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清晨,天有些陰。

濃雲裹成一團将天空墜的很低,好像要和地面連成一體似的。

祁拎着罐可樂,站在豪華公寓的落地窗前,靜靜望着外面蜿蜒交錯的快速道。

他難得早起,實在是被季悠的事壓得睡不着覺。

他能感覺得到她那天有多緊張和傷感,哪怕她已經極力掩飾了。

碳水泡沫在口中翻騰,滑入喉管。

祁安慰自己,或許只是普通的小傷,他想多了罷了。

宋一瀾頂着個草窩頭從客房走出來,睡眼惺忪。

“我的天,剛才我迷迷糊糊還以為進賊了呢,你有date?”

祁把可樂随手往桌面一放,懶洋洋道:“沒。”

宋一瀾略帶着點起床氣嘟囔道:“不能吧,這都一周了盛華也沒人扒你的背景?”

不說祁的長相,但凡知道點他家的背景,想往上湊的女生都大有人在。

反正在柏市一中,少不了各種美女約他們出去唱歌喝酒。

校內校外的都有,什麽意思大家都知道,當然也習慣了。

祁是比較挑,像他,從小到大身邊什麽時候缺過人。

祁挑了挑眉,“呵”了一聲,有些心不在焉。

宋一瀾大大咧咧往沙發上一坐,扯了扯被壓歪的頭發。

“哎嚴瑩瑩還聯系我呢,想周末來闌市找你玩,畢竟是一起長大的,你別一點兒不知道憐香惜玉啊。”

嚴瑩瑩也跟他們住在一個大院,彼此早就認識,只不過祁從小就不喜歡跟女生玩罷了。

祁冷漠無情道:“不去,對她沒感覺。”

“不是,你現在也沒女朋友啊,嚴瑩瑩哪那麽容易放手。”宋一瀾說罷,頓了頓,擡頭望向祁,“別告訴我是昨天那個小美女,美是夠美,但你心裏有點數啊,玩玩就得了。”

祁站起身踢了宋一瀾一腳。

“玩你媽呢。”

宋一瀾撇了撇嘴,突然對着祁的背影無奈道:“想想你哥,你哥那種變态都辦不到的事,你行嗎?”

祁衍......

祁的腳步頓了一下。

祁衍十歲的時候,他才七歲。

那時候媽媽下班之前,家裏經常會溜進來一個圓乎乎的小姐姐找哥哥玩。

哥哥甚至會賄賂給他些樂高模型,讓他不要說出去。

他依稀記得,那是祁衍無止境的高壓學習生活中唯一開心的時候。

祁衍甚至會精心準備唐讓讓喜歡的甜品,勾引她每天準時報到。

偌大的別墅好像也因此多了一絲生氣。

但最後還是被媽媽發現了。

不知道媽媽到底跟祁衍說了什麽,總之祁再也沒見過唐讓讓,整整八年。

但祁衍倒是越來越優秀了,有時候優秀的讓人覺得窒息。

所以那時候他就覺得,絕對不能聽父母的擺布,絕不做第二個他哥。

祁從兜裏摸出一根煙來,叼着回了屋。

宋一瀾在背後道:“你不是說戒了嗎,給我一根啊!”

祁沒理他,翻出手機,對着排在第一的那條短信勾唇一笑。

“很甜,謝謝。”

他動動手指,特別不害臊的給這個號碼加了備注——未來媳婦兒。

連綿不絕的雨一直下到了下午,玻璃被沖刷一遍,清澈透亮。

炙熱的陽光經過一上午的努力,終于刺破厚重的雲層,射出暖洋洋的光線來。

積水泛着粼粼波光,仿佛嵌了金絲。

祁衍的電話總算打了過來。

祁一咕嚕身從床上坐起來,屏息道:“喂?”

對面的祁衍沉聲道:“調查結果出來了,但你确定想要知道嗎?”

祁挑了挑眉,嗤笑一聲:“不然呢,還能涉及國家機密?”

“萬一你并不想知道呢?”

“不想知道我還等你電話幹嘛。”

祁衍沉默了半晌,似乎靠在了椅子上嘆了口氣。

“季悠,籍貫h省柏市,和你同年出生,父母都是警察,原家庭住址市場路惠民小區66棟102.”

祁抿起了唇,一顆心提了起來。

竟然是柏市市場路。

他還有些印象。

那附近有個機關大樓,以前祁厲泓經常去開會,他閑着沒事就在附近瘋玩。

但那是小時候了,祁揉了揉指腹:“還有呢?”

“大概在八年前,季悠母親柳香抓捕了一名涉嫌拐賣盜竊及持械傷人的嫌疑人趙一牛,後經調查數罪并罰,趙一牛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

三年期滿後,趙一牛消失了兩年,之後偶然在街邊看到柳香辦案,決定對季家打擊報複。

他闖進季家那天,只有柳香一個人在家,趙一牛情緒激動,用鈍器砸了柳香,造成了柳香不可逆轉的腦損傷,至今未愈。

趙一牛知道自己犯事,立刻潛逃,不知道這兩年他結交了什麽厲害的朋友,竟然從此銷聲匿跡,至今還在內網的在逃名單上。

柳香雖然被緊急救治,但收效不大,上層領導考慮到趙一牛沒有抓捕到案,擔心他對季家實施二次報複,所以将柳香和季立輝的關系調到了闌市。”

祁呼吸一滞。

腦損傷嗎。

沒想到乖乖軟軟的季悠竟然經歷過這種事。

當初她才十三歲,大概很害怕也很絕望吧。

祁舉着手機,不安的揉了揉眉心。

“行,我知道了。”

“祁。”祁衍平靜的叫他的名字。

祁一愣:“怎麽?”

“當初趙一牛實施拐賣未果,盜取自行車涉及金額不足一萬元,他持械傷人未及要害,并未造成嚴重的犯罪事實,但他之所以被判了三年,是因為他刺傷的不是一般人。”

祁心跳的厲害,默默攥緊了拳頭。

祁衍冷靜又殘酷道:“比如,闌柏軍區首長的兒子。”

電話兩頭都很安靜,烏雲從天空中裂開,露出殘紅又火熱的夕陽,那鋪滿天際的燦爛,照的人無處遁形。

“是我。”祁啞聲道。

漫天散落的雪花,蓋住了他炙熱的鮮豔的血。

淚眼婆娑的小女孩固執又可憐的擦拭着他手臂上的傷口。

她哽咽着叫他:“小哥哥。”聲音又軟又嫩。

一張白淨的小臉上,沾滿了淚水和血污。

只有那雙眸子又黑又亮,将他稚氣的樣子完全印在眼底。

他記得自己攥着她的手,遲遲不願意放開,手指凍得冰涼,卻緊緊貼着她柔軟的掌心。

後來,他透過模糊又碎裂的車窗,看見了她蹲在雪地裏的小小身影。

季悠,就是那個小女孩。

“祁,我說過你或許不想知道的。”

祁衍深吸一口氣,一直沒有挂掉電話。

他不确定,比他還小三歲的弟弟是不是能和他一樣平靜的接受這件事。

畢竟祁和他不一樣,他冷的像一塊冰,而祁炙熱的似一團火。

祁雙眼猩紅,嗓音沙啞:“你說過讓我不要玩過界。”

祁衍靜靜的聽着。

“我現在還怎麽不過界。”祁聲音發顫。

他将手機扔在床上,緩緩的拉起了自己運動服的袖子。

左臂上,一道已經愈合的淺白色傷疤,靜靜的躺在那裏。

他沒聽到電話裏,祁衍無奈的聲音∶"祁,今晚爸爸他……"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