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個蛋

熱。

好熱。

心髒仿佛烈火焚燒出縱橫交錯的裂紋,泵出的血液似滾燙的火漿蔓延全身。

灼燒五髒六腑。

北檸躺在床上痛得打滾,渾身大汗淋漓。

邝露元神受損,施法功力尚且不足,她還是盡力施法救人。

卻不想,一靠近北檸,昙花瞬間發出強光,一股強大的力量,将邝露擊退。

“夜神!”雀衣扶住她,神色緊張的看着那朵花,“雀衣剛剛碰過那朵花,無任何問題,以為只是尋常昙花,可為什麽夜神你……”

夜神勉強站直身子,眼底那不明的情緒愈發明顯,她看着那朵花,似乎在掙紮着什麽,痛苦的閉上眼,片刻後,拿出一粒丹藥,“罷了,你且給她服下。”

雀衣拿着丹藥,猶猶豫豫的,害怕靠近。

邝露已是上神,元神的結界竟被輕易破壞,還受了損。

她一個小小的仙侍,元神還沒結界,且不是要灰飛煙滅?

“啊……好痛,好痛!”北檸抱着身體,不斷掙紮。

身下的被褥早已被鮮血染紅。

邝露有些疑惑。

一個凡人以血為命,為何流了如此多的血,都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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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衣看北檸痛不欲生,咬了咬牙,一鼓作氣沖上去,給她喂了丹藥。

後退好幾步,盯着自己的身體看,沒有出現羽化,也沒有任何不适。

那朵花,也沒有異常。

開心之餘,也感到好奇怪。

為什麽夜神會有事?

邝露瞥了一眼像劫後餘生一樣開心不已的雀衣,捂着胸口,再次去凝視那朵花。

北檸手中的花,是昙花的形态,跟尋常昙花有所不同的是,這花,純淨無暇,一層光霧缭繞着花的輪廓,白得耀眼。

它雖純白聖潔,卻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威懾力。

北檸服下丹藥,漸漸安靜下來。

邝露忌憚她手中的那朵花,沒有機會去探其是否有元神。

可是,她身上根本沒有修行之人的氣息,也沒有任何妖物污穢之氣。

凡人,怎麽可能會看見魅靈這種脫于六界之外的虛靈!

難道古籍記載有錯?

不可能!

“本神去趟省經閣,她護過陛下,你得好生照料。”邝露警告,“今日之事,不能向任何人提起。”

“是,夜神。”

邝露向來慈悲仁德,這次救北檸,出手便是老君在丹爐裏練了萬年的梵伽荦。以得道升天的貍貓元神精煉,服用者,若凡人,會有九條命,若是上神,會延長一半的仙壽。

當初天帝封她為夜神,撤去夜神無尊位的散仙之名,她晉升為上神。

潤玉将此丹賜于邝露,而非用來彌補自己曾經使用禁術損耗的一半仙壽。

而邝露只想長伴君左右,無心長壽。

君生,她生。

君逝,她死。

這顆丹藥對她來說,不過只是一粒救命良藥。

給誰都可以。

服用過梵伽荦的北檸,一夜之間,傷勢痊愈,連她以為的高原反應都沒有了,呼吸順暢舒坦。

就是心髒的位置有些痛。

“這朵……花,真的是萬念之花嗎?”

“我不知道,它現世明明是團吸人血的霧,居然變成了昙花。”

北檸把花插到雀衣找來的淨瓶內,瓶身白裏透青,很适合純淨的昙花。

雀衣:“我聽說這萬念之花本無形,會變成昙花是你的執念吧。可是你包裏好多都是彼岸花的圖,為什麽會變成昙花呢?”

花梗上僅有兩片綠葉,上面有點血跡。

北檸從書包裏找到一張香香的餐巾紙,低頭,細心擦拭綠葉上的血跡。

“大龍喜歡昙花。”

當時生死一線,她心中念着的,卻是這昙花。

“他喜歡昙花。”

“昙花。”

如今這心中所念,在耳邊回蕩着,帶着堅定的信念。

是她要寵的大龍沒錯了!

命都沒了,還想着他的花兒。

等到夜晚,夜空披星挂月。

衆仙差不多歇下了。

北檸捧着萬念之花去找大龍,看到昙花的樣子,他一定會很開心。

北檸尋了幾處都沒見到潤玉的身影,想了想,他可能去了天河。

不過天河是錦覓贈昙花種子給潤玉的地方,還是他們常常一起看星星的相約之地。

這未免也太觸景傷情了些。

北檸來到天河,不見潤玉蹤影。

她倒是松了一口氣。

放過自己,就是不要碰以前的感情。

不料。

北檸正準備回頭去其他地方找,卻瞧見了落在河岸邊的龍鱗。

地上的血已經幹成暗紅色,想來,他已離開這裏許久了。

龍鱗閃着微光,她定睛一看,形狀半圓,底層鮮紅,中間位置很幹。竟然是那日他要拔掉的尾部龍鱗。

他終究,還是拔掉了。

北檸小心翼翼的拾起龍鱗,呵護至寶似的,握在手心裏。

傻大龍。

身體上的傷,怎敵得過心中刻骨悲痛。

北檸心急,也不知道大龍傷勢如何。

離開天河,來到七彩虹橋,發現了躺在橋頭的魇獸,它在熟睡中,嘴巴有紅紅的,頭搭着的前腳腿白毛上,也染了些紅色的東西。

她走近,想看看魇獸會不會吐出關于大龍的夢境。

“好啊,原來是你這小家夥偷吃了我的蛋糕!”北檸指着他沾上奶油的小鼻子,“你不是吃夢的嗎?連奶油你也敢吃啊,就不怕有什麽副作用?”

魇獸暴躁的叫了一聲,站起來,傲嬌的瞅着她。

“你偷吃我的蛋糕,你還有理了啊?哼,小家夥,看我那天非把你做成一道美味的菜。”北檸故意吓唬它。

魇獸膽小,跑了。

魇獸跑的時候,吐出一個藍色的泡泡。

是邝露的所見夢。

潤玉坐在床上,抱着自己,埋首于臂彎中,雙肩微顫。

他在哭。

北檸還想繼續看下去,泡泡突然破了。

“嗯?”她還沒看到後面怎麽樣了。

大龍哭了,他是怎麽熬過這一夜的。

她聽見身後有腳步聲,便回頭。

邝露右手收袖,手背在身後,“北檸姑娘身體恢複得可好?”

“嗯,好了。不不不,沒好沒好。”北檸咳嗽了兩聲,捏着拳頭,輕輕捶胸。

邝露方才察覺魇獸吐出的是自己的所見夢,連忙趕來,破掉夢泡,防止被天帝看見,卻不想,是北檸看到了,她說:“北檸姑娘若是想在天界多待些日子,有些事,該不該說,望你思量。”

“明白明白。”北檸自然是知道的,窺見上神之夢沒被罰就不錯了,她肯定不會說邝露曾經見過大龍的脆弱。

看到北檸手裏還拿着萬念之花,邝露自覺後退了幾步,“這昙花你要拿到哪兒去?”

“給陛下的。”北檸不知道邝露之前發生的事情,笑着拿花靠近過去。

邝露再退,擡手,“陛下今日在花界跟人敘舊,不在仙界,你拿回去,明日再送吧。”

北檸恍然,難怪一直找不到這位至尊,“哦哦哦,謝謝夜神。”

抱着玉瓶轉身,想到明日大龍看到花可能會開心,她心情不錯,美滋滋的笑了起來。

“等等。”身後傳來邝露的溫和聲,北檸回頭,只見她眼瞅着昙花,看她想過來,卻不見她腳步有動,只得遠遠的說,“你為什麽會選擇是昙花的樣子?”

北檸指腹摩挲着玉瓶,清涼的感覺在指腹百轉千回,“因為大龍喜歡昙花。”

她說這話時,甜甜的笑了,眼眸像月牙那樣,明亮。

邝露愣住,有些話,她沒問,心裏很清楚了。

她暗自神傷,唇角扯出一抹苦笑,“你比我勇敢許多。”

北檸聽不太懂。

“可惜,沒了水神,他寧願孤獨。”

邝露深沉,她背負了太多,說話時時深奧,旁人想好久都不一定能懂。

北檸也是想了一會,才明白的。

“沒關系,我不求他愛。反正呢……我就是要寵到他煩。”

“我寧願他被愛到煩,也不願讓他覺得自個一無所有,孤獨寂寞的可憐神。”

邝露詫異。

這個凡間女子,真勇敢!。

她竟然不如萬分之一。

因為一旦說出那個字,她怕極了連守在他身邊的資格都沒有了。

北檸笑容甜柔,她說:“我希望啊,有一天大龍抱着腦袋,崩潰的吶喊“啊!為什麽那麽多人愛我,為什麽那麽多人寵我,好煩好煩,我都沒自己的小世界了,你們能不能讓我靜一靜,別問我靜靜是誰。”

戲精上身,誇張的演完,用指尖輕逗昙花,“如果愛,請寵煩他。”

連一絲寂寞都不要給他留。

就是那麽沒道理!

邝露不知怎的,鼻子泛酸,紅了眼眶。

但她笑了。

這是她,在潤玉的心“重傷”後,第一次笑。

唇紅齒白,洋溢着濃濃的期許。

北檸捧着昙花回了庭院,坐在床榻上,反複摸着涼涼的龍鱗。

夜深,她便困了。

抱着昙花和龍鱗睡着了。

北檸熟睡中,無意間弄翻了玉瓶,昙花正好輕砸到她手心裏的龍鱗上。

狂風忽起。

屋外一片漆黑,門口站着個黑影。

倩倩玉影,裙裳亂舞。

她手上的布星宿法術,暗下去。

萬念之花在碰到龍鱗上的血跡時,突然綻放更大的花廓,更多的花瓣。

而龍鱗上的血跡,忽然化作一縷紅煙,纏着萬念之花凋零下來的一朵花瓣,飄到北檸的頭頂。

慢慢下降到她的頭上,溶進她的腦中。

“小魚仙倌,我喜歡你,我們要一生一世一起,一生一世一雙人好不好?”

“我也喜歡覓兒。”

北檸覺得頭好痛,快要炸了。

她聽到很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話,努力睜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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