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8-1
M市的仲夏如期而至,作為一個沿海城市,此地的夏天并無一般內陸城市的悶熱幹燥。到了晚上,拉開窗簾,把窗戶開到最大,坐飄窗臺上吹一會兒混合着海風淡淡鹹澀味的夜風,十分涼爽惬意。
家羨很喜歡這座城市的仲夏夜,每當有不知名的情緒試圖将她淹沒時,靜靜坐着享受片刻涼風拂面,就能全然放松下來,所有不該出現的雜念也會跟着慢慢成為一片虛無。
舒緩的歌聲從她腳邊的手機上傳來,空靈的音樂和嗓音叫人有穿越時空的錯覺。那是她現在最愛的英國女歌手Gabrielle Aplin的聲音,而正在播放的這首《Salvation》是最深入她內心的一首。
You are the □□alanche,
One world away.
(你像一場雪崩,席卷整個世界)
My make believing,
While I’m wide awake.
(我在清醒之時如此想像着)
Just a trick of light,
To bring me back around again,
(然而一縷光造給人的幻象再次将我帶回)
Those wild eyes,
A psychedelic silhouette.
(那些狂熱的眼睛仿佛一道剪影,企圖迷惑我)
I never meant to fall for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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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ut I was buried underneath,
(我從沒想過愛上你,但我已經被愛吞沒)
And all that I could see was white.
(我雙眼所見只有如雪崩一般的你)
My salvation my my,
My salvation my my……
(你是我的救贖......我的救贖......)
她沒有聽歌時計較歌詞意思的習慣,只是單純喜歡這首歌的旋律和Gabrielle唱歌時傾訴般的低吟,特別是結尾處反複吟唱的那句歌詞,似無助、似彷徨、又似塵埃落定的“救贖”,充沛地讓人悵然。
她正抱膝靠坐在飄窗臺上聆聽,歌聲戛然而止,單調的手機鈴聲取而代之,将她拉回現實。
她伸長手臂,拿起手機,卻不想是趙帆的電話,這才想起來,他已經有一個月沒來M市了。
她按下免提:“趙總,什麽事?”
“沒事就不能找你?”他笑了,光聽聲音倒是聽不出什麽情緒,“還有,我早就說過,別叫我趙總,叫我趙帆最好,搞得我給你打個電話,都像談公事一樣,多累人。”
“我這叫尊老愛幼,懂不懂?”
“我不過比你大七歲而已,也沒那麽老吧?”
她忍着笑:“你都三十多了......”
他對着手機直嘆氣,無可奈何地說:“活到現在,還是第一次有人嫌棄我老,算了,也罷,誰叫說這話的人是你,再不中聽,我不也得全收着。”
她半眯着眼睛懶懶地“嗯”一聲。
“怎麽了?不會現在就犯困了吧?”
她伸直雙腿:“是啊,我胸無大志,沒有遠大理想,只求日子得過且過,沒什麽心可操,當然整天除了吃就是睡。”
他好笑:“很多人都羨慕你這樣早睡的習慣,好不好?別把自己看得這麽差勁。”
“別,“她插嘴道,”我最怕被誰羨慕,一旦被誰羨慕上,就意味着被誰惦記上,不見得是什麽好事。”
他聽出她話裏的意思,輕嘆一聲:“家羨,你有權決定怎麽過自己的生活,不用擔心別人怎麽看,也不用活得太謹慎。”
她只好在心裏苦笑,臉上一派風輕雲淡:“哎,剛說你老,你還不承認,唠叨起來簡直可怕。”
“好,我不說了,我這周六下午去M市,你應該沒事吧,到時候見一面。”
家羨第二天一到公司,還未進辦公室,安惠就在走廊上截住她。
“陶姐,上個月來過我們公司的那家C市企業,據說已經選我們公司作供應商了,由劉總直接跟進這個項目。他們要貨要得特別急,量也大,這段時間,整個公司恐怕得集體加班加點了。”
她說的劉總是統管內銷和外銷的公司副總,平時不茍言笑,家羨在路上見過幾次,每次都只打一聲招呼作為尊敬,劉總有時會颔首一下,有時壓根注意不到。
家羨笑笑:“有這麽大的客戶是好事。”
安惠苦着一張臉:“陶姐,你當然不用着急了,反正Rolf一年到頭沒見加班過,你是他的翻譯,自然跟着他的時間來,再怎麽加班也輪不到你。“她不無遺憾地說,”早知道,我就不學什麽工科了,也和你一樣學門語言,既培養了氣質,又不用把自己整成男人一樣。”
家羨失笑,打趣道:“你想誇我,可以直接誇,不用鋪墊這麽長。”
“陶姐,沒想到你還挺有幽默感。對了,問你一件事,”她忽然一本正經地說,“C市那家公司上次不是來了幾個人到我們公司嗎,我聽公司裏的女同事私下八卦說......”
家羨眼皮一跳,不由回想那一天她和家航在走廊上的拉扯,以為被什麽人看到,心裏祈禱千萬別成為同事議論的焦點才好。
“來的三個男的裏面,有兩個超級帥,身材好,模樣也俊朗,跟明星一樣。陶姐,”安惠沖家羨擠一下眼,“你也是C市人,難道你們那裏盛産帥哥?”
家羨一愣,反應過來後,哭笑不得了:“你是怎麽從兩個男人身上推算出這個結論的?”她搖搖頭,“帥哥肯定有,但我覺得還好,可能我見多不怪了,你要想知道,以後有機會可以自己去C市看看。行了,回去工作吧,別唉聲嘆氣的。”
她回到辦公室,掩上門,臉上的笑容同時退去。
如果她沒記錯,家航是他們公司管技術那塊的某個部的經理,如今她所在的公司作為他們的供應商,直接打交道最多的應該是和他們那方的采購人員,其次是質量管理人員,和技術人員應該不會有什麽聯系,按理來說,她這個翻譯和他直接打照面的機會幾乎為零,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這樣一分析,她覺得自己實在沒必要因為這件事分神。然而她知道,世界上最可能的事情往往是意外,她當然可以做到在一次意外面前悲喜不形于色,可是若這樣的意外還有下一次的話,她還能維持表面上的不在乎嗎?
她打開手機,找到一個多月前那條叮囑她抹藥的短信,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然後按了删除。她兩手搭在扶手上,頭向後仰,看着玻璃幕牆外倒挂着的別無二致的幢幢灰色高樓,禁不住苦笑了,只好對自己說:沒什麽可逃避的,這個世道只要有人存在,就什麽事都可能發生,你能做的只是逼自己不停面對,無論明天發生什麽,不發生什麽,日子照樣還是要往後過。
周六下午,趙帆到家羨住的地方樓下,已經到了晚飯時間,接到他的電話,她換掉宅家裏時穿的背心和短褲,套了件白色短袖T恤,配一條棕色修身九分褲,腳上趿拉着一雙黑色人字拖,手腕上挂一個錢包,就這麽随意地出了門。
她租住在離公司挺有些距離的一處高層公寓樓,當初來到M市的時候,在網上選來選去,經過多方比較後,看中了這塊遠離喧鬧市區,相對來說離海較近的居民區。M市地鐵發達,除了上下班耗在路上的時間長了點,交通也稱得上便利,其實說起來,她還挺愛坐在地鐵上感受它仿佛脫離時間掌控的那份自如感。
眼下她住的這套是零幾年建的公寓,還是算比較新的,實用的兩室一廳,帶一個朝南的露天陽臺,室內裝修十分敞亮,格局設計也很合理,而且租金在這個城市看起來也不算高,唯一不好的地方是電梯運行起來總會不時有一種嘎吱嘎吱仿佛随時會罷工的感覺,有人來修過幾次,一直不見好,但也沒出什麽毛病,後來也就随它去了。她剛搬過來時,坐過幾次電梯後,再也不敢踏進去聽那要命的聲響考驗自己的忍耐力,再趕時間,也會步行下樓。反正她住在四樓,每天來回走幾趟,純當鍛煉身體了,也挺好。
邁着步子閑閑下樓,剛走出單元門,一擡頭,她差點沒被見到的人驚掉下巴。
時隔一個月,再次見到趙帆,他俨然成了另一個人,眼前的他上身穿一件天藍色短袖衫,一條磨白的寬松牛仔褲下是一雙幹淨的白色板鞋,他靠在駕駛位車窗上,兩臂抱胸,目視她走近,夏日餘晖将他的身影拉地長長的,投到地上。
這個每次見面總是襯衫西褲陪皮鞋的男人,似乎被逐漸褪去的光亮一點點洗去鉛華,露出純真青澀的男孩模樣,而他注視着她的雙眼之中,處變不驚的底色之上,浮動着毫不修飾的點點笑意,無論怎麽看,這都是一個足以讓任何女人動心的男人。
家羨好一陣恍然,直到趙帆勾起嘴角,露出一點似笑非笑,才心神歸位。她走到他跟前,苦澀又郁悶地想,為什麽她就不能為他所動呢?哪怕一點點也好啊。這個不着調的念頭如此突兀地跳出來,一下又讓她心驚了。她搖搖頭,暗罵自己鬼迷心竅,居然對着趙帆都能胡思亂想起來,簡直不可理喻,她想,難道她天生就對擁有好皮相的人抵禦力低下?
趙帆雙眉一揚:“你這是什麽表情?嫌棄我這幅裝扮?”
她讪笑:“沒有的事,我剛睡醒,腦子暈的很,走吧,去吃飯吧。”
趙帆等她坐進車裏,也拉開車門坐進去,還是不大相信地盯住她:“說實話,我這個樣子不違和吧,應該不算裝嫩吧?”
她哈哈一笑,一本正經地說:“不算,就憑你這姿色,什麽型什麽款都駕馭得了,放心吧,好看地很。”
他失笑,不知道是因為自己幼稚的讨問還是因為她的誇獎愉悅了他:“既然你這麽看好我,晚上請你吃大餐。”
她放松地靠在座椅上,頭往他的方向一歪,漫不經心地說:“大餐免了吧,你看我這個打扮,還是去吃大排檔比較合适,這個季節就适合邊吃飯邊吹風。”
兩人去了最近的大排檔一條街,每個攤位都生意火爆,各種海鮮擺上桌,琳琅滿目,色澤迷人。
家羨并不經常過來吃海鮮,只到夏天時偶爾來幾次,全當換換口味。其實她并不覺得海鮮的味道多麽讓人迷戀,她愛獨處,可有時也會感到有那麽點兒說不出口的寂寞,無處排解時,她會來這裏坐一會兒,身邊人來人往,有人行色匆匆,有人流連踟蹰,有人大聲吆喝,有人低聲絮語,這份喧嚣不多不少,剛好占據她那一根孤寂的神經,也不會讓她覺得吵鬧煩躁,恰到好處地治愈了她那不聽使喚的心情。
趙帆以前也陪她來過這兒一兩次大快朵頤,這一次卻沒吃多少東西,只吃了點烤蔬菜,海鮮全都進了家羨的肚子,把她撐得不行。
吃完以後,趙帆付了錢,虛摟着她往外走,一路上護着她,防止她受到路人碰撞。走出擁擠的街道,她擡起頭,摸着肚子長吐一口氣,斜睨他一眼,抱怨道:“點了那麽多,你都沒怎麽吃,可把我撐壞了。”
她臉上紅撲撲的,嘴唇因為吃了辣紅地可謂嬌媚似火,明明暗暗的燈光映照下,遞給他的那一眼看上去帶着點兒嗔意和小女孩兒的嬌憨,頗讓人心頭蕩漾。他笑着摸摸她的頭:“我看你吃的很香呀,怎麽好意思跟你搶。”
她不理會他的調侃,往前走幾步,回頭看着他,一邊倒着走,一邊笑盈盈地說:“吃得太飽了,得消消食,這裏離海不遠,我們走去海邊散會兒步再回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 文中的歌詞是我自己翻譯的,有不足,還請見諒。。。。其實我挺喜歡趙帆的,也想住海邊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