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阮安然回到家裏面,正準備上樓去自己卧室, 卻突然發現了不太對勁。

本該空無一人的客廳裏面, 多出了兩個人。

“姐姐,你回來啦?”阮桐坐在沙發上, 目光落在了站在門口的阮安然身上, 唇角的笑容別有深意, “看看誰來看你啦?”

語氣裏的惡意藏都藏不住, 就像是在說, “你快出醜!我想趕緊看到!”。

阮安然:“……”

額, 她這個便宜妹妹寒假一回來就還是堅持不懈要搞事情嗎?

之前阮桐可是被阮以和教訓得夾着尾巴做人了好久,按照阮安然對阮桐的理解,要不是阮桐有了什麽可以依仗的資本, 是不會在她面前這麽嚣張挑釁的。

所以……在她外出拍戲的這段時間裏面, 阮桐是找到誰了?

阮安然很随意地朝着沙發上坐着的另一個人。那是一個比阮以和小不了幾歲的中年男子, 将軍肚非常顯眼, 明明五官底子相當不錯,可是整個人氣質太差了, 透出一股濃重的油膩感覺。

那人聽見阮安然回來了,一雙眼睛裏面精光閃爍, 他擡起頭, 直直看向阮安然, 努力擠出了一個和藹的笑容——當然, 這也只是他自以為的而已。事實上, 因為本身的氣質原因, 他的這個笑容,怎麽看都是一股濃濃的算計意味。

那人語氣熱切:“安然吶,舅舅可算見到你了!”

阮安然:“……”

她知道這個人是誰了。

她的舅舅,她生母班懷雁的親生弟弟,班懷忠。

原著裏面當然不會提到這麽個人,阮安然對班懷忠的全部印象都來自于原主的記憶。對于原主而言,她的這個舅舅無疑是她最為親近的人,在原主的心目中,班懷忠是能夠為她灰暗生活中增添唯一亮色的人。原主對于班懷忠可以說是無條件的全方位信任了。

不過以阮安然的眼光來看,這個叫班懷忠的男人……實在是令人非常一言難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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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主之所以會對班懷忠那麽依賴,根本原因還是在原主的母親班懷雁身上。原主從出世起就沒有母親,而原主能夠接觸到的人對于班懷雁的評價都是非常高的,原主也知道母親是為了生下自己才最終去世,對自己恩情深重,于是這個從頭到尾缺失的母親角色被原主在心裏不斷美化乃至不斷神聖化。

原主總是會想,媽媽那麽好的人,如果現在還在她身邊的話,自己肯定就沒有這麽苦了。久而久之,班懷雁就成為了原主每一次遇到阮桐的陷害嘲諷、阮以和的想寵愛女兒卻不得其法、陸靜雯的冷漠忽視以及外界的批判和不理解之時,唯一的精神慰藉。

班懷忠正好是原主內心深處這個最完美最溫暖存在的親生弟弟,天然地就會讓原主對他有好感。而且班懷忠也很懂得利用自己的這個優勢,每次在原主旁邊都哄着原主順着原主的心意,專門挑着會讓原主覺得貼心的話,比如說阮以和、陸靜雯還有阮桐的壞話來說。

班懷忠說着說着,還往往要嚎一嗓子,裝作自己都哭了,拍着原主的肩膀感慨:“哎呀!要是我姐姐現在還在世的話,怎麽能眼睜睜地看着你被人欺負成這樣啊!我可憐的外甥女兒啊!”

字字句句都戳到了原主的心坎裏。

正是因為如此,原主對于這個舅舅可以說是感情越來越深。雖然阮以和實在看不上班懷忠這個渾身充滿着油膩市儈氣質的小舅子,也覺得多接觸班懷忠對于大女兒的成長影響不好,但是因為大女兒喜歡,阮以和最終還是允許了班懷忠一次又一次地走進阮家的大門裏面。

阮桐對此也是非常地樂見其成,只要有這個班懷忠在,本來就對于繼女毫無好感的母親陸靜雯只會更加厭惡嫌棄她姐姐,而阮以和也會為此對她姐姐特別擔心,更多地看到她姐姐任性嬌縱、非要和他對着幹的一面。

而且班懷忠每次來阮家找原主,可不僅僅是當一個知心舅舅,來跟原主抱團回憶已經故去的姐姐和母親,班懷忠還會給原主出各種馊主意,美其名曰幫原主擺脫阮家的噩夢。偏偏原主又覺得班懷忠說什麽都是對的,有了班懷忠的各種煽風點火,原主對于父親和繼母的怨氣只會越來越大,更加熱衷于沒事找事,把家裏鬧得雞犬不寧。

原主之所以會覺得阮以和為人特別虛僞惡劣,是阮以和害死了班懷雁卻死活不承認,給阮以和在手機通訊錄裏的備注都是“僞君子”,那就正是班懷忠的功勞。原主還覺得陸靜雯是小三上位,并且對陸靜雯和阮桐深懷仇恨,也正是因為班懷忠随口瞎扯、當讓原主卻深信不疑的說辭。

其實原主是一個從小就沒什麽安全感,又自尊心特別強,心思特別敏感的人。阮以和是真的不懂得到底該如何正确地與這樣的大女兒相處,更是早早地就去了第二任妻子生下了小女兒,讓本來就因為幼年失母而內心自卑又惶恐的大女兒越來越沒有安全感。

原主太需要一個能夠盡情發洩心中惶恐和怨恨的對象了。班懷忠随口瞎扯出來的那個渣男阮以和,以及那個小三陸靜雯,就剛剛好滿足了原主有些扭曲的需求。

阮安然回憶了一下,其實在之前很多次班懷忠煽動、慫恿原主跟父親和繼母對着幹的時候,背後都少不了阮桐的手筆。阮桐跟班懷忠之間是達成了某種協議的,阮桐要他去教唆原主惹事,而班懷忠可以從阮桐這裏得到好處。

沒錯,班懷忠之所以能這麽耐着性子哄着原主,就是因為他能從原主手裏輕輕松松地得到大筆的錢財。原主這種頂級豪門世家大小姐随随便便掏出來自己的一些零用錢給他,都足夠班懷忠吃喝玩樂,什麽都不用做就能過得非常好了。

要是說起對原主的親情,那班懷忠肯定是沒有的。原主那個暴躁的大小姐脾氣雖然在舅舅面前會收斂太多,但是仍舊還是有的,就這麽一點的暴躁任性,班懷忠都受夠了。

班懷忠實在是煩死了他這個除了投胎投得好就什麽本事都沒有,還脾氣比誰都大的外甥女了。就從阮安然都已經回國大半年,班懷忠卻還是第一次過來阮家這一點能夠看出來,班懷忠對于自己的這個外甥女是根本沒有放在心上的。

只不過現在班懷忠身上的錢估計是花得差不多了,這才想起來要問外甥女要。

所以在阮安然的眼中,這個班懷忠不過就是一個好吃懶做,靠着谄媚讨好原主為生的虛僞小人罷了。

看見班懷忠已經和阮安然說上了話,阮桐也不準備再繼續待在客廳裏面了。阮桐喝完了手裏的茶,微微一笑站起身來:“那姐姐和你舅舅好好聊,我就先走啦。”

剩下的交給班懷忠就好了,反正每次只要班懷忠過來,她這個姐姐就一定會對班懷忠唯命是從。

轉身上樓的時候,阮桐的眼裏都浮現出來了勝利的得意光芒。

班懷忠這個她買來的走狗也是很聽她話的,這一次,她一定要把之前在阮安然身上吃的虧全都加倍讨回來!

看到二小姐終于走了,一直在旁邊面帶愁容守着的張媽趕緊過來,借着給班懷忠續杯和給阮安然倒茶的機會,非常不安地看了一眼阮安然,張了張嘴,想要提醒大小姐千萬別再像以前一樣,對着這個滿口胡言的班懷忠偏聽偏信了。

張媽也不是看不出來,阮桐這個二小姐究竟是懷了什麽心思。張媽幾乎是看着兩位小姐從小長到大的,對于兩位小姐的秉性再清楚不過。二小姐那真是……一切能坑害大小姐的機會都不會放過,大小姐又是個直到不行的性子,鈎一來就咬進嘴裏了……

這種豪門的陰私事,張媽一個當保姆的知道不該多言,何況這兩位小姐也是半斤八兩的德行。可是現在不一樣了,自從大小姐回國,那就跟變了一個人一樣,對他們這些傭人又溫柔又禮貌,尤其是他們上了年紀的,大小姐那是真的把他們在當長輩尊敬照顧呢!

張媽現在看阮安然,幾乎都是在看自己親孫女一樣了,又怎麽舍得讓阮安然再被阮桐坑害?

可是張了張嘴,張媽一時間又不知道到底該怎麽說了。

直接說班懷忠不安好心?那大小姐怎麽可能會信啊……班懷忠可是大小姐從小到大最最信賴喜愛的人,誰都不能說班懷忠的不好。早些年二小姐不過就是說了一句班懷忠把低碳弄髒了,直接被大小姐追着打,打得二小姐臉上都見血了……

就在張媽滿腦子亂糟糟的時候,阮安然施施然坐到了班懷忠對面的沙發上,然後,她對着張媽,露出了一個很溫和的笑容。

“沒事。”阮安然輕聲說,“我知道的,您別擔心。”

班懷忠和阮桐搞出來的這些把戲,不就是吃準了原主對班懷忠一點懷疑都不會有嗎?

可是現在,她不會這樣了啊。

張媽心中一震。

大小姐的意思是……!

張媽都快要壓抑不住自己臉上的笑容了。

大小姐的意思不就是說,她不會再随便聽信班懷忠的話了嗎!好,太好了!這麽多年了,班懷忠這麽個除了上門打秋風之外壓根都想不起來大小姐的人,早就不該一直被奉為阮家的座上賓了!

張媽歡歡喜喜地就離開了。也是,她怎麽忘了呢!大小姐現在可是不一樣了!

班懷忠還在繼續喋喋不休,拿出了他之前面對原主慣用的那幅又心疼又同仇敵慨的樣子:“哎喲,我們安然真的是命苦啊……你看看你之前被你爸送出去到國外,白白吃了好幾年的苦,現在才想起來要把你接回來,你看看他做的這都是什麽事兒?!你才是姐姐跟他的孩子,姐姐為了生你連命都沒了,他居然一點都不知道念及舊情……”

班懷忠言之鑿鑿:“估計又是你那個後媽在背後給他吹枕邊風了吧?你後媽就是這樣,人心裏要是沒有鬼,怎麽會害怕呢?她自己就是破壞別人感情的小三,當這個阮家太太當得不明不白的,她就心裏慌啊,想把你送得越遠越好!……”

阮安然:“……”

她這個便宜舅舅怎麽還是這一套老說辭?阮安然在原主的記憶裏面已經聽了無數遍,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可是當年要出國明明是原主自己提出來的,而且陸靜雯壓根不認識班懷雁,阮以和在班懷雁去世一年之後才和陸靜雯結婚,所謂的渣男小三說法根本站不住腳。

“舅舅。”阮安然輕聲打斷了他。

阮安然的聲音雖然非常溫和,卻叫班懷忠當即就閉上了嘴,下意識地不敢再說話了。

班懷忠都愣住了,才開始見到阮安然,他确實是非常不敢置信,因為沒想到阮安然居然長得這麽漂亮了。

班懷忠早就知道自己這個外甥女長得特別漂亮,但是他沒有預料到阮安然出了一趟國居然能長得更加漂亮了,簡直跟天仙下凡似的,明明阮安然到了國外肯定過得不怎麽順心啊,不應該變得憔悴不少嗎?

但是再漂亮又有什麽用?阮安然不還是個那他說什麽就是什麽的蠢包嗎,班懷忠對此并不算太在意。

現在班懷忠聽到阮安然不過叫了他一聲,語氣還這麽溫柔,不像以前那樣大呼小叫、動辄就特別激動,可是如此溫柔的一聲中卻仿佛蘊含着極為可怕的威勢,叫他瞬間就噤了聲。

不過班懷忠很快也就回過了神來,他對着阮安然這種蠢包有什麽可慫的?!他可是她舅舅啊!

“哎。”班懷忠讪讪地笑着應了一聲,“安然吶,怎麽啦?”

阮安然的笑容也很溫和,她問:“舅舅跟我媽媽,感情應該很好吧?”

“哎喲那可不是!”班懷忠立馬又活絡了起來,原來這大小姐是想引起媽媽了啊!也難怪,以前每次提到他姐姐的時候,這大小姐都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現在這樣也不算太意外!

提起班懷雁,那班懷忠可是有的說了,立即就侃侃而談了起來:“我跟你|媽媽呀,那可是從小感情就特別特別好!你|媽媽的事情還有比我更了解的人嗎?你媽媽愛吃什麽愛玩什麽?舅舅都是記在心裏的!我跟你說啊,安然,你|媽媽小時候多文靜腼腆的,受了欺負也不敢聲張,每次都是你舅舅我去幫她讨回公道呢!”

班懷忠嘆了一口氣:“安然吶,你也知道舅舅家裏條件不好,窮,以前那個年代日子還遠不如現在這麽好過,家裏總共就那麽點兒東西,每次舅舅都是緊着你|媽媽來,有什麽好的舅舅全讓給你媽媽了。可憐你|媽媽去得早,舅舅現在不能再照顧她了……舅舅現在自己也混得不好,是個窮光蛋……”

按照以往的經驗,班懷忠的話說到這個份上,就是準備要開口要錢了。而每到這個時候,原主掏錢總會掏得特別利索。

然而這一次卻不一樣了。

阮安然仿佛完全沒有聽出來班懷忠話裏要錢的意思,仍舊保持着那個溫和的微笑,問道:“舅舅既然跟我媽媽感情這麽好,這麽了解我媽媽,那我媽媽的生日,舅舅您一定知道吧?”

班懷忠想都沒想就直接開了口:“那當然!舅舅怎麽能不知道你|媽媽的生日?你媽媽的生日不就是——”

班懷忠突然就頓住了。

順嘴說習慣了,他姐姐的生日到底是幾月幾號,班懷忠還真的不知道!

班家确實是一個非常普通平凡的小市民家庭,但是也絕對沒有班懷忠嘴裏說的那麽窮。班父班母想要供養兩個孩子,雖然不是很寬裕但也完全能做得到。然而搬家的父母卻不樂意一碗水端平對待兩個孩子,他們确實把資源傾斜給了一個孩子,讓另一個孩子不停地吃苦。

而這個享受了傾斜資源的孩子,與班懷忠說的恰恰相反,就是班懷忠自己。那個從小到大不停吃苦的孩子,則是班懷雁。

這倒也不算特別難理解,班家的父母都是極其重男輕女的人,當年班家所在那個小地方計劃生育查得非常嚴,他們都要冒着風險在生完女兒之後再生一個兒子,又怎麽可能會對女兒有多好。班懷雁也就是從小吃苦吃虧習慣了,這才養成了那樣的犧牲型人格,最後為了所愛之人,連命都獻出去了。

而從小到大一直理直氣壯地享受着姐姐犧牲的班懷忠又怎麽可能會關心多少班懷雁的事情。關于班懷雁的喜好問題,班懷忠可以瞎編,就算是和阮安然之前知道的不一樣,那他也可以說是人會變,小時候喜歡什麽,長大了不一定喜歡什麽。可是生日的事情……這要怎麽瞎編?

家裏從來沒給班懷雁過過生日,班懷忠就算想靠印象說個大概的日子都沒辦法!

班懷忠看到了自己這個外甥女的表情,阮安然嘴角的笑容分明再溫和不過,卻無端地讓他背後生出了冷汗。

班懷忠頓時就慌了。

“哎喲,你媽媽|的生日不就是!”班懷忠火急火燎地就開了口,不管怎麽說,先編一個應付一下,“你媽媽的生日不就是4月16號嗎?”

說實話,現在的人經常連自己的生日都能忘,更何況一個故去多年的親人的!班懷忠心中稍定,反正阮安然也沒什麽可能知道班懷雁真正的生日日期。

然而事實是,阮安然知道。

“啊?”阮安然露出了一個很疑惑的表情,“4月16號嗎?可是舅舅,我明明記得我媽媽|的生日是5月28號啊。”

班懷忠:“……!?”

這丫頭居然真的知道?!

“哎呀你這孩子……”班懷忠哈哈幹笑了兩聲,“舅舅說的當然是陰歷生日嘛!舅舅家裏一直都是過陰歷生日的!陰歷生日就比陽歷生日早一個月左右——”

阮安然直接拿出了手機,然後把屏幕上的內容給班懷忠看。

上面顯示的是日歷。

幾十年前五月的日歷。

“可是舅舅,”阮安然的笑容裏溫度有些涼了,“我媽媽出生的那一年,陽歷5月28號對應的陰歷日期,不是4月16號啊。”

班懷忠:“……”

班懷忠張了張嘴,卻像是啞巴了一樣,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只能發出短促的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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