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5
月星隐耀,靜影沉璧,潤玉站在門前宛如畫畫中人,他眉眼間帶涼,“千年不見君情,空談相比大論。”
他垂眸撩起裳邊,踏出門檻。
身後,那聲所謂正義的聲音,已是讓他厭倦到不屑在去試着諒解。
“潤玉,你是不是覺得全世界都對不起你?”彥佑跟出來,“道不同不相為惡,我也為你違背過我自己準則,在你想謀反時視而不見,知而不報!若是早知你會傷害葡萄和旭鳳,我根本不需要你救,更不會幫你!”
潤玉勾唇,卻不是笑:“那真是委屈你了,從今以後你不必勉強,終是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
月下仙人聽言,急忙跑出來似乎要求情,卻被彥佑拉住,他只是急着卻做不了什麽,“潤玉,你當真如此?”
“有你們或沒你們,從來......不曾有過差別。”言語堅決遮掩其中心寒,無人可知。
彥佑不知是忽然難過起來,還是覺得無所謂,一動不動,臉上少了平日裏的玩世不恭。
潤玉負手前行,再也不回頭。
仙氣缭繞枝頭,月華朗照眸中人,北檸手挽長袍立在那裏,青絲于肩後任清風拂舞,與他對視一瞬,其中滄凄倉皇沉入眼底。
夜侵入天界,很靜。
二人,相對無言。
月下仙人出門見到北檸時,羞愧地捂住嘴巴,逃避似的看向彥佑,“她可是聽見了?”
彥佑未點頭,也沒有說話,目光掃過月下難堪的臉容,移到北檸那裏,遠遠看着她,眸中逐漸浮薄霧,瞧不清其中情緒。
北檸緩步走到潤玉面前,拿下挽着的長袍,展開來,踮起腳尖,給他披上,聲音依舊甜糯,不急不躁,輕得有些虛:“陛下,夜深了,小心涼。”
“我知近日委屈了你,邝露若要安排仙位給你便接着罷。”她系好頸帶,往後退了一步,臉上的表情一時搖晃,潤玉目光凝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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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檸欠身行禮,垂臉:“陛下,北檸莫名晉升仙上已是違背天界法則,再得職封怕是會惹得衆神不滿。”
她擡眸時,竟是對他笑了:“北檸願意......”欲言又止,垂眸,眼眶紅透,“墜入凡間,離開天界。”
瘋狂的掏空自己,去填補他內心,本就好累,現如今,她不想再陷入天界的衆多紛争中。
這份決定,臨時起意,本不夠堅定,又在心愛的人面前說,更難以穩住。
但他只要同意了,再痛苦,還是要走的。
一個人的尊嚴,在愛裏多多少少總會塌陷。
不至于別人讓滾了,還賴着不走。
她始終想要為自己留一份體面。
星光潋滟容方好,北檸擡眸将他容顏深深地凝望進內心深處,卻見他眼神有些恍惚,下颚繃緊,他還是一如既往的清冷,不為誰所動。
她垂下眸子,将心中那份不夠堅定的選擇整理一番,好讓自己再面對他離開時,微笑真切些。她錯過潤玉眼角浮現的微紅。
她想起第一次看到香蜜劇時,是因楊紫,由于看得雜亂,彥佑在先入她目,無感,後是潤玉,匆匆一眼,她便與朋友笑談這兩張臉怎麽都一樣,中途因為旭鳳和女主靈修跌破三觀,她棄了劇。
逐漸長大的過程中,磨掉了她許多的耐心,不追劇,看劇只看第一集和結局,實在無聊至極,再度打開微博和朋友們都使勁安利的香蜜,這一次,是從第一集......
謙謙君子而已,她卻入了迷。
他笑顏綻放,她跟個老母親似的傻笑。
她也會帶着個人情緒,罵女主眼瞎,罵月下仙人偏心,罵時不時站在道德制高點嘲諷潤玉的彥佑......
穿越而來,不知是上天的饋贈,還是懲罰。
他不過是回眸一望,她卻紅了臉想要用餘生做代價。
眸中白裳,輕風拂動。
是生命中唯一的純白。
關于愛的。
“倘若本座偏要惹一次呢。”
字字由他而出,本可以不為所動,但串聯出來的意,卻輕易擊垮她艱難的決定。
他第一次主動碰觸她,雖只是撚去她肩上的落葉。
北檸僵住,許久未動。
終是周公迷了蝶,他是恩賜,也是劫!
她凝望着他遠去的背影,千萬年過去,他容顏未改。雖有霸氣淩厲之君威,但謙謙君子溫潤如玉亦未變,孤傲清冷是他的本色,他從未笑過。來時,她便發誓要讓他一展笑顏每日歡喜,再在自殘拔龍鱗,不惜犧牲自己所有的一切,到最後連肉、身都被無境獄焚成了灰燼,還是沒能讓他笑。
本想用自己活潑開朗的性格感染于他,卻不曾預料到她卻逐漸丢失了本來自己去貼合他。
如今,再也拿不出初見時的無畏和勇氣,春光明媚般的沖他笑,死不要臉的再對他說一聲——我想要的,是你。
職封那天,場面并未多熱鬧,小的封位是不值得興師動衆的。天帝送了一支雪鳳步搖簪作為賀禮,不知為何并未到場。雪鳳步搖簪是潤玉按照書籍上,親手所制,上面有他刻一“安”字,讓前來的仙上及上神閉了嘴,撐足了北檸的面子。
雪鳳步搖簪別于發絲中,璀璨奪目,佳人一笑,了了明媚。
北檸是美的。
衆人對其容顏贊不絕口。
彥佑聽來往仙人贊言,抱臂冷眼旁觀:“就算比錦覓美得動人,也不過只是個不地道的仙上。”
月下仙人盤坐在天門檻上,“對對,還是你說的對。”
北檸被封為星微仙子,掌管太湖及洞庭湖日夜流轉。
卻是狠狠打了彥佑的臉。
湖中日夜與天界不同,雖是在天界布日披夜,但要比天界和人間的夜長。
太湖,是潤玉最在意的地方。
而洞庭湖則是彥佑最珍視的地方。
雪鳳步搖簪已是最讓北檸驚訝不已,她原以為為了堵住衆神的嘴,封個仙子後廚便是了,沒想到,竟然把太湖給了她管。
天帝一句話,便讓她從衆神瞧不起的不正經仙上,搖身一變,成了有頭有臉的星微仙子。
邝露授她令牌時,意味深長地同她道:“不要把道路讓給瞧不起你的人,他們舒服也好,不滿也罷,不應是影響你要留在陛下身邊的決心。”
她說:“北檸,陛下并非鐵石心腸的人。”
在日輪夜宿轉珠前,北檸第一次将太湖的日轉為夜。
她認真學習,不休不食,花一整日熟讀六界時日之轉換,才使得一切順利。
畢竟是第一次,她始終不放心是否準确了時辰,有沒有把深夜失誤轉為黃昏時分。
與邝露說了一聲,便下凡,來到太湖前。
“參加星微仙上。”
“不必參拜的,我只是來看看。”
“星微仙上初任,若是有疑問盡管向我們道來,定知無不言。”
在洞庭湖跟随蔌離的,是龍魚族僅存将士,他們自知受恩于潤玉那十萬天雷,心中一直懷着感恩,從不忘記。
潤玉的一切安排,他們全都甘願接受,對北檸這個雖然不是正經修煉的仙上,态度也是極好的。
正說道着,從太湖中躍出一條泥鳅,孩童面容不善,很是惱怒:“你就是彥佑哥哥說的,靠大哥哥得到星微仙上尊號的女子嗎?”
“鯉兒不得放肆!”将士首領頗有父親之态,呵斥了他的無禮,又替他說情,“星微仙上,童言無忌。”
北檸自然不會介意,微笑的搖搖頭,“天色已晚,各位巡查時應注意安全。”
真心關懷,贏得衆人好感。
他們領着泥鳅走後,北檸看轉夜并未失誤,欲起身返回天界,彥佑卻突然出現,擋在了她的面前。
彥佑依舊沒有改變其顏上的玩世不恭,嘴裏依舊是他以為最好不過的諷刺:“小美人兒可以啊,才上任就知道靠仁德拉攏人心。”
“彥佑,我并不想看見你。”北檸最讨厭夾帶尖刺的嬉皮笑臉。
“可我很想見你啊,長得那麽美。”彥佑伸手就要碰北檸的臉,卻被她躲開,笑言,“都美得把潤玉迷得神魂颠倒,封了這離上神竟一步之遙的尊號給你。”
北檸一直都知道彥佑最喜歡用諷刺這招,預見過,便激不起半點波瀾來。
“蔌離怎麽說都曾是龍魚族公主,你經她一手養大,本該是有超越常人的教養,卻不想竟毫無教養,不僅在外招搖丢盡她顏面,還傷她最摯愛的孩子。”北檸冷笑,有力反擊,“當初天帝救你還不如救只狗!”
彥佑珍視洞庭湖的原因是因為蔌離,北檸恰好擊中要害,他不斷深呼吸讓自己保持在理智狀态內,“你手上的小祈銀玲是潤玉送給你的吧,等你什麽時候當上天後......不,天後在潤玉心中只有錦覓配得起,你北檸只能是個可憐的天妃罷了。當不上天後,你就沒資格評說我。”
銀玲?
北檸愣了一下,下意識摸了手腕上銀玲,她剛剛聽見彥佑提到了小祈,這跟那女子有何關系?
彥佑見她不說話,以為自己說中了,繼而步步緊逼,道:“你可知......潤玉為何沒到場親授星微之令嗎?他此時在照顧受傷的棠樾呢,錦覓只需流一滴眼淚,你以為你算什麽?”
北檸的長睫顫了顫,沉默片刻後,忽然含笑,“你說得對,我什麽也不是。”
只是這樣就刺激到了她,未免太瞧不起她了。
她愛潤玉沒錯,可不會下賤到把自己擺在是潤玉妾的位置,去想他去錦覓那裏,她應該歇斯底裏說他偏愛正室。
彥佑被她的平靜驚到。
“對了彥佑,你最惡心的就是潤玉登位,殊不知,若真讓你家旭鳳登了位,先天後弄死你,我拍手叫好。但你為了所謂的準則死了不要緊,那三千萬水族不應當給你這種只分對錯,不顧大局觀的腦殘陪葬!你以為旭鳳會護你嗎?天真,他除了滿腦子愛情,最聽他母妃的煽動,能用一杯酒泯恩仇的人,你能指望他能有多大義!”
彥佑啞口無言,擰着眉盯着變得有些厲的女子。
他意識到,她說的其實并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北檸幻變出一水滴懸于掌心,聲音铿锵有力,冷漠之态絲毫不遜色于萬年寒冰,“再有,我北檸并非軟包子,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辱到我頭上,你身上并無我的牽挂,既仗不了潤玉的情,也托不了旭鳳的福!”
她捏碎凝結成冰的水滴,“給你臉,千萬別不要臉!”
彥佑恥笑,“你虛情假意對潤玉迷了他的眼,這般冷漠面孔,讓他看了去,是何感受。潤玉給你那人魚淚,真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