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老爺,您再去找個大夫來驗驗吧,妾真的是冤枉的。”

江伯臣毫不留情地呵斥了喬姨娘:“胡說八道!趙伯父醫術高明,用藥如神,在整個北直隸都是首屈一指的神醫,他斷定過的藥怎麽會有錯。”

喬姨娘欲哭無淚,我真的是冤枉的呀,我比窦娥還冤啊。

江伯臣沒工夫搭理喬姨娘,他忙着對趙老太醫表忠心吶:“趙伯父,您放心,侄兒從未懷疑過您的醫術,也絕不會再找人來驗的。”

趙老太醫嗤之以鼻:“嘴上說得好聽,其實是想拍馬屁,把我哄高興了,讓我快點滾蛋,你就能快點去找人來驗藥,以證明我是錯的,你的小老婆是對的。”

江伯臣嘴角一僵,雖然心虛但一臉的堅定:“沒有,侄兒絕對沒有這個想法。”

“我給你一個時辰的時間,這一個時辰之內,你好好調查審問,找人驗藥也罷,幹什麽都好,我不會幹涉。過了時間,你就得告訴我處置結果。”趙老太醫道:“我就在你家後園子裏去逛逛,這事不弄好,咱們誰都不能走!”

完了,江伯臣傻眼,他終于明白啥叫請神容易送神難了。

趙老太醫一走,喬姨娘就再次哭了起來:“老爺,請您相信我,映柔真的是冤枉的。”

她也不自稱妾了,而是叫自己映柔,又哭得梨花帶雨,眼角發紅,實在是很可憐了。

“那一年,姐姐病重,是映柔不眠不休地照顧她。若是映柔真有害姐姐之心,當時就可以下藥,又何必等到現在?”

梅雪娘冷笑,那是因為那一年江伯臣在工部任職,出了虧空,家裏的錢都填進去了還不夠。是她沒日沒夜地雕玉賣,又借了印子錢,才勉強把虧空補上。

那時候,虧空沒填完,還欠了一大筆印子錢,若是她死了,江伯臣就會锒铛入獄。喬姨娘不過是個妾,任她有天大的本事,也只能幹瞪眼。

然而江伯臣卻看不懂啊,他想着喬姨娘的确是個好的,為了照顧梅雪娘,還落下病根了。他本能地選擇相信喬姨娘。

“那這藥是怎麽回事?”

喬姨娘見他松動,便膝行幾步,抓住了江伯臣衣服下擺:“會不會是趙老太醫不喜映柔,所以才故意曲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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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其實很想把這事朝梅雪娘身上賴,說梅雪娘與趙老太醫勾結陷害她,可惜梅趙老太醫脾氣又壞又臭,不可能被梅雪娘收買。

她也只能把問題朝趙老太醫身上推了。

她的确沒下藥啊,這個老不死的,診錯了,竟然還這樣害她。該死,該死!

“老爺,您去叫王大夫來吧,就算映柔求您了。”她哀哀請求。

梅雪娘涼涼地開口了:“要是王大夫也說藥有問題呢,你是不是又要去找李大夫、張大夫、錢大夫?”

“喬映柔,我待你不薄啊,你先是在老爺面前污蔑我與人有染,造謠說我腹中孩子不是老爺的骨肉,又讓江令媛挑唆宛姐兒。想讓我落胎還不算,連我的命你都要拿去。若非趙老太醫在這裏,你的目的怕是已經達成了。”

“喬映柔,你的心是黑的嗎?你這樣颠倒黑白,不怕遭報應嗎?”

喬姨娘不哭也不急了,她臉上有三分的委屈七分的坦蕩:“姐姐,你與不明來歷的男子獨處一夜,的确是映柔告訴老爺的。但映柔說的是實話,并沒有什麽污蔑。你怨我,恨我,我并不怪你。”

“老爺,叫王大夫來吧。”喬姨娘沒有絲毫心虛害怕,她挺直了脊背:“讓王大夫來辨辨,若是他也說這藥有問題,那妾無話可說,任由老爺處置。”

她沒有添藥,沒什麽好怕的!

王大夫與江家很熟,雖然醫術名望沒有趙老太醫那麽好,但是他脾氣好,為人穩妥,用藥謹慎。病人找到他,他有一說一,有二說二,能治的病,他會好好治,不能治的病,他會直接說自己治不了,絕不做糊弄蒙騙之事。

京城杏林界的後起之秀中,他醫術或許不是最好的,但絕對是大家最信賴的。

王大夫來了之後,江伯臣開門見山地問:“你看看這碗藥,給婦人落胎可穩妥嗎?”

王大夫端起藥碗聞了聞,不由大吃一驚:“這哪裏是落胎藥,分明是索命藥。有孕的婦人服了這藥,必然會大出血而亡,便是華佗在世,也回天乏術。”

喬姨娘比王大夫還要吃驚,她立刻站了起來:“這不可能!你弄錯了,你一定是弄錯了!”

因為驚駭,她的聲音比平時尖銳了許多,沒有了溫柔。

王大夫詫異:“這碗藥的配方十分普通,并沒有特別高明之處,若是這樣簡單的藥我都辨認不出來,那在下也不必行醫了。難道這藥是姨娘熬的嗎?”

喬姨娘臉色發白,江伯臣牙呲欲裂,分明在隐忍什麽。

王大夫行醫多年,見慣了這樣的場景,他忙提出告辭,快步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喬氏。”江伯臣聲音低沉,目光寒涼如冰,失望至極:“你太過分了!”

“老爺!”喬姨娘去抓江伯臣的衣袖:“我是被冤枉的,我對天發誓,我是按照您的吩咐做的,我沒有故意加藥害夫人,你相信我。”

江伯臣臉色鐵青,用力将自己的衣袖拽了出來。

“你冤枉?喬氏,你真當我是瞎子是傻子?這藥是你親手熬的,中間沒經過別人的手。事到如今,你還嘴硬。枉我這樣信你!”

江伯臣是真的怒了。

他知道有歹徒闖進了梅雪娘住的屋子,挾持了她。那歹徒沒有動梅雪娘,只是跟她要了幹糧、水和幹淨的衣裳。

當時除了梅雪娘,屋裏還有兩個守夜的丫鬟,一個杜媽媽。

他審過那兩個丫鬟,幾乎沒把人打死,又拿了那兩個丫鬟全家人的性命威脅,那兩個丫鬟始終口徑一致,與梅雪娘、杜媽媽說得一致。

但是他不敢賭,他怕萬一,所以他還是要求梅雪娘打下孩子。

他只是想要梅雪娘落胎而已,絕不是想要梅雪娘的命。

梅雪娘跟他說此事有詭異,他還不信。原來,竟然真的是喬氏在這裏面興風作浪。

江伯臣牙關緊咬,雙目陰沉沉盯着喬姨娘,除了失望之外,還有被人愚弄的惱羞成怒。因為趙老太醫說的話應驗了,他的确又蠢又瞎。

喬姨娘徹底慌了,有問題,一定是哪裏出了問題,一定是馬醫婆拿錯了藥。

難道她将昨天的藥弄混了?

對,一定是馬醫婆弄錯了藥。

“不是的,老爺,我真的沒有做過……”喬姨娘不甘心,她去抱江伯臣的腿:“老爺,你去叫馬醫婆,一定是馬醫婆弄錯了,她可以給我作證,我是清白的。”

“事到如今,你竟然還在詭言狡辯。”江伯臣再也忍不住,一個耳光打在喬姨娘臉上。

喬姨娘震驚,捂着臉,如見鬼一般望着江伯臣:“老爺,你打我……”

江伯臣咬牙切齒,面目猙獰:“打你?你做的這些事,莫說是區區一個耳光,便是打殺了你,也是應該的。”

喬姨娘被他的冷酷無情驚呆了,她不敢相信,也不願意相信。

“妹妹,你太讓我失望了!”梅雪娘學着喬姨娘的樣子哭,望向喬姨娘的眼睛充滿了憐憫,你現在才知道這個男人無情啊,還不算晚。以後怕是有更無情的呢。

江伯臣的确翻臉無情,他吩咐道:“來人,把喬姨娘關起來,任何人不得探視。”

喬姨娘渾身發抖,臉色蒼白如紙:“老爺,你不能這麽對我。姐姐在天之靈看着,你以後要怎麽跟她解釋?難道你娶了新婦,便真的把姐姐忘得一幹二淨了嗎?”

這個“姐姐”卻不是梅雪娘,而是江伯臣的原配喬映蓉了。

“還有傑哥兒,我是他的生母,你憑着旁人三言兩語就冤枉了我,傑哥兒問起來,你又要怎麽說?”

梅雪娘眯了眯眼,眸子裏都是譏诮,什麽姐姐,喬姨娘這是在提醒江伯臣,她是他的原配發妻,是他唯一兒子的母親吧。只可惜,江伯臣把臉面看得比天大,喬姨娘讓江伯臣在趙老太醫面前顏面盡失,什麽夫妻情誼,昔日恩愛都會被江伯臣通通抛開,喬姨娘這回注定要失望了。

果然,江伯臣冷笑道:“你不必覺得我冤枉了你,馬醫婆那裏,我這就去找人問。若的确是馬醫婆的錯,我自然會放你出來。若背後是你搗鬼,江家你不必待了,先去莊子上思過,什麽時候知道錯了,什麽時候再回來吧。”

“好。”喬姨娘也不哭了,她直挺挺望着江伯臣:“那就等馬醫婆來,你自會知道我是清白的。”

她養了馬醫婆這麽些年,手裏也捏了她不少的把柄,她有信心馬醫婆會替她把事情擺平。

可惜的是,喬姨娘再次失算了。

馬醫婆不見了,不、确切地說,馬醫婆犯了事,好像是夥同某家姨娘給正室下藥,被人贓并獲當場抓住,現在已經下了順天府的大牢了。

江伯臣得知後,任憑喬姨娘如何解釋喊冤,他也不信了。

當天傍晚,一輛馬車載了心有不甘的喬姨娘出門,去了江家在京郊的田莊。

此時江令宛剛陪梅雪娘吃了晚飯,她沒形象地打了個飽嗝,一臉地滿足。不僅如此,她還像小時候那樣耍無賴,非要留下來,晚上跟母親一起睡。

是夜,江令宛美美地躺在梅雪娘身邊哼歌,梅雪娘給她打着扇子,含笑看着女兒。

江令宛心中無限滿足,果然,有娘的孩子像個寶啊。再來個弟弟妹妹,那就更完美了。

既然如此,她一定要留住這種幸福。

江令宛翻了個身,眨巴着大眼睛望着梅雪娘:“母親,今天父親請王大夫開了一副藥,你知道吧?”

“嗯。”梅雪娘緩緩點頭,燭光裏,她白淨素雅的面孔十分平靜,好像不知道那是打胎藥,不知道江伯臣明天一早就會來逼她喝藥一樣。

“那明天您會告訴父親,您不落胎,而是要離開江家,是吧?”

梅雪娘眉宇間一派雲淡風輕,好像是一件小事一樣:“你放心,我已經想好怎麽辦了,你父親明天會乖乖寫下休書的。”

“母親,母親。”江令宛抓了梅雪娘的手,撒嬌請求:“你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這事交給我來辦。咱們不要休書,被休了,說出去多難聽呀。我保證讓你順順利利離開江家,而且是正大光明的和離。好不好?”

被休,是因為女方有錯,犯了七出之條;而和離,則是夫妻感情不和,或者是男方被女方捏住了錯處,不得不放女方離開。都是婚姻終止,可和離可比被休強太多了。

江令宛輕輕搖着梅雪娘的胳膊:“好母親,你就答應我,答應我嘛。”

“也罷,就讓你去辦。讓母親看看你到底從夢裏學到了些什麽本事。”梅雪娘輕輕一笑,心想,就讓她試試吧,若是不成,還有她在後面兜着呢。

江令宛仿佛看出了梅雪娘心裏所想,嘻嘻笑着說:“母親,明天一早家裏會出一件大事,父親會被絆住腳沒辦法來找您。等他回過神來找您,我已經把事情辦妥啦,您把心放肚子裏,等候我的好消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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