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9-3
家羨勸家航回家的時候,他的臉色馬上沉下來。
“是不是我媽和你說了什麽?”
“沒有,”她見他一臉緊張,失笑道,“她只是讓我幫忙勸勸你。”
他的表情緩和下來,她不輕不重拍了下他的額頭:“你居然都沒提過有人對你也言語中傷。”
他沒有否認,握住她的手:“我沒關系,我知道你現在很煩惱,別人的嘴我管不了,但我必須做到在你需要我陪一會兒的時候,能随時出現。這件事沒嚴重到需要我回家躲着的地步。”
“不是叫你躲,”家羨把玩他的手指,笑道,“我不怕這些,又不是見不得人的醜事,我現在最擔心的是莉莉,你別看她整天和我笑嘻嘻,其實她是個內心脆弱敏感的人。她現在差不多把自己封閉起來,也不跟我交流,我必須好好陪她。你回去了也有好處,走了一個人,大家自然沒之前那麽熱衷這個話題,現在最關鍵的是不能影響你下個月的複試。”
“這事根本影響不了我。”
“我知道你肯定能通過複試,就當為我考慮吧,我的精力有限,你回家去,我就能少擔一份心,”她吐吐舌頭,“而且你媽媽是個很好的人,她考慮地肯定比我們全面,她希望你回家,你總不能不聽她的話吧?到時候你要是惹她生氣了,她一氣之下,不讓我們在一起了,那就難辦了。所以答應我,家航,專心在家準備複試,對大家都好。”
她見他神情松動了,接着說:“你應該看出來了,那些诋毀根本打擊不到我,所以不用擔心我會為此抑郁。就按你媽媽說得那樣做吧,我們又不是再也見不到了,真有什麽事可以打電話啊。”
“看來你和我媽統一戰線了,沒想到她居然找到了你,算是捏準了我不會不聽你的話。”
“她是為你好啊,別讓你媽媽失望。”
“唉......”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把她摟在懷裏,摸着她漸長的頭發,說,“真不懂現在的人都是怎麽了,一件小事都能議論這麽久。”
“很簡單的道理,很多人見不得別人好,即使那個人跟他們的生活毫無關系,他們也樂得做觀衆,一旦讓他們抓到點什麽所謂的新聞,他們就以審判者的姿态高居,覺得自己有權執行話語權,有一點口水就往人身上吐,巴不得把人淹死最好,”她不無輕蔑地說,“反正光動動嘴皮子就能辦到的事,何樂而不為呢?”
“不至于這麽惡毒,他們也就是嘴巴上過過瘾,學校生活單調,突然有了這麽件可供娛樂消遣的事情,自然會覺得興奮。況且我聽到的那些話,大半都是女孩子在傳,也沒肯定地說潘莉就是同性戀,或者我真的和你們兩個人同時糾纏不清,多數都是帶着調侃的口吻。我們寝室的卓辰海,你見過的,他就很不以為然,根本不覺得這事有什麽可說的。”
“這麽說,你覺得我看問題很偏激?”家羨雙手撐着他的胸口,後仰着頭看着他。
“不是,”他無奈地笑了,“我只是叫你不要太過悲觀,全校這麽多人,議論這件事的也只有一小部分。大部分人都無所謂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哪有那麽多的時間和精力去操心別人的事情。”
她說不出反駁的話,也覺得自己為這事和他争辯沒什麽意義,畢竟他也是因為她和潘莉才卷進來。
她重新伏進他懷裏:“好吧,我承認我不該把人性看得太陰暗了,的确會給自己帶來煩擾。你聽你媽媽的話,回家吧,反正你馬上就要離開這所學校了,與其留在這裏招人非議,還不如回家圖個清淨,也許你說地對,這事沒那麽嚴重,大家說一說也就過去了。”
家航回去後的幾天,閑言碎語果真慢慢少了,至少家羨再去公共水池洗衣服的時候,沒人在她旁邊竊竊私語,也沒人拿不友好的目光反複炙烤她。她不知道這該歸功于時間的沖刷作用,還是該歸功于當事人的缺席,不過她想,只要有平息的跡象就好。
潘莉幾乎把自己整成了一個只知道學習的機器,她每天早上不到六點起床,等宿舍大門一開,立刻背着書包出門,不是去教室,就是去圖書館,一直在外面學到将近晚上12點,才在宿舍大門被關上的前一秒走進去。到了周末,更是連人影都見不到。
家羨不認為她現在這個狀态還會出去做家教,知道她這樣做無非是在努力逃避人群,可是看着她日漸消瘦蒼白的臉頰和單薄到仿佛随時會被風吹倒的身體,不能不想,她這種極端的處理方式并沒奏效。
三月最後一個周五早上,家羨五點就從床上爬起來,用最快的速度輕手輕腳作好了出門準備,然後走出寝室,背着書包下樓等宿舍阿姨開門。
過去的幾天,潘莉完全視家羨為陌生人,那幅對外界麻木不仁的樣子讓家羨怎麽也沒法放心,起初家羨找她說話,她還會應上兩句,盡管表情冷淡,至少願意回應。然而現在,她對其他人和事,包括家羨在內,都無動于衷,不是刻意如此,更像是出自本能。家羨不能坐視不理,她必須要想辦法讓潘莉開口說話,恢複和外界的交流。
快到六點的時候,潘莉慢吞吞地從樓上下來,見到候在大廳的家羨,身體一頓,略微呆滞的目光也跟着一抖,原本一對明亮的大眼睛變得黯然無色。
家羨忍住心中的疼痛,快步走到她身邊,不敢去挽她的手臂,只笑着說:“以後我陪你一起學習,你什麽時候出門,我就什麽時候出門。”
潘莉良久沒有任何表示,直到阿姨開了門,兩人走出去,快到食堂跟前,她才用複雜難辨的目光看了家羨一眼。
“莉莉,我前幾天見過家航的媽媽了,沒想到我還沒畢業就見了家長,本來以為她會像電視裏演的那些媽媽一樣,對兒子的女友百般挑剔,各種看不上,可出乎意料的,她……非常好,和我說話也很投機。”
潘莉仍舊毫無表示,家羨忍下溢到嘴邊的嘆息:“最好笑的是,我見她的時候沒一絲一毫的緊張,見面後過了好半天,才感覺自己心跳紊亂,緊張地要死,你說,我到底是神經太粗還是緊張過度?”
這天上午滿課,一到課間,家羨就這麽對着她絮絮叨叨,可她一點不配合,除了拿筆寫字,就是一手托腮盯着窗外出神。家羨頗有點無計可施的感覺。
最後一節課下課了,潘莉也不動,等全班人差不多都走完了,才有動作,卻只是拉開書包拉鏈,拿出一袋方便面。
家羨竭力維持的笑容轟然倒塌,一把奪過她的方便面,不敢相信地說:“你每天就是這麽招待自己的胃?”
潘莉低下頭,不作聲。家羨只覺一口氣直沖咽喉,失望而憤怒地說:“你有照過鏡子嗎?你知道你現在成什麽樣了嗎?人不人,鬼不鬼,對,你不是怕聽難聽的話嗎?我偏要說,你現在就是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可是誰又會同情你這幅可憐樣?我告訴你,沒有!你越是這樣,別人越是使勁踩你。”
吼着吼着,她的眼淚猛然蹿出來,不知道是出于心痛還是氣憤,她用手狠狠抹去,聲音嘶啞地說:“你為什麽這麽沒出息?你越是意氣消沉,別人越是會信以為真,到後來你不是也成是了!”
“別說了,”潘莉喃喃地說,或許是因為太久沒說過話,嗓音沙啞地都快叫人聽不清了,“都是我不好,是我……是我不好。”
她的淚水順着眼角滑落,濺在課桌上,“啪嗒”一聲,猶如一記重錘,遽然落在家羨的腦袋上,讓她的心重重一顫。
她坐到潘莉身邊,抱住她的身體,輕拍她的後背:“對不起,莉莉,我不是說你不好,我是說你不該用別人的錯誤來折磨自己。”
潘莉靠在她懷裏,痛哭出聲。
有人從門口走過,好奇地探頭進來張望,只當兩個女孩子遇到什麽傷心欲絕的事,離開前,還好心地替她們關上門。
家羨任由她哭着,不說任何安慰的話,心想,只要她能這樣哭出來,把壓抑的情緒都釋放掉,才能好過許多。
潘莉前後哭了快半個小時,才慢慢止住眼淚,擡起頭來的時候,兩眼紅腫,滿臉淚痕,鼻涕長長地拖着,模樣既滑稽又可憐。
家羨拿出紙巾遞給她,板着臉說:“擦擦吧,看你現在的醜樣,簡直不忍直視。”
因為用力哭泣,潘莉的臉上終于浮起一絲血色,拿過紙巾時,還對家羨牽了下嘴角。她狠狠醒着鼻涕,挂在睫毛上的一滴淚随着她的動作滾落下來,浸入紙巾中。
家羨等她收拾好自己,起身把那袋摔在地上的方便面扔進廢紙簍,然後站到她身邊,遲疑一下,挽住她的胳膊,說:“走吧,和我一起去吃午飯。”
本來她們打算吃完飯直接去下午上課的教室午休一會兒,出了食堂,天空竟然飄起了毛毛雨,兩人都沒帶傘,只好先回寝室拿傘。
進了宿舍大門,兩人身上都覆了一層水汽,等喘息停下來後,潘莉歉疚地說:“家羨,對不起。今天上午你說的話我都聽到了,我也想和你說話,但不知道怎麽了,就是開不了口。我知道你一直最關心我,我懦弱成那樣,确實欠罵。你說得對,我會努力去忽略別人異樣的目光。我不能……不正視真實的自己,我應該學着和自己坦誠相處。”
家羨拍拍她的肩,十分高興她能這樣想:“我相信你能做到的。”
“對了,”潘莉換上輕快的口吻,“你上完課回家嗎?”
“怎麽?想去我家嗎?”
“不是,我只是突然想吃阿姨做的菜了。”
“這好辦,”家羨笑道,“你和我一起回去,想吃什麽都讓我媽做。”
“不了,我明天打算再出去找找兼職的活兒,之前的......家教我已經沒做了。”
家羨好笑:“你這鬥志恢複地挺快的,那好吧,我晚點打電話給我媽,讓她做點吃的明天送到學校來。”
“別這麽麻煩阿姨。家羨,你不用一直陪着我,我知道你前幾個星期都沒回家,現在我沒事了,你可以放心回去,只要後天回來的時候,記得帶阿姨做的菜給我解解饞就行了。”
家羨默然,開學以後,因為這事,她一次家沒回過,奶奶已經打了好幾個電話給她,她只能借口學校課業繁重,沒時間回去。
踏上最後一級臺階時,她不放心地又問:“你保證自己不會再胡思亂想?”
“放心吧,而且我也希望能有些獨處的時間,好好想想自己以後該怎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