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

早上劇場排練,每個見到夏青的人都要驚嘆一番。對于大家的圍觀,夏青不以為意,他不過是剪掉了長發而已。

游星河問他:“你怎麽舍得的?”

劇場的人都知道,他長發很多年了。前一部劇要求主演剪發,他直接放棄了主演,演了一個戲份不多的長發配角。

夏青反問他:“有什麽舍不得?”

“你長發很好看啊!”游星河說。剪掉了長發的夏青看起來更不好接近了。

“我短發更好看,不是嗎?”夏青故意挑着眼角看他,看起來像是在勾引游星河。

游星河推開他,罵他胡鬧。

夏青還真就開始胡鬧,趁他不備把他拉到懷裏,湊到他耳邊輕佻地吹氣:“如果哪天梁明月不行了,可以找我哦!”

游星河狠狠踩他腳:“神經病。”

夏青誇張地跳着腳喊疼,游星河翻着白眼走開了。

早上排練開始,夏青前所未有的投入,可惜只演了半場,便因體力不支暈倒在舞臺,把游星河他們吓壞了。

從李總辦公室出來後,孟玉成在辦公室坐了一上午,什麽也沒幹,就對着電腦發呆。

開始想夏青。

早上夏青不僅接了李總打給他的電話,還看到了金石川發給他的微信。他不是突然發神經。他總是喜歡幹些讓人誤會的事情。

又想了會兒金石川和李總,讓人頭疼。

孟玉成從過去想到現在,從現在想到未來。命運給他的選擇,少的可憐。一步錯,步步錯。根本沒有回頭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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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金石川打來電話,問他怎麽不回微信。孟玉成說忘了。

金石川笑得暧昧:“孟總這麽忙啊!”

孟玉成沉默。金石川直接問他後天有空嗎。孟玉成想說沒空,可是說的卻是有空。

“請你吃飯啊!”金石川說。

孟玉成摳着機械鍵盤的空格鍵,換了個語氣:“哪能讓您請我吃飯啊,得我請您啊!您看哪個時間有空,我去找您。”

突然的客套讓金石川靜默了幾秒,語氣冷淡了很多:“哦,這樣嗎?”

孟玉成察覺到他的變化,輕聲笑了。金石川和夏青一樣,都不喜歡被敷衍呢。

金石川問他笑什麽。

“沒什麽。”孟玉成答得很快。

金石川說:“你真有意思!”語氣重新暧昧。

孟玉成沉默,等着他繼續說。反正金石川說什麽,他就做什麽。李總說的,都是工作。

“怎麽了,不願意跟我一起吃飯啊?”金石川故意問的。

“哪能呢。”孟玉成客套着。

“那就這樣吧,後天下午3點來我公司。”金石川沒有跟他廢話,說完正事直接挂了電話。他這點也和夏青挺像的,霸道幹脆,想要什麽就是什麽。

孟玉成癱坐在辦公椅裏,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和對面同樣灰蒙蒙的寫字樓,暗色的玻璃上印着他們這棟樓。對面樓裏相同的位置上,是不是坐着跟他一樣的人?應該不同吧!對方可能是女孩子,上海人,有一個愛她的男人。下個月準備結婚。婚房在徐彙,90平,兩室一廳。

尋常的,但令人羨慕的人生。孟玉成想到苦笑。

助理敲門進來,後面跟着開發部的老廖。老廖張口就說恭喜,孟玉成擠出笑臉問:“恭喜什麽?”

“聽李總說,金總很看重孟總的能力呢!”老廖坐下來,放下手裏的文件袋,笑得格外熱情,“這是李總要的,讓我親自給你送來呢。”

孟玉成拿過文件袋,打開翻看。

老廖說:“還是孟總厲害,能搞定金總!牽上了金總這條線,以後可就好辦了。剛剛我去找李總,他一個勁兒的誇你厲害呢。”

孟玉成随便翻了翻文件,指出兩處錯誤。

老廖還不信,問哪裏。

孟玉成挨個指出來,都是些外行人看不出來的小錯誤。孟玉成說:“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小錯誤。”

老廖表情瞬間變了:“可能下面的人沒注意。”

孟玉成只笑不語,他是故意指出來的。這些問題他早就發現了,但一直沒說,畢竟是開發部的事情。這些問題遇到不懂的人,就是無關緊要的小問題;遇到懂行的人,就是大問題。孟玉成剛進公司,從沒想過為難老廖。

“金總約我後天下午見。”孟玉成說完,老廖開始額頭冒汗,那倆錯誤可不是兩天能搞定的。

“後天一定能給孟總一份新的。”老廖心虛地保證。

“那就麻煩廖總了。”孟玉成笑得很假。

老廖匆匆忙忙走了,孟玉成斂去一臉假笑,并沒有因此感到輕松。

下班時,孟玉成在地下停車場看到了李總和HR主管,肩并肩地走在前面,不知道李總說了什麽,HR主管發出很大聲的驚嘆,驚嘆完還回頭四處看。

孟玉成及時閃身躲到了一邊,一等到兩人開車離開後才露面。他在車庫裏來來回回走了兩遍,才找到自己車,左邊一輛上海車牌的奔馳,右邊一輛蘇A車牌的奧迪,他的二手馬自達挂着魯D車牌夾在兩車之間。

外地車牌早晚高峰期不得上高架,違反規定車輛單次罰款200元。孟玉成剛買車時被罰過一次,那會兒他對這個規定一無所知。孟玉成打開車門坐進車裏,準備繞道回家。

一個多小時後,孟玉成開進小區,常停的車位被人占了,他在小區繞了十幾分鐘,找到另一處停車處。他剛下車,帶着黃袖章的小區保安走到車前問他要這個月的停車費。

“一共780元。”安徽口音的保安舉着收錢的掃碼器說。

孟玉成記得上個月才720元,他問保安怎麽回事。

保安說領導要漲價,他按照領導說的做而已。

孟玉成忍不住抱怨停車費一年漲了三次,保安也跟着一起抱怨:“啥都漲,就我們的工資不漲。”

小區的保安都是外地人,平時都住在保安亭的小屋裏,一張折疊床短得連腿都伸不直,上廁所得從東邊跑到西邊。一個月工資四千不到。在上海的外地人,誰都沒有資格說自己最慘。

保安的抱怨越來越多,孟玉成聽了幾句趕緊給了付款二維碼。保安收了錢,嘀咕着天氣冷跑向另一輛新開進來的車,挂着贛字牌兒。

這個舊小區70%都是外地人。

孟玉成頂着寒風回到了家,家裏黑乎乎的,孟玉嬌見到他直喊餓。

他問孟玉嬌為什麽不開燈,孟玉嬌說燈不亮,煮飯的火也不亮。他檢查發現是家裏停電了,和燃氣竈壞了。

樓道裏都有電,就他家沒電。他下樓查看電箱,發現電閘被人掰下來了,也不知道是誰弄的。他把電閘推上去,孟玉嬌在樓梯間細聲細氣地喊:“亮了。”

孟玉成上樓,剛好遇到樓上住戶下樓,是個高瘦的年輕人,穿得很潮,看起來很面生,大概是新搬進來的。他看到門口的孟玉嬌,很明顯的放慢了腳步,邊走邊回頭看。毫無戒備心的孟玉嬌還沖着對方笑,孟玉成趕緊把她推進屋。

晚飯孟玉成叫了必勝客的外賣,孟玉嬌特別喜歡吃,孟玉成不喜歡,随便吃了一塊。孟玉嬌狼吞虎咽地吃完了剩下的,還喝了很大一瓶可樂。

孟玉成問她:“吃飽了嗎?”

孟玉嬌打着汽水嗝兒,滿足地拍着肚子說很飽很飽,又對孟玉成說:“哥哥,真好,哥哥,好。”

想到她餓了一整天,孟玉成都不敢看她眼睛。他擺弄着桌上的披薩盒子,試探地問孟玉嬌:“你想回家嗎?”

孟玉嬌語氣瞬間變了,少有的幹脆:“不想。”

孟玉成擡頭看她,孟玉嬌躲閃地低頭掰手指,這是她緊張時的表現。

“玉庭說,回家不好。他說不好。不能回家,不能回家。玉庭說,不回家,不讓回家。” 她說得很慢,似乎在努力回憶着什麽,難得不是一個詞一個詞的往外蹦。

孟玉成聽出了大概,問她:“玉庭說不能回家,是嗎?”

孟玉嬌沒有回答他,縮着腦袋大聲重複了一遍,聽起來有點害怕。孟玉成想,大概孟玉庭當初帶她出來時,故意把事情說得很嚴重吧。孟玉嬌膽子小,不經吓。

孟玉成心疼地拉住她的手:“那哥哥跟你一起回家呢?”說完他自己都有點懵,他什麽時候有這種想法的,居然就這樣脫口而出。

孟玉嬌怯怯地擡頭看他,兄妹倆你看我我看你。孟玉成看到孟玉嬌眼中的自己,再無當年初到上海的模樣,默默嘆了口氣。

孟玉嬌抓緊他的手:“哥哥,不回。”

孟玉成點頭:“嗯,不回。”

孟玉嬌往他懷裏靠:“哥哥,不想回。玉嬌,不回。”她說的特別小聲,像是說給自己聽。

孟玉成眼角酸得說不出話。孟玉嬌雙手緊緊抱住他,緊貼的身體傳遞着暖意。

抱了一會兒後,孟玉嬌說:“漂亮哥哥,抱我。”

“嗯?”孟玉成沒聽清。

孟玉嬌從他懷裏掙開,雙手環抱着自己給他比劃:“漂亮哥哥,抱我,這樣,很大,再見,漂亮哥哥,難過。”

孟玉成只注意到了難過。

“你說夏青走時,很難過?”

孟玉嬌認真點頭:“哭,漂亮哥哥。”

“他哭了?”孟玉成不敢相信夏青會哭。

孟玉嬌說:“傷心,哭,臉,傷心。”

“你是說他看起來很傷心,像是要哭了?”孟玉成勉強拼湊出她的意思。

孟玉嬌一邊點頭一邊模仿夏青傷心的表情,兩條眉毛擰在一起,看起來怪可憐的。孟玉成揉她的頭,表示他明白了。

“喜歡,漂亮哥哥。”孟玉嬌說的很小聲,好像怕他不高興。

孟玉成知道她喜歡夏青,不想讓她為難,只好岔開話題問她要不要看動畫片。白天停電,孟玉嬌大概無聊壞了,馬上被興高采烈地坐到電視前。

孟玉成給她放海綿寶寶。這會兒,他才看到夏青的藥原封不動地擺在茶幾上。以前兩人住在一起時,都是他哄着夏青吃藥。沒人哄夏青就不吃,像個小孩子,還不如孟玉嬌聽話。

孟玉成不自覺地陷入回憶。

兩人住在一起時,夏青生病的次數挺多的,喝多了酒生病,挨凍了生病……生病的原因很多,生病的時間也是莫名其妙,好像每次都在兩人吵架後——

這兩次夏青生病也是。

很多事情如果不是累積到一起,根本發現不了裏面藏着的秘密。孟玉成感覺自己抓到了一點什麽,但又沒有底氣确定。他拍了一張藥的照片發給夏青。

“你的藥沒帶走,記得去藥房買點差不多的。”

“就圖片裏的這些,你照着買就好。”

“藥房裏可能買不到一模一樣的,你可以問藥房裏的人,說要類似的就好。他們應該知道。”

“吃完藥要好好休息。”

孟玉成啰裏啰嗦地發了一堆。一直等到晚上十二點,夏青都未回複。好不容易攢下的一點期待,就這樣很快煙消雲散。

孟玉成想,自作多情大概真的是一種病。他怎麽能得這種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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