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陳川留下來吃了一頓午飯便告辭了,他這趟過來是有事,順道踢他舅舅帶話過來的。
“他說有事,但也不急,讓你有空在過去寨裏一趟就行。”
蔣濤應下,又翻出好些幹貨讓陳川帶回去,陳川提着把沉甸甸的東西,“重得很,寨裏是沒什麽吃還是怎麽?”
“不重,陳叔你就帶上吧。”
陳川提着東西,叨叨念着離開。
周莞夾了一口鹹菜,收回視線,問:“你舅舅是誰?”
沒記錯的話,上次幫他們從向黑那裏出來,靠得就是他舅舅的面子吧。她有些好笑,這地方,還真是奇特,個個占山為王;同時卻覺得有些荒誕,明明生活在法治社會。
可世界這麽大,總有些地方是陽光找不到的。
蔣濤嚼着魚幹,咽下,才道:“蔣從東,秋鳴寨老板。”
周莞喝下最後一口湯,擦了擦嘴,對這傳說中的老大有些好奇:“很厲害?這裏的龍頭老大?”
蔣濤笑笑:“厲害什麽,他就是一養雞的。”
“……”
周莞愣了好半天:“養雞的?”
蔣濤點點頭:“養雞的。”
似乎是看出周莞失望不少,才笑着補道:“年輕的時候幹過點混賬事,大家夥給面子而已。”
周莞說:“本來或許有機會能見一面。”
蔣濤不解:“現在不可以?你想去,咱們明天就可以過去。”
周莞攏了喜愛頭發,淡笑了下:“不去了,我要回去了。”
蔣濤咽下嘴裏的飯:“這麽快?”
“嗯。”周莞把碗筷擺好,“出來這麽久了,本來就是來找人的,既然找不到,就算了。”
蔣濤只能點點頭,有些遺憾:“下次還過來玩,盡管找我。”
周莞笑:“謝謝。”
起身要走,突然想起一件事,“上次的照片沒拍好,能再拍一組嗎?”
怎麽說,這一趟也不能白來。
蔣濤大方道:“當然。”
說了半天,她才反應過來,飯桌上似乎有些安靜了,側頭一看,本該聒噪說話的人,此刻卻埋頭吃飯,安靜得很。
“魏坤。”
“幹什麽。”
周莞把人看了好幾眼,說:“你安排一下,我們明早回去。”
“好。”
她沒動,仍看着人。
頭頂上的視線直勾勾的,想忽視都難,他擡頭,對視回去:“還有事?”
靜了下,周莞搖頭:“沒什麽,明天要早起是嗎?”
“都行。”
平時裏針鋒相對慣了,他不油嘴滑舌調侃人的時候,還有些不習慣。
周莞把碗筷收了下,起身上樓去拿相機。
找人是心血來潮,安着一個要取材的幌子,既然無功而返,總不能也兩手空空。好在物色到兩個中意的身體,這趟不算白來。
她調好參數,讓蔣濤随意站着,不用管她,她自會找角度。蔣濤并不懼怕鏡頭,自顧自做事鍛煉,拍出來的成品非常好。
連周莞提議說,可不可以脫掉上衣的時候,蔣濤也一口答應,絲毫沒有想歪。
對他來說,周莞這樣的人,就是那種受人尊敬的藝術家,認真佩服還來不及,怎會覺得有什麽不對的。
她倒是解釋了自己的定位,不只是攝影師,而是人體藝術。
蔣濤大大方方的,說相信她,随便拍。
一組照片下來,兩人都配合得非常好,周莞的眼睛裏又冒出光,亮晶晶的,像藏了星星。
魏坤坐在角落的凳子上,靜靜看着,一句話都沒吭。
周莞拍了一個多小時,休息的時候,才發現,之前故意搗亂的人,現在安分像小狗,就是似乎有些落寞。
周莞抱着相機,朝他看去。
魏坤盯着天井晃蕩的沙包,微微出神。
蔣濤問:“可以了嗎?”
周莞點頭:“我會将費用轉給你……”
被蔣濤打斷,他揉了揉周莞的腦袋,“說什麽呢,別跟哥客氣,以後就是朋友了,下次還拍照,随時過來。”
周莞還不曾被人這麽随便把手揉頭過,一時有些愣怔,表情空了下,不知作何反應。蔣濤已經進了房間,去換衣服,她這才回神。
眉心微蹙,撥弄了下頭發,靜了下,緩緩舒展。
擡眸,跟對面的魏坤直直對上。
午後的屋子靜谧閑适,陽光透過天井灑在地面上,暖洋洋的光線染在各式各樣的木質家具上。
窗外黃狗輕吠,鴨啼鳥叫,山林幽靜,歲月不知幾何。
她的眸色淺淡,映着光,像小孩子玩的琉璃彈珠,清淨透徹。
片刻,魏坤先移開眼。
周莞也收回視線,席地坐在樓梯上,認真仔細地看着屏幕裏的照片。不知什麽時候,魏坤從對面過來,站在她身後。
她沒察覺,直到對方出聲,壓低的嗓音,帶着酸溜溜的意味:“就這麽喜歡?”
周莞吓了跳,回頭去看他。
魏坤眉頭皺着,不太高興的樣子。
照片的确拍得很好,肌肉贲張,結實有力,蔣濤不僅身材好,整個人渾身上下都充盈着一種閑适的氣息,讓人看着很舒服。
周莞點點頭,眼神很亮,她說:“嗯,很好。”
魏坤好半天沒出聲,再出聲,透着一股酸酸的醋味:“之前是誰死皮賴臉的要拍我?”
周莞轉頭看他:“那你給我拍嗎?”
魏坤冷哼一聲:“你還記得我?有蔣濤就夠了吧。”
周莞說:“這又不一樣,你是你,他是他,不一樣。”
這麽說,魏坤也不是很開心的樣子,哼哼唧唧的,眉頭半點沒有松開的意思。
“而且,”周莞說,又抱着相機看了,“是你先拒絕我的,你不要,我就找別人了。”
明明知道這句話只是對拍照這回事說了,但他心裏突然就被抓一下,渾身都不舒服起來,他也弄不清這股難受勁是怎麽回事。
魏坤低眸看着人,低聲問:“你不是要回去了嗎?”
周莞在挑選照片,越看越覺得每張都各有各的味道,回道:“又不是馬上就走,我還會在安城留兩天的。”
魏坤沒說話。
等周莞一張張照片欣賞完,回過頭要找人,卻不知道魏坤什麽時候已經走了。
太陽西斜,從屋子這頭慢慢退去,剛才被曬熱的地板已經變得涼絲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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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是住的最後一晚,蔣濤便準備了豐盛的晚餐,還特意買了酒。川水人釀造的純正桂花酒,酒香四溢,醇厚清香,周莞已經提前品嘗過。
短短幾天相處,蔣濤的仗義和實在她記在心裏,阿婆的質樸和好客,她也不會忘記,還有那晚小旅店夫婦們的早餐、借車的租車點老板……地方雖小,但人心夠暖。
并不是人人都是冰冷沒有感情的。
周莞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酒,跟蔣濤碰杯,喝了一口。
清甜醇厚,回味無窮,味道很好,讓人很想再喝一點。
來這裏是心血來潮,但她不後悔。
即使并沒有找到想找的人,或許,這就是老天給她最後的答案,找不到更好。
蔣濤悶了一口:“妹子,相逢就是緣,以後別忘了蔣大哥。”
周莞:“嗯。”
像是想到什麽,她轉臉去看旁邊人。魏坤低頭菜,察覺,擡頭看過去:“怎麽了?”
“沒。”周莞低頭又喝了一口。
蔣濤興致頗好,碰杯灌了好幾倍,周莞本來就喝不慣這邊的酒,容易上頭,還跟着喝了許多,喝到最後,只有魏坤一個人沒沾多少。
他皺眉:“你倆怎麽回事?”又轉身去拍蔣濤的肩膀,“你跟着喝這麽起勁幹什麽,你不是……”
他瞪眼,壓低聲音質問:“你不是對她有意思吧?”
蔣濤喝得差不多了,“舍不得啊……來,碰一個!”
魏坤把人搡開,拿眼角瞟人。
周莞面頰浮粉,眼神水潤,撐着下巴,嘴邊含笑,看着嚎叫的蔣濤。
魏坤收回眼,悶下半杯酒,夾着吃了好幾口菜,慢慢的,動作遲緩下來。他放下筷子,隔半秒,又撇去一眼。
周莞忽然動了下身。
魏坤忙正襟危坐,拿手去拿筷子,假裝要夾菜,他已經沒空探究,自己現在這樣到底是算什麽。
蔣濤喝多了,撒酒瘋,開始數落罵人,先是地頭蛇們嚣張跋扈,又是地方官沒作為,轉瞬又聲音哽咽,說自己沒本事。
魏坤聽得耳朵都快炸了,沒想到蔣濤平時裏挺正常的一個人,喝醉了這麽反差。
哭完了,他抹幹眼淚,又開始罵向黑那些人,還硬要魏坤附和。他火氣全開,罵那夥人失心瘋,為了錢什麽都幹得出來。
魏坤有一搭沒一敷衍着,罵完了,他轉頭一看。
周莞安安靜靜坐着喝酒,不參與,不搭話,清淨溫和,好似青山上的一把竹子,但眼神微微朦胧,又帶了絲煙火氣。
他停住話頭,斜着眼睛看人,突然嘀咕道:“你喝得倒爽快。”
周莞眸子轉了轉,看過去一眼。
喝了酒,少了點平日的傲氣,倒有點順眼。
魏坤睨着人,看她表情遲鈍的樣子,故意拿啤酒瓶去碰她的手:“周莞?喝醉了?”
周莞。
名字倒是好聽,莞爾一笑,是這個意思?
可她平時不怎麽笑,一笑就是帶着輕嘲意味的,完全沒有這個詞的柔美恬靜。
“嗯?”她微仰着臉,眼睛水潤,聲音低柔,像是困了。
魏坤半天沒動彈。
忍不住側頭去看人,脖頸口露出的皮膚,又白又嫩,不說話時眼睛微微迷醉,又柔又安靜。
醉了,循着聲音,側眸看人,專注得很。
魏坤瞪人半晌,提高聲音:“你……你喝酒了都這樣?!”
周莞确實有點醉,她酒量一般,人還清醒,就是腦筋轉不過來,行動都慢半拍。聽到魏坤在說話,辨不清楚他在說什麽,只能聽出一如既往的暴脾氣。
她微微皺眉,不大樂意:“這麽大聲幹什麽。”
語氣埋怨,擡起眼睛輕飄飄瞥他一眼,又緩慢收回去。
魏坤瞠目結舌,半晌,他舔了舔嘴唇。
兩人相處這麽些日子,哪刻不是針鋒相對冷嘲熱諷,這女人又冷又傲,眼睛裏沒他,何曾有過這麽軟的時候。
明明知道是喝醉的原因。
魏坤有些別扭,想說什麽,又憋回去:“我怎麽大聲了?我就這嗓門。”
周莞是真醉了,沒說話,靠着牆,手裏的筷子沒握住,砸在地上,輕脆一聲,把魏坤魂吓了一跳,連忙轉頭去看人。
呼,原來是筷子掉了。
魏坤悄悄松了一口氣。
周莞眯着眼睛去看,微微俯身,去撿地上的筷子。撿起之後捏了片刻,似乎是覺得沾到東西了,想要去換一雙,撐着桌子站起來。
魏坤忙問:“去哪兒?”
周莞還知道應:“筷子髒了。”
魏坤無言片刻,這大小姐,喝醉了都這麽潔癖矯情。
周莞撐着牆起來,搖搖晃晃的站不穩,魏坤眼神瞄着,卻不想上前。
她一身長裙,收得腰是腰,胸是胸,明明平日沖鋒衣罩着看不來,這會兒盈盈可握的細腰、還有那低低的領口出白嫩的肌膚,讓他突然間就紅了臉。眼神匆匆一瞥就跟針紮了一樣收回來,嫌棄:“穿這什麽衣服……”
卻控制不住去注意人,繃着身體,防止她摔下臺階。
真是醉了,周莞手扶着牆,一個沒留神,一滑,身體就晃了下就要栽下去。
魏坤眼明手快把人接住:“酒量不好你還喝這麽多!”
一回神,渾身被定住一樣,動彈不得。
他的手,一只把着她細腰,另一只,堪堪遮到她半只胸脯。
魏坤跟碰到燙手山芋一樣,忙不疊要收回,手一撤開,周莞就軟軟往下掉。他手忙腳亂去接,然後整個人都扣在他胸前。
呼出的熱氣,燙人的很,都撲在他硬邦邦的胸膛上。
魏坤好半天沒動。
夜風涼絲絲的,從沒關上的窗戶溜進來,從兩人貼着的身體中悠悠穿過。
鼻端聞到并不濃烈的香氣,夾雜着酒香,絲絲縷縷的将人籠罩起來,密不透風。
手下的身體很軟,有些熱,胸前柔軟壓在他硬邦邦的胸膛上,讓他仿佛被定住一樣。
魏坤低下頭,咽了下口水,慢慢把人拉開。
周莞擡眸看他,眼神軟乎,淺淡的眸子水潤茫然。
“你……醒着嗎?”
兩人靠得極近,能感受道彼此的熱意,帶着酒氣的呼吸,撲在臉上,帶着燥意。
“嗯?”長睫毛顫了顫。
“你……”魏坤目光微沉,看着她,片刻,又移開。
軟乎的身體靠着他,隔着薄薄的面料,貼在一起的皮膚像有火在燒。
撐着的手稍稍脫力,人又跟着往下溜。魏坤直接摟過她的腰,扶着人,夾在懷裏,朝房間走去。
把人丢在床上,然後蓋上被子,也不管她是否睡得舒服,魏坤避之不及地離開了。
這一晚上,有人舒坦有人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