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章節
離奇,也有可能是真的。”
陳六如“哦”了聲,想一想才道:“我猜想是明教——哦,魔教,想殺了龍顏來打擊整個泉州府。”
孟劍卿詫異地看着他。
這算什麽理由?
陳六如一邊思索一邊說道:“我是最近才産生這種模糊的想法的。我原來一直想,龍顏那樣子花錢,可怎麽得了。可是最近,我慢慢發現事情并不像我想的那樣。該怎麽說呢?哦,孟校尉,你來的時候想必已經看見龍家怎麽打賞各家的仆人了吧?”
孟劍卿微微一笑:“每人千文。”
花錢的确花得太兇。
陳六如接着說道:“那些奴仆,拿了這千文錢,就在流金園外的兩條長街中等候,常常要等到後半夜。那兩條長街中,滿是飯館酒鋪客棧,還有勾欄賭館以及說書賣藝唱戲的戲苑,是泉州城最熱鬧的地方之一。這些奴仆,還有從各地趕來與龍家交易的大小商販,譬如這次壽筵前一個月就運送煙花來求售的十七家煙花商,都在其中消磨時光。這兩條街都是龍家的地産,龍家自己只開了一家當鋪一家古玩店,但是其他那些店鋪,都得向龍家交租金。我曾經計算過,龍家僅僅租金這一項,就足以抵銷每年打賞奴仆的開支還有餘。而且,因為市面繁榮,店家賺得多,租金每年都在上漲。所以最近又有不少人向龍家租用這兩條街近郊的荒地——我估計不用三年又會出現一條同樣繁華的街市。”
他出了一會神,又道:“供給龍顏每年所用鮮花的,是城西的百花亭。而龍顏的衣裝首飾,向來為泉州城乃至整個閩粵閨中婦人女子所仿效;她喜用鮮花裝飾,喜用鮮花制脂粉,連帶得整個泉州城也風行起來。百花亭村中一百七十戶人家,家家種花,既便是老弱殘疾之人,也因此得以溫飽。”
陳六如身旁的小花幾上,就放着一盆郁郁蔥蔥、含苞待放的粉紫月季。
孟劍卿一衆人的目光不覺都落在那盆月季上。至此他們才發覺,龍家的确處處可見各色鮮花。
陳六如輕嘆一聲,又道:“這些陶土和白瓷花盆,都是用海船從外地運來。僅僅靠着裝卸和搬運這些花盆來養家活口的泉州人,便不下百戶。”
孟劍卿心中轉過無數念頭,終還是覺得困惑,注視着陳六如說道:“這樣說來,的确有許多人依賴龍顏而活。但是龍顏這樣揮霍,龍家即便有金山銀海,又能支撐幾年?魔教用得着冒這麽大的風險去殺她嗎?”
陳六如一笑:“龍家的祖訓是:‘錢流如水,流水不腐。’所以将這個園子命名為‘流金園’。我原來一直想不通,為什麽要起這樣一個名字,錢流如水,豈不是守不住財富。但是現在,我想我也許明白了。龍家從來就不想獨自賺錢獨自花,他們向來大方,說得直白點,就是‘有錢大家賺’,大家都有錢了,龍家就能賺更多的錢。或者說,市面越繁華,龍家越興盛。譬如說龍家的絲綢行,有錢人越多,它賺的錢可不是越多?又譬如說這泉州的船埠,五分之一屬于龍家,泉州這些年如此熱鬧,來往船只日夜不息,僅僅是船埠租金、客棧貨棧租金一項,便難以數計。柳姑娘掌管賬房,想必對此清楚得很吧。”
柳白衣正聽得心驚神搖,冷不防說到她頭上,迎着衆人的目光,不覺吃了一驚,定定神,掠一掠鬃發,微笑道:“六公子高見,白衣的确從未這樣想過。”
孟劍卿注視着陳六如:“為什麽你不認為是其他海商從中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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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龍家是他們最大的對手。至于陳家——當然能少一個對手更好。
陳六如苦笑道:“這幾年各家想的都是怎麽與龍家聯姻,那才是最劃算的,哪還有心思冒着被龍家侍衛報複的風險去刺殺龍顏?再者,我之所以猜是魔教,還有一個原因,便是我家當年得罪過他們。那時我祖父還在世,他老人家向來小心謹慎,抱定了誰都不得罪的心思,結果卻誰都得罪了。”
孟劍卿微微一笑。
善于造船的陳家,的确是對水師仰賴甚深的國初群雄競相拉攏的對象。
陳家當年如履薄冰地在各方之間周旋,結果仍然面面不是人。
陳六如接着說道:“關于龍顏對泉州的重要,我還可以舉出更多的例子,只不知孟校尉是否願意繼續聽下去?”
孟劍卿擺一擺手:“不必了。”
陳六如的描述已經清清楚楚地讓他看到了這一點。
想想龍家這條盤據在流金園的巨龍,一吸一吐之間,整個泉州城都錢流如水,生生不息,這種景象,真是令人……驚心動魄。
揮金如土的龍顏,竟仿佛是整個泉州城的靈魂一般。
雲燕然忽地說道:“六公子這種說法,的确是令人耳目一新——只不知魔教之中,也會有如此人才、能夠看透這一點嗎?”
陳六如一怔:“我不知道。”
孟劍卿淡然說道:“未必沒有。七寶童子就有可能。雲兄與雲姑娘沒有聽說過這個人吧?這人是魔教閩浙分壇的司庫使者,真名劉慕晏,正像唐時那位神童劉晏一樣,十三歲入掌財政大權,十五歲與五色龍王結拜為兄弟,同時結拜的共有七人,都是閩浙分壇中人。其中五人已死,五色龍王出家,七寶童子不知去向已有十幾年。我們知道他還沒死,不過只要他不惹事,我們本來也不想對他怎麽樣的。”
言外之意便是,現在錦衣衛不能不對七寶童子怎麽樣了。
當年的明教閩浙分壇,大半都是陳友定、方國珍以及張士誠的部下。
這個案件的真實面目,似乎已經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可怖了。
如果真是這樣,這可又是一個會掀起腥風血雨的驚天大案。
雲燕然等人不由得都暗自吸了一口冷氣。
【九、】
陳六如被帶了下去。
孟劍卿沉吟着道:“七寶童子在這個時候動手,是不是因為他也像陳六如一樣,直到最近才看透龍顏的重要性?還是別有原因?譬如說他會不會猜到了雲兄你們來泉州的用意,也猜到了陳家的造船本領對大明的重要,所以才選擇在這個時機對龍顏下手,同時選了陳家來陪綁?他僅僅是想打擊泉州,還是別有用心?”
雲燕嬌輕聲說道:“有沒有可能,這是七寶童子與龍家的私人恩怨?俗話說,同行是冤家,龍姑娘的父親,當年也許與七寶童子有過節;所以他在世時七寶童子銷聲匿跡,等到如今才出來對付龍姑娘?”
孟劍卿看她一眼。
雲燕嬌是不希望看到大獄興起嗎?是因為她本性不希望見到血雨腥風,還是覺得當此舉辦大事之際、不宜令閩浙人心驚惶?又或者只不過為了維護五色龍王?畢竟在這件案子上,是否私人恩怨,關系太過重大。
柳白衣卻道:“老爺在世時從未提起過與七寶童子有何瓜葛。如果真有的話,我想這樣大事,老爺必定會對我們幾個人有所交待的,不會讓小姐毫無準備地遇上這樣一個對手。”
雲燕嬌抿嘴一笑:“柳姑娘,即便是私人恩怨,那條蛇不該又誤傷了朝廷的使者,孟校尉可絕不會袖手旁觀的,對吧?”
她最後一句話是對着孟劍卿說的。
孟劍卿笑一笑,轉過目光看着雲燕然道:“雲兄,關于七寶童子涉案一事,還只是我們的推測,真正能落到實處的,是五色法師的嫌疑。我打算去一趟萬佛寺。”
雲燕然打量着孟劍卿道:“龍王谷那種萬蛇出沒的險地,即便有二十名衙役,再加上孟兄的三十名手下,只怕也大不易為吧。”
孟劍卿一笑:“所以才需要請雲兄坐鎮泉州,雲姑娘與在下同行。當然了,龍家是苦主,也可以派人同行。”
柳白衣毫不遲疑地道:“那是當然。武玄衣會親自帶十二名侍衛同行,聽從孟校尉調遣。”
武玄衣是龍家這一代的侍衛統領。由她來帶隊,足見龍顏與柳白衣都已下定決心要給行刺者一點顏色看看。
雲燕嬌略一估算,輕聲說道:“我會帶上六個人。”
孟劍卿則道:“我帶二十個人,留下十人聽從雲兄差遣。”
約略一算,孟劍卿這一行人,已有五十人,宛然一枝小軍隊了。
雲燕然暗自忖度着孟劍卿将陣勢搞大的用意何在,一邊說道:“孟兄需要我如何坐鎮?不會僅僅是守護流金園吧?”
孟劍卿搖一搖頭:“自然不是。”
流金園自有龍家守衛。
他向來心思轉得快,此時籌思已熟,緩緩說道:“我要雲兄做三件事。第一件,負責督促汪知府搜羅泉州城裏所有的雄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