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七話
天際泛白時， 早起的幾只鳥兒站在電線上等着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小溪日夜不息地流動着，小道上僅有一兩個早起趕集的奶奶。
元熹洗漱完畢後，照常拿着書到陽臺那，她伸了個懶腰，打開書清了清嗓子開始朗讀。
“歸去來兮， 田園将蕪胡不歸？既自以心為形役，奚惆悵而獨悲……”
元熹捧着書接連讀了幾篇課文， 突然聽到小道上有自行車的鈴聲傳來， 她急忙探身去看，不料卻把原本放在欄杆上的一本書碰了下去。
她始料未及，眼睜睜地看到那本書掉在地上， 驚停了騎自行車的少年。
言弋一腳蹬地， 看了眼路邊的書本， 擡頭看去。
元熹和他對上眼時心裏一緊， 旋即擂起鼓來。
她急忙轉身跑下樓，匆匆出了家門， 看到言弋已經下了車， 正彎腰幫她撿書。
書本從高處落下，把裏面的一張書簽摔了出來， 元熹看到他伸手去撿那張書簽時心髒一緊， 手心瞬間就冒出了汗。
言弋撿起書簽就夾進了書裏， 他把書本遞給元熹， 她立刻伸手去接。
“謝謝。”元熹手指捏緊書沿， 嗫嚅着說道。
“你還是喜歡早上起來讀書。”
天際第一縷陽光撒向大地，小溪瞬間波光粼粼。
元熹覺得他的話就像這初陽，照進了她心裏那塊即将荒蕪的地方，百昌霎時蘇醒。
言弋重新騎上自行車，離開前還提醒元熹：“別遲到了。”
元熹怔怔地站在原地，目送他離去的背影，久久才收回視線，低頭從他遞來的書中抽出那張書簽。
書簽的背面，寫着的是他的名字。
分班之後，她就鮮少有機會看到言弋了，偶爾碰到也僅僅只是插肩而過，半點交集都沒有，就算她上樓去找陸雯，也很難遇上他。
嚴格說來，這是他們這學期第一次說話，統共不過兩句話，卻如一陣春風吹向她心裏的星星之火。
課間的時候，元熹上樓去找陸雯，她們站在教室外，倚着欄杆說話。
每層樓四個班級，兩兩相對，言弋所在的一班和陸雯所在的三班正好相對。
“他出來了。”陸雯戳了戳元熹。
元熹看過去，言弋和幾個男生正在走廊上說着話，不知道他們是在聊什麽，隔着段距離她都能看到他眼底的笑意。
她歪歪頭，看着他也忍不住抿出了笑意。
“你今天心情不錯啊。”陸雯說。
“有麽？還好吧。”
陸雯戳戳她的臉：“眼睛裏都要流蜜了，也不知道言弋有什麽魅力把你迷得神魂颠倒的。”
元熹想說有很多，他待人時和熙的微笑，說話時溫柔的語氣，做事時認真的态度，打球時揚起的衣角……
“你不懂。”
她最後只是這麽說。
然而元熹的好心情只持續了一上午。
下午第一節課下課，元熹正收着課本，突然看到言弋出現在班級門口，她心髒一跳，莫名激動。
然而下一秒她就聽到了薛忱的聲音：“言弋，我在這兒。”
元熹眼睜睜地看着言弋從她的座位旁走過，往教室後方走去。
薛忱的座位就在她的斜後方。
元熹的瞳孔随着他的腳步一點點地暗淡。
“可算來找我了。”薛忱語氣略帶抱怨反倒顯得他們的關系很親密。
“早上忘了。”
“喏，最後一題，我想了很久沒做出來，可能是進了什麽思維誤區，你坐下，幫我捋捋思路。”
元熹微微偏頭，餘光看到言弋坐在薛忱身邊的位置，他們低着頭看着桌上的試卷，腦袋挨得很近，自然而然。
元熹突然覺得坐如針氈，教室裏的空氣像是被人抽走般變得稀薄，讓人胸口發悶。
可她沒動，就這麽呆呆地坐着，耳朵捕捉着他斷斷續續的話語，自虐般地聽着，猜想着他的表情，解析他的笑聲。
她想說，薛忱問的那一題，剛才數學課上老師已經講解過了，薛忱那麽聰明肯定已經聽懂了。
聽不懂的是她，可那又怎樣呢？
她原以為早上他給她的是一顆糖，到此刻她舔開了糖衣才發現裏面是苦的。
元熹趴在桌上難過極了，她這才體會到單戀一個人的矛盾之處。
想讓你給我微茫的希望，又想你一點希望都別施予。
——
伊妍一連忙了小半個月，電視劇的配音任務才算是告一段落，她也能歇口氣休息休息了。
晚上她提早回了家，洗完澡放松地躺在客廳沙發裏，緊湊地忙了一段時間，突然閑下來她反倒有些不習慣，無所适從的感覺。
無聊之際，陳墨欽微信上找她玩游戲，她想着反正沒事幹，不如玩一把當作消遣，于是就搬出電腦連了網。
登錄游戲後她才發現除了陳墨欽，胡燕妮等相熟的圈內好友都在，看來是約好一起玩的。
他們開了語音，伊妍連了麥之後聽到他們在笑，不由好奇地問了句：“說什麽呢這麽高興。”
陳墨欽解釋：“燕妮說明天要和之前的那個醫生一起吃個飯，我們在賭他們能不能成呢，輸的人就要配一段現在網上很火的‘小拳拳捶你胸口’放微博上給粉絲看。”
幾個朋友又是一陣起哄，嬉嬉鬧鬧地下着注，只有伊妍沉默着盯着游戲界面雙眼空空。
“伊妍，伊妍呢？下線了？”有個朋友問道。
伊妍這才回神，輕輕地應了聲。
那人又問：“你呢，你覺得我們燕妮大大明天和那個醫生能成麽？”
“用得着問伊妍嘛，她肯定覺得我能成功啊。”胡燕妮搶先說道，“是吧，小妍。”
伊妍手指緊了又緊，嘴唇咬了又咬，但就是沒有開口說話。
一群人自然就認為她是默認支持胡燕妮的，于是就吵吵囔囔地分成了兩派，最後連游戲組隊也是按着這個來分的。
伊妍自己常給游戲配音，即使沒有沉迷也不是個游戲菜鳥，平常空閑的時候也會和朋友一起玩游戲，說起來她的水平也不差，可她今晚的表現卻是差強人意，有失水平。
幾個朋友也沒有責怪她拖後腿，反而理解她這段時間太忙太累了，伊妍也就順着這個理由下了線。
路雨文回到家見伊妍坐在沙發上，一邊換鞋一邊說：“難得啊，今天回來得比我還早，忙完了？”
伊妍沒什麽精神地應了聲。
路雨文觀察她的臉色：“怎麽了，胃病犯了？”
伊妍搖頭。
“是不是這段時間太累了，你明天休息吧？”
“嗯。”
“正好我明天也休息，帶你去放松一下。”路雨文沖她擠擠眼，“去一院怎麽樣？”
伊妍掀眼沒精打采地看她：“你病了？”
“啧。”路雨文點點她的腦袋，“笨啊，當然是像高中的時候那樣給你打掩護讓你看奚原啊，你以前不是一見到他就能立刻恢複元氣的嘛。”
路雨文原以為伊妍會高興，可她的神色卻反常地更失落了。
“最近太累了，我明天要睡一整天。”伊妍放下筆記本，起身說，“廚房裏熱着飯你記得吃，我回房間了。”
“诶诶？小妍？”
路雨文一臉疑惑，皺着眉坐在沙發上有些摸不着頭腦。
她能猜到她今天情緒不佳有很大的可能是和奚原有關，可這段時間她這麽忙根本和奚原一點交集都沒有，怎麽就因為他心情不好了呢？
明明這段時間累的很，好不容易能好好休息了，伊妍卻失眠了。
她總是反反複複地想起高中時候的事，好像又重新體會了一遍那時的難過、心酸和痛惡。
痛惡自己的無能膽怯，這麽多年過去了，她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仍然只會眼睜睜地看着他走向別人卻沒有哪怕争取一次的勇氣。
就這樣，後半夜她勉強睡着，懷揣着心事怎麽也睡不踏實，第二天醒來時眼角微微濕潤，心頭若有所失般空落落的。
她已不是少女，他卻還是她的心事。
今天不打算出門，伊妍就在床上幹躺着，動也不想動，眼看着時間越發臨近中午，她無端有些焦躁起來，在床上翻滾了幾圈，她還是忍不住拿過手機。
圈裏的那個好友群她很久沒冒泡了，這次一上線就看到群消息有99，此時群裏也還在熱聊。
她點進去看到一水的刷屏：“醫生長得很帥啊。”
伊妍劃着屏幕往上去看聊天記錄，翻了個兩三頁就看到了胡燕妮發的一張照片。
照片有點糊，顯然是匆忙抓拍的，但還是不擋他俊朗的臉。
伊妍盯着那張照片看了許久，鼻尖突然有些發酸，她洩氣地把手機往床上一扔，仰躺着拿手臂擋着眼睛。
……
奚原開門回家，坐在客廳裏的奚沫回頭驚詫地說：“這麽早就回來了？”
“嗯？”
“你不是去和燕妮大大一起吃飯去了麽？”
奚原關門，回身平靜地說：“吃完了。”
“就這樣？”奚沫故作大人模樣教育他，“你應該帶人家去看看電影逛逛游樂園什麽的，這樣才會有發展的機會啊。”
本來一起吃飯就不是他想的，要不是母親和人約好了，千方百計勸他赴約，他不忍心讓她失望，只好抽時間去和對方吃了個飯。
這頓飯于他而言也就像是完成任務一樣，吃完了任務就結束了。
奚原往客廳走，擡手敲了站着說話不嫌腰疼的奚沫一個栗子：“作業都做了嗎？”
她捂着腦袋嘟囔：“你這麽無趣，難怪找不到女朋友。”
說完她又坐回去，拿過手機點開看時發現微博提醒她特別關注的人發了微博，她一喜立刻點開去看。
“伊妍大大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啊？”奚沫不解道。
“嗯？”奚原回頭。
奚沫把手機遞到他眼前：“伊妍大大剛才發了條微博，不知道說的是不是和最近配音的人物有關。”
奚原看了眼，她發的那條微博只有短短一句話：
這道題我還是做不出來。
沒因沒果的，的确是讓人一頭霧水。
奚沫琢磨了半晌，突然一拍腦袋：“我知道了，她指的是昨天她更新的電臺內容。”
她利索地點開電臺，拉着奚原一起重聽了一遍昨天的更新內容。
聽完後，奚原就能大概明白伊妍發的那條微博指的是什麽了。
奚沫感慨道：“大大不會是想起誰了吧？以前的暗戀對象？”
伊妍電臺最近更新的內容，他斷斷續續聽了幾期，雖然沒去看她讀的那本書，但是也知道這是講一個女孩暗戀一個男孩的故事，所以奚沫的猜測不無道理。
“哥，你讀高中的時候應該有很多女生喜歡你吧。”
奚原讀高中那會兒她還小，所以對他哥的事記得不太清楚。
奚沫又想起什麽：“說起來，之前看網上有人說伊妍大大也是一中畢業的。”
奚原一怔：“是麽。”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果是，她比你小一歲，應該是你的學妹吧。”
奚原忖了下，突然想起那天在酒店偶遇到她和她的朋友，而那個朋友盛霆又說是他們高一同班的同學。
是巧合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