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

雅致的包間裏,滿室茶香,屋子中間燒着炭盆,暖烘烘的空氣裏帶着炭火香。一道透紗薄簾将房間分割成兩半,簾子後面有人演奏古琴,琴音古樸缥缈。

金石川和唐總打過招呼,介紹孟玉成,寥寥幾句,說清來路。孟玉成跟他們握手問好,唐總吩咐身邊的秘書:“你安排下,把采購主管他們叫上,跟小孟他們好好了解一下這個系統的事。”

轉頭又對金石川感慨:“剛好我們也有這個需求,金總真是雪中送炭。”

這話點明了是沖着金石川來的,孟玉成不會看不明白,他只是順帶。

金石川笑而不語,孟玉成很有自知之明地站在一旁陪笑。後面壓根沒孟玉成的事了,金石川和唐總聊起了他們正在合作的項目,投資上億,牽扯甚廣。

兩人毫不避諱,敞亮地聊着。孟玉成一開始還覺得別扭,畢竟聽着都像是很重要的東西,但旁聽了一會兒後就無所謂了。因為他發現他們聊的東西,他是夠不着的,哪怕從中撿點剩菜吃吃,估計也得大動幹戈,好生運籌。就算是他跑出去亂說,估計也沒幾個人信他,大家只會當他吹牛。他不是金字塔頂端的人,有些東西光知道是沒用的。

更何況,孟玉成惦記着夏青。金石川的話,他不敢全信,又不敢不信。

飯吃好後,金石川和唐總泡上老枞繼續聊。孟玉成借口上廁所,順便到前臺結賬,服務生說那個包間是高級VIP,不用付錢。孟玉成為自己的多此一舉感到可笑。

外邊雪沒停,院子裏已經落了薄薄一層。有人帶着孩子在院子裏拍照,小孩子一兩歲的樣子,凍得小臉通紅,笑嘻嘻地依偎在媽媽懷裏。

年紀偏大的爸爸站在對面,拍完照片拍視頻。幸福的小家庭,簡單的快樂。

孟玉成走到外邊尋了安靜的角落,撥通夏青的電話,很快接通。接通的瞬間,“夏青沒事”的驚喜一閃而過,孟玉成懸着的心落了一半。

那頭沒人說話,孟玉成小心翼翼的“喂”。

“你就是孟玉成?!”一個聽着略顯嚴厲的女聲鑽進耳朵,孟玉成愣住了,回落的心又高速提了上去。他倒吸一口冷氣。

“我是夏青的姐姐,夏珞。”女聲自我介紹。

“他還好嗎?”孟玉成屏住呼吸問出。

“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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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邦邦的兩個字砸到孟玉成心上,從頭疼到腳,所有的擔心再也憋不住了,一口氣吐出來:“要切肺嗎?他是不是不願意做手術?他不能切肺,他以後還要唱歌的。有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能不能不切肺?吃藥不行嗎?現在醫學那麽發達,肺炎很好治的——”

“誰跟你說他要切肺?”夏珞也是驚奇,這個夏青口中每天都要念上幾十遍的人,聽起來真是奇奇怪怪的。不過,關心倒是真情實意。

夏珞說:“他不用切肺,你要來看他嗎?”

孟玉成呆了半晌,意識到被金石川騙了。

“我建議你來看看他,他應該會聽你的話,他現在很不配合治療。繼續拖下去,早晚切肺。”夏珞照實告訴他。夏青折騰起來,誰的話都不聽,她拿他沒辦法。

孟玉成沉默着,夏珞不喜歡拖泥帶水:“現在你有空嗎?要來的話,趕緊來。我把地址發給你。”

“我,我現在有事。不好意思!”孟玉成匆忙挂了電話,轉身看到了金石川,雙手插兜安靜地站在不遠處,不知道聽了多久,廊柱的影子蓋住了他的半張臉。孟玉成看不清他的表情。

冷風将外邊的雪吹到了走廊裏,邊沿上鋪起薄薄一層。

“唐總走了。”金石川開口涼涼的。

孟玉成疲憊地笑着:“真不好意思,剛好出來上廁所。”

金石川轉身面朝院子,伸手接吹進來的雪花:“你說,要是李總知道你今天見的是唐總,他會怎麽說?”

孟玉成看着金石川和夏青酷似的側臉,深深地嘆氣:“金總,你到底想幹什麽?”

雪花落入掌心,瞬間即化。一朵接一朵,慢慢濕了手掌。金石川甩着手上的水,沖孟玉成歪頭一笑:“你猜?”

孟玉成彎腰抓了一把圍欄邊上的雪,捏成小小一團,涼意從掌心滲透到腳底,冰水從指縫融化。他猜不着,他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他只是一個普通人,毛病很多,土、慫、膽兒小、勢利、虛榮、小氣,溜須拍馬,欺軟怕硬,捧高踩低,會因為一點蠅頭小利就沾沾自喜。

他想的也都是普通人的事,升職加薪,買車買房,結婚生子。如果不能全部做到,能夠完成部分也不錯。不管是霸道總裁愛上我的戲碼,還是攀上權貴雞犬升天的好運,他是真的從來沒有想過。

他又如何能夠猜到,金石川的心思呢?當然,還有夏青的,他同樣猜不出。

他沉默不語,金石川倒是笑了,湊到他身邊說:“其實你吧,還挺讨人喜歡的。”

孟玉成與他對視。或許是他眼裏的東西太沉重了,金石川後退好幾步,與他拉開距離。

“那今天就這樣吧!”金石川潇灑地走入雪中,消失在隔壁。

孟玉成擡頭看天,雪花從夜空裏不停落下,不遠處的靜安寺商業區的燈光照亮了半邊天,上海的夜色,濃郁不起來。

口袋裏的手機震動,夏青的姐姐用他的手機發來醫院地址短信,交待了一些事情,比如醫院晚上也是可以探視的,被醫生撞到要怎麽解釋;比如病房門口她派了保镖守着防止夏青逃出醫院,最後跟着一句:“夏青昏迷時,常常喊你。”金石川說的,不全是假話。

孟玉成拼命吸了一口冷氣,又大口的吐出來,嘴邊白色的霧氣很快散開。他沒有去醫院,直接回了家。

又比平時晚了兩個小時才到家,孟玉嬌已經自己吃好飯,裹着毯子在沙發上睡着了,手腳抱在一起,像只貓。電視裏放着冰雪奇緣。

艾沙正在唱:“Let it go, let it go,Can't hold it back anymore——”

孟玉成關了電視,抱起沙發上的孟玉嬌。她被弄醒了,睜開眼看到是他,迷迷糊糊地喊着“哥哥”,本能地往他懷裏湊,貼上他的胸口安心地蹭了兩下,又閉眼睡去了。

把孟玉嬌放到床上時,孟玉成發現她瘦了很多,原本肉肉的雙頰上都癟下去了,下巴尖細,沒穿襪子的腳腕細得好像一捏就碎。

孟玉成給她攏好被子,孟玉嬌在被子裏打了個滾,抱上床頭的粉色小豬佩奇,嘴裏呻吟嘀咕:“哥哥,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

金石川模仿夏青時,也是發出類似的低吟:“孟玉成,不要丢下我,孟玉成,不要丢下我。”

孟玉成站在床前,盯着熟睡的孟玉嬌看了很久,直到雙腿有點發麻,才返回客廳,在沙發上呆坐了一會兒,又跑到衛生間抽了兩只煙。完了在廚房轉了一圈,把竈面上孟玉嬌沒有整理好的東西收拾好。脫了衣服想要洗澡,進了浴室後覺得太冷又放棄了。重新穿好衣服後,又跑到卧室看了會兒孟玉嬌。

來來回回的沒有方向,像無頭蒼蠅,不知道幹點什麽才能緩解內心的焦灼。

孟玉成站到陽臺窗前貼着窗戶往外看,雪已是鵝毛大雪,小區裏全白了,小區外的馬路上車輛放慢了速度,小心翼翼地駛過。

他将窗戶拉開一道小縫,冷風往屋裏灌時,帶着細細的嘯聲。他合上窗,嘯聲消失。如此反複幾次後,他拿了車鑰匙出門。

走出居民樓時,迎面的風雪逼得孟玉成睜不開眼睛,腦子裏有個聲音說:“現在回頭還來得及!”腿卻還是毅然往前邁了。

醫院在徐彙欽江路。下了雪,路上難走。孟玉成開的很慢,并且故意繞了路。等到醫院,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早就過了正常探視時間。

腦子裏的聲音又在說了:“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孟玉成還是進了醫院,在急診大廳裏轉了一圈,又在醫院區域指示牌上,找到了住院區單人病房的位置,夏珞短信裏說的很清楚,三號區2號樓607房。

他在候診區坐了一會兒,私立醫院的晚上依舊熱鬧,打破頭的外國情侶,突然生産的臺灣孕婦,突發腦梗的有錢商人……看起來非富即貴,一個接一個的,照樣哭的哭喊的喊,讓人頭疼。

孟玉成覺得好好的自己夾在其中,像個神經病。他起身離開急診大廳,停在門口看雪。腦中的聲音特別大聲:“現在回頭還來得及。”他扯起衣領子,左轉繞到急診大樓後面,進了住院區。

三號區2號樓607。門口坐着黑西裝的保镖,跟夏珞短信裏說的一樣。

孟玉成慢慢地挪到隔壁605,605病房門敞開着,裏面沒有病人。607的保镖注意到他,輕聲地問:“是孟先生嗎?”

腦中的聲音在咆哮:“現在回頭還來得及。”孟玉成止步不前,雖然疑惑他怎麽會認識他,但稍微動動腦子就能明白,夏青的姐姐夏珞肯定已經把他查了個底朝天。偶像劇裏的戲碼,并不全都是胡編亂造。

保镖起身拉開607的門,轉身沖孟玉成非常職業的微笑颔首,然後走開了。

孟玉成艱難地挪到607,病房內燈光調暗了,屋內空調開得很暖和,床頭放着加濕器,不知道什麽儀器每隔幾秒嘀一聲。床上平躺着夏青,被子隆起的是他身體的形狀,跟着他的呼吸起伏着,他的左手折在被子上,搭放在胸口心髒的位置。

孟玉成掃了眼保镖離去的方向,他并沒有真的離開,筆直地站在走廊盡頭,遠遠地看着這邊。他放輕腳步走進病房,坐到床邊的凳子上,靜靜地看着床上的夏青。

他居然剪掉了一頭長發!沒有了長發的遮掩,加上消瘦了很多,五官輪廓更加尖刻。睡夢中的他,眼睛閉得很緊,嘴巴抿得很直,看起來一點都不輕松。

孟玉成先碰了碰他擱在胸口的手,手背上貼着醫用膠布,看來天天都得打針,他那麽怕打針。又碰了碰他像顆毛球的頭,最後手虛空懸在他的臉上,從額頭描到下巴。

“幹嘛折磨自己?生病多難受,肺壞了你以後怎麽唱歌。你真不讓人省心啊,都沒玉嬌聽話!”孟玉成曲起手指,假裝捏了捏夏青的高鼻子,輕聲嘆息,“別老跟自己過不去,你和我不一樣,你長得那麽好看,能唱能跳的,家境又好,要什麽沒有,何必折騰自己呢?”

孟玉成張開手,假裝撫摸夏青的臉龐。

“外邊下雪了,特別大,明天估計整個上海都白了,估計又得堵車了,可能地鐵上班都比開車快。上海今年也不知道怎麽了,之前天天下雨,現在還下起了鵝毛大雪。大概有什麽冤情吧!”

孟玉成為自己的胡扯笑了兩聲,他收回手,又碰了碰夏青的毛頭,毛絨絨的,居然不紮手。

“玉嬌會念你呢,她挺喜歡你的,雖然你之前不是捉弄她就是兇她。她不長記性,只記得你帶她玩了,天天惦記着你帶她吃過的披薩。別人吃披薩長胖,她隔三差五的吃,還瘦了。你說的對,總關在家裏不好。她又不是寵物。”

孟玉成終于收回手,搭在床邊,和夏青的身體僅僅隔了一層被子。手指可以感受到被子後面身體微熱的暖意。

“我查過了,你這病不嚴重,好好聽醫生的話,很快就好了。這樣就能快點離開你不喜歡的醫院了。你越折騰,待的越久,何必呢?你要好好的,希望以後可以在電視裏看到你。你唱歌真的很好聽。”

孟玉成想到什麽說什麽,之前兩人住一起時他也常這樣,夏青總嫌棄他廢話多、啰嗦。其實,他并不是對所有人都這樣。

床上的夏青微微側了側頭,孟玉成趕緊閉嘴,安靜地等了一會兒,最後鼓起勇氣摸上他的臉,從側臉滑到下巴,最後落到他的嘴角,輕輕按住往上勾。

“你都不怎麽笑,長這麽好看居然不愛笑,耍酷有什麽好的,親和力也很重要的,你看那些巨星,劉德華,郭富城,下了舞臺都很有親和力的!”孟玉成又開始碎嘴地埋怨:“你笑起來的時候最好看了。你都不知道,你在舞臺上一笑,臺下好多人都喊好帥。”

孟玉成自顧自地模仿了那些女孩子花癡的表情,完了又自嘲,他嘆息着收回手,床上的夏青突然睜開眼睛,抓住他撤到一半的手。昏暗的燈光下,他的眼神清澈明亮,直直地望着他,像是等了很久。

孟玉成被他看得忘記了思考。

“我知道你會來!”夏青抓緊他的手。

孟玉成回過神,既尴尬又慌亂地想要抽回手。夏青用力,抓着他的手貼到了臉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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