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章節

己該怎麽做,當下笑道:“若是別人,自然沒有不奉明旨便見犯人的道理;大師是何等樣人,又豈能一概而論。請。”

道衍又是一笑,示意那小沙彌在角門外等候,孟劍卿也令跟随的番子手在門外等候,他們兩人走進了那條長長的、寂靜狹窄的甬道。

孟劍卿低聲說道:“大師現在是否可以告知卑職大師的來意了吧?”

道衍慢慢地說道:“孟校尉當然知道那些試圖闖入錦衣衛的夜行人目的何在。”

孟劍卿答道:“是。他們為的是刺殺李克己。”

在最初劫走李克己的嘗試失敗之後,各方來人已經改變了主意。

李克己若死在诏獄之中,鐵笛秋勢必會遷怒于當今朝廷;以鐵笛秋的性情與手段,什麽樣的事情做不出來?

孟劍卿繼續說道:“正因為顧慮到此,我才試圖暗示李克己給鐵先生寫信,早日了結此事。皇爺要的不過是鐵先生親自來求情,讓天下人都知道他已臣服,并不想真的殺了李克己。早日了結此事,對大家都好。”

道衍轉過頭來看看他:“哦?”

孟劍卿坦然迎着他的審視:“我這樣做,也為了我自己。能夠為皇爺、為海上仙山了結這一樁公案,我在錦衣衛中就算真正站穩了腳跟,那些因為沈大人對我的破格提拔而心懷不滿的人才會心服口服。更何況,海上仙山于我曾有救命之恩,于公于私,我都應該這樣做。”

道衍笑了起來:“你倒老實。”沉吟一會,他又說道:“你和李克己倒有些相像,都知道如何說出對自己最有利的實話。所不同的是,李克己憑的是直覺,你憑的是頭腦。”

孟劍卿的臉上掠過一絲奇怪的神情,似乎想說什麽,但又忍住了沒有說出來。

道衍卻已替他說了出來:“孟校尉當然想說,你與李克己是不能相提并論的兩個人,是吧?”

孟劍卿開始感到有些招架不住這位大和尚仿佛能透視人心的說話方式,他定一定神,說道:“的确如此。李克己是鐵先生的弟子,又已考中進士,不日将入翰林院。此番如果無事,當真是前途無量。至于卑職,不過一無名小卒,怎能與他相提并論。”

道衍審視着他,繼續問道:“你是否心中不平?我聽說石和尚十分誇贊你。只可惜你從武職出身而非文職,方今承平之世,除了邊塞,別無戰事,是以你将來的前途再好也很有限;而若論武職呢,你又不在軍中任職,講武堂的種種便利之處,只怕你也難以借重。授業之師是天臺寺吧?聲名與鐵笛秋也相去甚遠。以至于你的資質與能力雖然并不遜于李克己,卻只能屈居于一名小小校尉,這還全賴沈光禮破格提拔。”

孟劍卿不由得默然。他的每一步都十分艱難,都要付出比別人多得多的努力。即使沈光禮委他以重任,他也只能走到某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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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衍微笑着等着他的反應。

每次擊中人心的最軟弱處,道衍都有一種俯視衆生的快意。

這個看上去極其堅強老練的校尉,同樣未能抵擋住他正中要害的一擊。

他知道自己已經可以居高臨下地掌握往孟劍卿了。

至少此刻可以。

孟劍卿過了一會才道:“這是命運。”

道衍微微嘆息一聲:“不過孟校尉是絕不會屈從于命運的人,你正在努力改變自己的命運,是吧?以你這樣的能力與進取之心,只要有人扶持一把,遲早有一天會功成名就的。有空時你可以多來靈谷寺坐一坐,貧僧覺得與孟校尉十分投緣,想多與孟校尉聊一聊。”

他們對視一眼,孟劍卿拱手說道:“多蒙大師誇獎。卑職一定多來向大師請教。”

沉默了片刻,道衍說道:“貧僧和孟校尉一樣,也想早一點了結這樁公案,以免夜長夢多,惹出更多事端。等一會貧僧要單獨與李克己說幾句話。”

孟劍卿會意:“是。”

他們走入李克己的監牢。獄吏打開門之後,孟劍卿便與他一起退了出來,反手掩上了門。

【八、】

道衍走近鐵栅欄。

诏獄中沒有窗戶,只在外間壁上插了一枝松明,火光閃爍,照着裏面悄然而立的李克己。他背向着火光,凝視着牆上跳動的陰影,開門關門的聲音并沒有讓他回過身來。

道衍在背後注視着他。

洞庭湖一案,早已鬧得沸沸揚揚。道衍卻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樁公案的主角。

令道衍多少有些意外的是,李克己似乎已安于這監牢之中的生活,他的身上,有着一種明如秋水的安靜氣象,同時又有着一種天馬行空一般的任性不羁。四面高牆,并不能動搖他內心的這種安寧,羁縻他精神的飛揚。他的人雖在監牢之中,一顆心卻似乎一直飄舞在遙遠的別處。

道衍暗自皺一皺眉。這樣看來,他的話只怕有些難以讓李克己入耳。

但他還是向前走了兩步。

李克己的身形微微震動了一下,仿佛感受到來人不同尋常的用意,停了一下,轉過身來。

見到道衍,令李克己頗為意外。不過他什麽也沒有問,只是靜靜地看着道衍,等着道衍說明來意。這份定力讓道衍不由得在心中嘆息了一聲。

道衍在栅欄邊就地坐了下來,李克己隔了栅欄也盤腿坐了下來。

道衍豎掌打了個問訊,說道:“貧僧法號道衍。”

李克己又震動了一下:“原來是道衍大師,久仰了。”

只要在應天府中呆上一段日子,就不會不聽說這位神通廣大的道衍大師的聲名。

道衍留心注意着李克己的神情,說道:“貧僧今日來看李施主,是因為聽說令堂大人病重,鐵先生已傳召了海上仙山的藥師懸壺道人前去診治。不過歷來心病還需心藥醫,只怕懸壺道人對令堂的病也無法可想。”

道衍滿意地看到,李克己心中的鎮定因他的這一段話而片片崩落。

他等了一會才接着說道:“鐵先生很可能會因為令堂大人的病重而向皇爺求情。”

李克己怔怔地看着他。道衍的口氣裏似乎有些什麽內情是他所不知道的。

道衍看着李克己說道:“十多年前,貧僧有一段時間與鐵先生交往頗密,約略知道一些事情。令堂年少時遭遇不幸,卻有如污泥蓮花,令人敬重。鐵先生一生狂放,偏偏遇上這麽一個人,也是他命中的劫難;更無可奈何的是,令堂其時已與令尊大人有嫁娶之約。朋友妻,不可欺。再狂放的人,也有他一些不可動搖的原則啊。”

道衍說得含蓄,李克己卻已明白,約略猜到了母親前半生的坎坷經歷,以及鐵笛秋為什麽會隐姓埋名留在李家教養他的原因。雖然他心中早已隐約有所察覺,但仍然不知道自己是該感謝道衍告訴他真相還是該痛恨道衍不該告訴他這個真相。在他的心中,母親應當永遠是那樣淡雅如清風,先生卻應當永遠是那樣孤高狂放如野鶴閑雲。

道衍不動聲色地一步步緊逼過去:“鐵先生一生不肯低頭,到了這個時候,到了令堂大人的生死關頭,只怕也不能不低下頭來,好讓你早日回去安慰令堂大人。只是,他為了這個原因而低頭,皇爺必然會更加震怒。”

李克己沒有說話,只是深深地埋下頭去。

道衍繼續說道:“洞庭湖一案,已經到了進退兩難的境地。李施主當何以自處?”

李克己吸了一口氣,說道:“我打算上本請求假釋,以便回鄉照顧母病。待家母病愈之後,再行回獄中領罪。”

道衍驚異地看着他,說道:“這不失為一個好辦法。盡孝之子,必是盡忠之臣。皇爺很可能會法外開恩。只是假釋歷來需要保人,李施主可有得力的保人?本來你的座師詹大慈可以作這個保人,不過他新近調任江西學政,已離開應天。聽說李施主與文方的侄兒文儒海交往密切,文方是皇爺所信任之人,由他做保人本也妥當,不過他這個人向來公私分明,只怕是絕不會做這個保人的。至于石大師,因那個諷勸谒子之事,與皇爺的心結尚未解開,恐怕也不宜在這個時候來為李施主作保人吧?”

李克己沉默片刻,說道:“道衍大師既然如此說,是否已有更合适的人選?”

道衍微笑着道:“如蒙不棄,貧僧願意作這個保人。”

滿朝文武,能夠在洪武皇帝跟前說得上話的,只有寥寥數人,其中就有這位大和尚。

李克己心中本是亂成一片,至此忽地鎮靜下來。

道衍絕不是無緣無故地前來向他說這樣一番話。雖然道衍能夠在洪武皇帝跟前進言,這樣做仍是要冒風險的。

李克己轉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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