇,還是沒人敢妄自殺龍吧?”
胡進勇脫口道:“那是當然。”
孟劍卿微笑道:“你說那些豬婆龍還會怕人嗎?”
胡進勇撓撓頭,可真是答不上來。
孟劍卿又道:“再說了,人多正好做個見證。”
煦暖的冬陽之下,江水滔滔,一隊士兵将三頭豬各割幾刀,投入近岸的江水中,豬血在水中彌漫開來,立時便有十數頭豬婆龍浮上水面争食。
孟劍卿“啊”地驚呼一聲:“好大的鼋啊!”
他這一聲驚呼,暗自運足了氣,岸上官民,聽得清清楚楚,正在詫異之際,孟斂卿已取過身後一名衛士捧着的那張神臂弓,搶前數步,張弓搭箭,一枝接着一枝,射向那十幾頭豬婆龍。他們的箭術,都是孔教習一手教出來的,當真是開弓如滿月,箭去似流星,豬婆龍雖然遍身硬甲,也當不得這镞長五寸、箭長三尺的精鋼透甲錐穿甲而入,轉眼之間便有五頭豬婆龍帶箭而逃,其中兩頭,游不出數丈,便沉入了水中。
至此大家才回過神來,胡進勇标下的士兵首先奉命,跟着孟劍卿發箭,一邊大叫“殺大鼋”。岸上看客,瞠目結舌,繼而大笑,跟着哄叫“殺大鼋”。
胡進勇一邊笑一邊拍着孟劍卿的肩道:“孟兄,這樣的主意,也虧你想得出來!”但是笑着笑着,他忽然覺得有點兒不對:“且慢,這要有人追究起來,孟學長你可是第一個發箭的人,只怕——”
孟劍卿望着江面淡淡說道:“這一次出任務,我都不知道有沒有命回來,還管這個?真要有人追究,你們記住,都往我身上推好了。沈大人自然會想辦法善後的。”
就讓沈光禮去傷腦筋好了。
胡進勇困惑地看着他:“什麽任務這麽艱險,連你都覺得會沒命回來?”
孟劍卿笑而不答。
胡進勇也不便多問,只道:“要有用得着我們的地方,你盡管開口。”
孟劍卿默然一會才道:“我的家事,你也略知一二。我若真的回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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