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魏坤好半天沒出聲。
他不知道對這話作何表示。
聽着不是那麽開心,可她只是在闡述一個事實而已,他聽得出來,并沒有嫌棄的意思。
背對着人,魏坤很無所謂道:“不好看就別拍了呗。”
周莞一直垂着眼,聞言,擡眸:“嗯?”
魏坤覺得有些煩躁,身體似乎還熱着:“你還擦不擦藥,不擦我自己來了。”
周莞專注于後背的傷口,并沒多注意他的語氣。
傷口被及時沖洗過,沒那麽嚴重,紅腫的地方消退不少,但幾處蹭破皮的地方仍是焦黑着,倘若不好好處理,難免有感染的風險。她小心把傷口創面上粘着的灰屑去掉,擰開藥膏管子,點了藥,擠出藥膏抹在沒有破皮的地方。
冰涼、黏滑,周莞用手輕塗開來,指腹沿着脊背輕輕擦抹。
動作很輕,不難受,但別扭。
人靠得很近,溫度偏高的後背能清楚地感受到她的呼吸,帶着熱氣,一陣陣的,撲在背上。
魏坤扭了下脖子,咳了聲,後背肌肉頓時繃緊。
滑動的手指停住,周莞擡眸,制止道:“放松一點。”
“哦。”
魏坤一腳落在地上,一腳踩在床沿,手肘搭在膝蓋上,微弓的脊背像拉滿的弓箭,力量感滿滿。
他含糊催促:“你快點弄,弄完睡覺。”
周莞輕笑了聲。
沒有衣物的阻隔,男人的身體完完全全在眼前展示,指腹下的身體火熱滾燙,肌肉結實,摸起來的手感很好。
古銅色的膚色,像是鋪了一層色釉,微微有些糙的手感,那片燒傷的猙獰傷口,反而帶來另外一種野性粗粝的美感。
周莞聞到他身上的水汽味和汗水味,是純粹的男人荷爾蒙味。
鼻尖輕動了動,她往後拉遠了一點距離,更好地打量起眼前的軀體。
手指長時間停留在某一塊皮膚上,上面的藥膏在溫度下慢慢融化,粘稠的液體在手指與身體之間,悄悄暈開,發熱。
魏坤一動不動,身體繃得很緊,難受又別扭,偏偏後面人突然沒了動靜。
他用餘光瞟人,角度問題,看不見。遲疑着,慢慢回頭,便對上周莞一副露骨癡迷的神态。
他氣急敗壞道:“你……他媽盯着我幹嗎呢?!”
周莞這才慢慢回神,臉色平靜得很。她低頭,擠出一點藥膏,在指尖上,貼在他後背。滾燙火熱的身體,手指一碰上,像是接觸到涼絲絲的冰塊。
“沒怎麽。”她回神,變得冷漠,好似方才眼神火熱的人不是她一樣。
“你真是……”他耳廊很紅,比被燙傷的皮膚更甚,“能不能……別動不動這樣!”
“我怎樣?”周莞覺得他太激動了,擦個藥而已,這麽緊張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兩人是在做什麽。
她難以理解。
這個男人,要不就一副粗神經的大男人模樣,要不就敏感害羞的像個愣頭青。
魏坤睨着人:“不是說破相了拍照不好看嗎?”那現在這副傻看的模樣又是幹什麽。
周莞擡眸,看着人,思考他話中的意思:“嗯?”
片刻,反應過來。
她嘴角露出一點笑,眼神透着促狹:“哦,你是怕我看不上你?”
果然,就是這副青澀的樣子,仿佛不曾同女人交往過一樣。
魏坤繃着臉,下颌蹭着灰,臉很黑,因為她的話,有種被看穿的窘迫感,“我怕這個幹什麽?”
“誰知道?”周莞擰上蓋子,淡笑了下,眼睫毛在臉頰上落下一片陰影,“我只說拍照不好看而已,又沒說不能拍。”
魏坤一時沒弄懂,這還能有區別,卻莫名松了一口氣。
周莞伸出手,白皙纖細的手指,輕輕點在他的後背上,眼睫毛顫了顫:“除了好看,還有性感、野性、力量……不好看又如何?”
魏坤愣了下。
“我喜歡之前的身體,”她說,眼神直白坦蕩,又帶着小女生的嬌羞,“也喜歡現在的。”
聲音溫柔,語氣虔誠,仿佛眼前不是一片燒傷醜陋的皮膚,而是造物者精心打造的身體。
慢慢的,連脖子也禁不住,紅了一片。他轉過臉,低着頭,催促道:“快點擦藥。”
這反應,周莞嘴角笑意更深:“你是不是沒過女人啊?”
魏坤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什麽?”
周莞眼神輕飄飄的,落在他身上:“跟個愣頭青一樣。”
魏坤簡直無話可說,這女人,說的話一次比一次令人震驚,藝術家都是如此直白開放的?
他說:“關你什麽事!”
“聊聊而已。”
“別跟我聊這個。”
周莞斂笑,這男人有毛病吧。
再下手,就沒那麽溫柔了:“過河拆橋。”
“快點。”
“呵。”
周莞冷哼了聲,卻還是依言仔細将後背燙傷的地方都敷好藥。
房間裏很安靜,已經快淩晨三點,緊閉的門窗外,能聽到呼嘯的風聲。
魏坤抿唇不語,下颌繃着,突然,他開口問:“你剛剛,為什麽非得回去拿相機?就那麽重要?萬一出事呢。”
周莞說:“那裏面有照片。”
魏坤:“……什麽照片。”
“那幾個孩子。”大約跟她平時表現出來的态度的不一樣,她故意做出一種很無所謂的氣,“我答應給他們寄照片了,又只帶了這一個機器,我可不跟那些失信的人一樣。”
魏坤愣了好半天:“這個原因?”
周莞擡眸:“不然你以為?”
他确實是沒想到,幾張照片而已,還能比命重要不成。
“你倒是不要命,就為了這幾張照片。”
“我說到做到,答應別人的事情,我從不毀約。”
雖然嬌氣犯作,但某些時候,又純粹得很。
“你還挺仗義。”魏坤輕笑了一聲,轉回臉,背對着她,“擦藥吧。”
後腰燙傷的地方不少,不過還好不算特別嚴重,感受着後背上動作輕盈的觸感,魏坤道:“沈璨的事,我替她道歉。”
這一晚上,算是僥幸沒大事。火及時破滅,也沒什麽損失。雖然沈璨那麽說,但以他認識這麽多年來看,始終不覺得會跟她有關。
周莞動作停了下,又繼續,她淡淡道:“你以什麽立場跟我說這句話?”
魏坤一愣。
周莞問:“她男朋友?”
魏坤道:“不是。”
周莞說:“那就讓她自己來說。”
魏坤轉過身來看着她,她只好停住擦藥的動作。
他認真道:“我認識她挺久了,她不會做這種事。”
藥擦得差不多了,周莞把蓋子合上,淡淡道:“我不說着火的事。她是不是也承認了,要找人教訓我?”
這事跟他也脫不了關系,魏坤說得自己也覺得有些站不住腳:“她就是一時腦子不清楚。”
周莞冷哼了一聲,站起身:“她最好是。”
魏坤看着她:“生氣了?”
“我不至于生這種氣,她是什麽人,況且,我又沒說着火這事是她叫人做的。”周莞把那管藥膏丢他懷裏,停止這個話題,“好了,我要去睡覺了。”
燙傷的地方尚且能用藥先擦一下,不過皮膚破皮的地方,最好還是讓一身處理一下。
“明天放你假,去找醫生重新敷下吧。”周莞說,轉身要走,剛要開門,還沒動倒從外面敲響了。
周莞站在門邊沒動,拿眼神瞥人。
魏坤也愣了下,“誰啊?”
“能是誰?”
他起身套上T恤,過去開門。
門外是蔣濤和沈璨,沈璨揪着衣角,快速瞟了周莞一眼,語氣擔憂:“魏坤,你傷口沒事吧?”
方才蔣濤出來看見他在翻藥膏,猜想應該是受傷了,跟沈璨說了下,她便坐不住了,急着要上來看。
三更半夜的,以為都休息了,沒想到都沒睡。他摸了下鼻子,餘光瞟了周莞一眼,不知怎麽,總有種尴尬面熱的窘迫感。
“擦藥了。”魏坤問,“你們怎麽還不休息?”
蔣濤說:“還沒睡着,傷口嚴重嗎?”
“不嚴重,明天再去找人換下藥,你們快去休息吧。”
蔣濤道沒事就好,拍拍他肩膀,就下去了。沈璨沒走,站在門邊,手指來回揪弄,表情猶豫,片刻,終于還是轉向周莞:“對不起。”
周莞倒是詫異了下,挑高眉。
道不道歉什麽的,其實她無所謂,左右沒什麽損失。說不說是你的事,但她可不會做出一副聖母大度的樣子。
不冤枉人是一回事,斷沒有別人找人教訓她,還寬容一笑置之的道理。
只淡淡“嗯”了聲。
沈璨似乎還有話要說,看了周莞一眼,又看魏坤。
奈何周莞靠着門,半點都沒有要走的意思。
魏坤奇怪:“還有事?”
周莞不看他。
沈璨卻以為是在問自己,是有話要說的,可礙于周莞還在,便只好道:“沒事,你休息吧,明天再說。”
“哦。”魏坤看向她,“去吧,下次別幹這種蠢事了。”
人下去,走廊又只剩下兩人。
魏坤扶着門,睨着抱臂的女人,問:“不是要睡覺?還有事?”
周莞攏了下頭發,方才急着逃命,還亂糟糟的,她垂眸,五指做梳,輕輕梳理下來,“沒事呀。”
魏坤說:“那你堵着不走?”
周莞放下頭發,粲然一笑:“也不是真沒有事。”
魏坤詫異:“還什麽事?”
周莞伸出手,隔着洗得很薄的T恤,點在他的側腰上,擡頭看他,一雙眼睛在黑夜昏黃的燈光裏,格外亮:“找個時間拍組照片?”
手指微涼,點在腰上,那塊肌肉仿佛被定住一般。
魏坤張了張嘴,實在無話可說,跟那雙發亮的眼睛對上,不知怎麽又勾起他的煩躁:“我後背剛被砸傷了,你是不是人?”
“有什麽關系?”周莞手指滑上去,觸着手下繃緊的肌肉,帶起T恤邊角,“這樣更有感覺……”
“什麽感覺!”魏坤忙不疊把手抓下來,避之不及一般丢開,“有空再說,我還沒準備好。”
周莞的笑容消失了,非常鄙夷地看着他:“你要準備什麽?我又不會吃了你。”
魏坤心想,你看人那眼神,直白露骨的,離吃人也差不多多少了,卻沒膽子這樣說,只推辭道:“你不是還要找人嗎?等找到了再說吧。”
周莞轉身就走。
“喂!”
遠遠的,她的聲音很冷淡,“再等,我就對你沒興趣了。”
魏坤故意吹了聲口哨:“那正好。”
周莞留給他一個幹脆利落的背影,走到另一頭,“啪”一聲甩上門。
安靜的走廊,昏黃的燈光,有蚊蟲嗡嗡的聲音。
魏坤在原地站了片刻,盯着那扇緊閉的木門好一會兒,才返身回房間,坐在床上。後背的傷口簡單處理了,擦了藥,包了繃帶,方才注意力在別的地方的時候感覺不到怎麽疼,這會兒靜下來,才覺得火辣辣的。
深更半夜,溫度降低,他卻渾身熱騰騰的,有些睡不着。
打開窗戶點了只煙,魏坤盯着黑漆漆的夜空,吐出一口煙圈。
靜下來了,有空去思考這一晚上發生的事情,可真的認真去想,卻反而更加茫然。
魏坤吸了一口煙,煙草味充盈鼻腔,他脫掉T恤,扭頭看了眼後背,驀地,想起周莞擦藥時指腹落在後背上的觸感。
涼絲絲的,又暖綿綿的。
他咕哝了一句什麽,倒趴在床上,露着一片古銅色的皮膚。
片刻,一聲煩躁的聲音響起:“日,煩死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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