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茉莉糖
從那天起, 唐憇憇就正式開始了自己的苦學生涯——
她不僅上課不再偷看小說了，下課也不再睡覺了, 更好像無時無刻都打了800CC雞血，抱着書本念念叨叨。
她還将封信給她的資料頁複印了好幾份，然後裁成一張一張的小紙條, 貼在自己的桌子上、書皮上、水杯上……以保自己每分每秒都遨游在知識的海洋。
佟悅和江小藝都覺得這娃瘋了。
不過雖說唐憇憇想得比較美好，可是當計劃真正實施起來的時候，她還是覺得有種前所未有的困難。
封信為她打印的這些重點題只是這半學期以來所有內容中的一部分，盡管只有一部分, 可那些量也足以讓唐憇憇徹底喝上一壺的。
她早上背、晚上背；白天背、夜裏背；吃飯背、走路背；就連睡覺夢裏都幾乎是充斥着電路圖函數和二氧化氫的氣息。
幾天下來, 唐憇憇除了有感覺那些題目變得更難了以外，心裏還莫名生出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挫敗感。
以前她從不覺得學習很難, 因為她不學。
她也一直認為只要她用心開始學, 就一定會學得很好。
畢竟學習有什麽難的？不過就是背背算算, 只要真的用心背了算了, 那些題目自然而然是能答出來的。
可直到現在真正開始學了, 她才發現，原來, 學習根本不是一件付出就能得到回報的容易事。
過了幾天，唐憇憇身心俱疲。在一天午休時癱在佟悅的肩膀上，哼哼唧唧抱怨, “悅悅，我發現學習真的好累啊，比我想的可累多了。我也真是佩服你了, 這麽多年到底都是怎麽熬過來的……”
佟悅的成績處在學校中游，雖算不得優秀，可是和唐憇憇一比那可就強太多了。
她也是她們三個人裏成績最好的一個，這些年來唐憇憇私心裏其實對她一直都挺欣羨的。
“那當然了，這世界上幹嘛不累？不然你以為那些好學生成績都是怎麽來的？還不是就是這樣日複一日地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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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她蔫裏蔫氣的，佟悅拍拍她的肩，“你來點活力，別這樣一副要死的樣子。還有三天才考試呢，挺住！”
“快挺不住了……”唐憇憇雙眼迷離，木讷道：“我感覺我現在每天就累得好像狗一樣，真的不知道還能不能熬到後天。”
“別那麽說自己。”
“我就一比喻。”唐憇憇眨眨眼，心裏升起一點感動。
雖然平時佟悅總是喜歡和她互嘲互損，但一到關鍵，她不得不承認還是蠻關心她的。
默了一默，佟悅開口：“我的意思是……狗沒你這麽累。”
“……”
塑料姐妹。
唐憇憇這一頭累得昏天黑地，可對于封信那邊來說，卻是另一種截然不同的感覺。
起初為唐憇憇補習功課，封信确實覺得有些棘手。她基礎差，不好學，又想在這麽短的時間內進步這麽多。無論是多麽厲害的老師，恐怕都會感到束手無策。
但就短短的這幾天，他便意外在她身上發現了點別的特質。
唐憇憇其實很聰明，雖然總是表現得迷糊和冒失，但是腦筋卻轉得極快。每一次在給她講解一些重點題型時，總是講到四分之三左右她便能聽懂了，且舉一反三的能力及強，幾乎不用他再重述第二遍。
不僅如此，他發現她背誦的能力也非常強，雖然嘴上總念叨着太多太難不願背，但每到晚上進行抽檢，她卻總又意外地完成得很完美。
最重要的是，他發覺到，她的求知欲很強。
以前他也接觸過一些在校成績不好，私下便瘋狂補課的同學，發現這一類同學除了有不愛學習、抓不準技巧等特性以外，還有一個普遍的共同點，便是不會融彙與貫通。
例如在一個知識點中，老師所講的過程是由A導出B，那麽他們就會牢牢記住A最終的結果導出了B。但一向講究邏輯推算的理科題目花樣百出、形式多變，一但将A導B的題目轉個彎變為A導C，便會令他們所以為掌握的真理全部功虧一篑。
可唐憇憇不同。
這次為了令她能夠在最有限的條件內得到最高分，封信其實采用的也是A結果為B的方法，重結果輕過程，只讓她先将結果都記住，不求她能夠理解。
這樣的方式符合她目前所需的要求，但是她卻在完成他所布置的任務之餘，提出許許多多的疑問。
這個為什麽是這樣的？
這個結果為什麽是B不是A？
XX和XX在性質上既然都一樣？為什麽用這個行那個卻不行？
……等等。
這也根本導致了她明明在不斷進步，卻無端生出題目越來越難的感覺。
——上坡的路，往往都是困難而陡峭的。
也是經過這一回，封信才發覺，以前她總是說自己的學習成績不好。而原來并不是她學得不好，而是她從未真正好好學過。
是一塊晶瑩剔透的璞玉。
只是還需精心雕琢，才能綻出光。
兩天後，一中五月份月考開考。
開考當天是個大晴天，陽光明媚。還在教學樓下等考場開門的時候，唐憇憇就緊張到忍不住發抖。
“封信，我馬上要上戰場了哦……”
她站在教學樓側的樹蔭底下，雙臂緊緊抱着懷中的文具袋。雙頰發白，微仰着頭，炯炯的大眼睛裏滿是不安與忐忑。
看着面前的少年，她細聲細語地開口，連顫巍的音調裏都藏滿了緊張。
一片樹葉從半空中悠悠下墜，落在她的頭頂。
唐憇憇沒有察覺。
默默地看着那片樹葉，封信有些出神，“嗯。”
鼓勵的話在昨晚時便基本已經說的差不多了，他接過她手裏的文具袋，将鉛筆、橡皮、準考證等确認好，之後還給她。
“該帶的都帶了，別緊張，正常發揮就好。”
“嗯！”
“注意審題，別看錯。”
“嗯！”
“我壓的重點不會出錯，争取把會的都做對了。”
“嗯！”
教學樓的大門開了，周圍的學生開始稀稀拉拉進考場。
唐憇憇回頭看了一眼，伸出一根手指悄悄指了指身後，“那封信，我進去了……”
“等一下。”封信卻又叫住她。
唐憇憇回頭。
他垂眸，疏淡的話語隐約柔和，“加油。”
唐憇憇眼睛一亮，似乎有些受寵若驚，抿唇綻出一個歡喜的笑，用力點頭，“嗯！我知道的封信！我會加油！一定不會給你丢人的！”
封信點點頭，“去吧，我等下孫野。”
“好！”她甜聲應了。抱着文具袋往前小跑兩步，又突然一頓回頭對封信笑道：“封信，你也加油！我們一起加油呀！”
等她的身影沒入人流，封信才垂下目光，俯身拾起一片樹葉。
那是她剛才點頭時從她的頭頂掉落下來的。他放在掌心裏視線默默望了望，停頓幾秒，唇邊微微揚起一絲笑，将樹葉放進文具袋，走進教學樓。
月考共兩天，一晃而過。
最後一科英語考完的下午，唐憇憇一出考場，便急忙忙跑去找佟悅和江小藝。
她開心極了！第一次感受到那種題目都會做的感覺，那種不可名狀的興奮與自豪讓她忍不住就要給好朋友分享。
“悅悅小藝我跟你們說！我這次的題目居然都會做！剛剛考完的那個英語！你們絕對想不到閱讀和作文題我居然都看懂了！而且我還背過例文！”
“還有上午的那個理綜，太厲害了！那化學題的題型我幾乎都做過，基本只有數是不一樣的；還有那物理題，甚至連數都沒變過，我第一次感覺答題答得好爽！”
“封信簡直太神了！你們都不知道呀，我昨天就按照他說的方法，前六道選擇C項最少後面就全填的C，結果真的就蒙對了兩道！哦對，還有啊，填空題他說大概率答案會是1，結果真的是1！還有大題也是！題型都是他押中的那些，基本都沒變過！”
……
佟悅和江小藝聽得一愣一愣，眼睛都聽直了。江小藝幽幽驚嘆，“真的假的？這麽神？這樣的話，他豈不是都能專門辦一個押題班了？絕對賺不少錢！”
“當然真的啊！”唐憇憇樂得不行，“你們要是不信，就等我成績出來再看！我跟你們說，我這次肯定能贏了唐芯芯，到時候請你們吃飯！”
“那敢情好啊！”佟悅笑了，神兮兮聳聳江小藝的肩，“就是某些人怕是想請的不是我們，對吧對吧~？”
“對哦~~~”江小藝跟着怪裏怪氣叫起來。
“……”唐憇憇撇撇嘴，心裏卻仍是甜滋滋的，嘴角止不住地翹起來。
提到封信，她才恍惚想起來，是該好好感謝他一下的，畢竟這一切都是他的功勞。
她下意識向四周尋一尋。眼下試剛考完，在人群中找到他的身影自然是枉然，她很快又掏出手機給他發微信。
封信沒回。
……不在嗎？
唐憇憇撇嘴。
不過不急，道謝嘛，什麽時候都可以，回去也來得及！
将手機收起來，唐憇憇左右挽住佟悅江小藝的手，嘻嘻哈哈走出校門。
封信是新轉來的，這一次月考自然排在最後一考場。一中月考期間要求學生将手機全部關機上繳，違者一律按作弊處置。
拿到手機，還沒來得及開機，走出考場時孫野已經等在他考場外。正坐在走廊的桌子上，雙腿一晃一晃，吊兒郎當的。
見他出來，他徑直迎上來，“出來了？怎麽樣？”
“還好。”封信的表情如常平淡。
他考試一向穩得很，孫野根本不用擔心，偏頭示意，“走。”
走出教學樓，兩人直接彙入考試大部隊的人流。
下午陽光和煦，緊張了好些天的校園終于恢複了幾許生氣。
兩人剛臨近學校大門口，正見到唐憇憇挎着佟悅江小藝，左一蹦右一跳地走出校門，齊肩短發輕輕飄漾，好像一個歡快的小鳥。
看起來考得不錯。
見她笑得燦爛，他不覺也感到心情有些好，唇角微微揚起一絲弧度。
孫野在一旁饒有興趣地看着他的神情，目光遠遠落在唐憇憇的身上，戲谑打趣，“呦？那不是你的小徒弟麽？去打個招呼？”
“不用。”看了幾秒，封信收回目光，“有事她會找我。”
“也是。”孫野笑笑，側着眼睛偷偷瞄他，“诶封信，不過你還不趁現在跟她多接觸接觸？不然等你轉過來，可就沒這麽好的機會了！”
似乎沒聽懂，封信的神色漾起一絲迷茫，偏頭望他一眼。
“轉過來？”
“是啊，火箭班啊！我可是從你上學期說你要來一中就等着跟你做同學了，到時候咱倆坐同桌！”
封信恍然一頓。
見他這樣的神情，孫野感覺有些異樣，收起了嬉皮笑臉忙問：“……喂喂喂！你該不會是忘了這茬吧？”
封信沉默。
他最近一直忙着刷高數，之後又一心給她補課，還要抽出時間自己複習。倒真是把這件事給忘了。
轉班這件事，是在封信還沒來一中時，就和父親定好的。
一中是狀元高中，火箭班尤其出名。班級生源規定嚴格，定額五十人，可以少，卻一個都不能多。
只有全校排名前八十的學生可以自願申請入火箭班，一但成績下降，就會毫不留情慘遭淘汰。
他這些年一直随父親輾轉在外借讀，今年返回原籍，選擇一中的原由也是因為這個。若放在從前是否入火箭班對他而言本無所謂，可是現在……
他一直也不說話，孫野心裏忽升一絲預感，試探着問：“你……該不會是不想轉了吧？”
封信擡眸，音容漠淡如常，“你也別太樂觀，說不準我這次沒考好，轉不過去。”
噗！
孫野幾乎噴了，駭笑出聲，“你開什麽玩笑？你轉不過去？你那成績要是去不了火箭班，你幹脆把我們青城一中改成龜爬一中得了！”
他不說話，眉宇間漸漸浮起一絲蹙痕，表情淡漠看不出情緒。
孫野轉瞬又笑，“不過其實我也能理解你，畢竟……嗯哼~舍不得嘛對吧哈哈哈……不過封信，你可好好考慮清楚啊！你來不來火箭班對我來說當然是無所謂，但是封叔叔那邊……”
他觀察着他的表情，然後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懂的。”
封信的眼神微閃。
垂在身側的手無意識微蜷，他忽然覺得似乎有塊大石頭壓上他的心髒，沉甸甸的，透不過氣。
……
正如孫野所猜測的，當天晚上，封震岳便不經然提起了這件事——
“這次月考考的怎麽樣？發揮還穩嗎？”
封信握筷的手稍停了停，擡眸看他一眼，情緒很淡，“嗯。”
“那就好。”封震岳笑了，伸手為他夾了一筷肉，“等成績一出來，我就讓你孫叔叔幫你轉火箭班，以你的成績，火箭班是穩的，別急。”
封信垂着眼，淡薄的唇微微抿緊。
似乎下了決心，他閉了閉眼，默了好半晌，慢慢擡起臉，“爸。”
“我不轉火箭班。”
走進房間，封信輕聲阖上門。
厚重的門板吞噬掉了屋外最後一絲光亮，周遭的一切都在剎那間靜谧下來。他沒有開燈。整個屋內黑漆漆的，牆上的鐘表嘀嗒走動。
背靠着門站定，封信輕輕閉眼。
耳邊，似乎還在不斷回蕩着方才父親憤怒的話語。
——“為什麽不去火箭班？火箭班可是最好的班級，你不去火箭班？怎麽保證現在的成績？不去火箭班，你怎麽去考A大的國商學院！”
——“是，你成績是好，可你現在都高二了，你知不知道天外有天？！你必須要保證你現在每一步都不能松懈！否則你一不留神就會被人超過的你知道嗎！”
——“你也長大了，我不想和你争執，但是這件事依我看沒商量！等下周成績一出來，我就聯系你孫叔叔轉班，不然，你幹脆也別再上這個學了！”
……
睜開眼，聲音一瞬消失了，封信嘆了口氣。
有點心累。
摸黑走到學習桌前，封信靜坐一會兒，剛想開臺燈，視線無疑一瞥卻忽然頓了頓。
窗對面的那間卧室燈竟開着，窗簾半掩，清晰可見一個小女生的身影。
以往這個時候唐憇憇的房間一向是黑着的，今天意外的卻在。
她似乎在做着一種類似于減肥操似的運動，握着拳，舉着雙臂，蹦蹦跳跳的，口中還在念叨什麽。
只是整個操跳的卻毫無章法，這麽遠遠看去，就仿佛在跳大神一般。
收回手，封信起身站到窗前。
她兀自跳得歡，情緒上好像也越來越澎湃，動作上越來越大，猛地一跳，腦袋忽地不偏不倚磕上右邊的書櫃。
封信只見她前一秒還高昂澎湃的表情剎那哀癟下去，看嘴型還大聲“哎呦”了一句，嗚蔫蔫地揉着腦袋趴下了。
封信忍俊不禁笑出聲。
這時才想起打從出了考場後還沒開機，他立刻掏出手機。
剛一開機，幾條微信就馬上溜進來，不用看也知道是誰。
【封信我考完啦！你呢？怎麽樣？嗯。。。[吐舌頭]今天晚上可以請你一起吃飯嘛？我想好好跟你道個謝！】
【喵喵喵？[可憐][可憐]不在嘛？】
【封信，看見一定要記得回我哦！你的小甜心在線等待~！[嘿哈][可愛]】
他笑笑，手指放在對話框上，想要敲字時又停頓。
靜了半晌，他還是移開手指，點了語音。
……
唐憇憇最近學了一套新的減肥操，每晚上飯後都要在客廳跳上一跳。
她一向不太愛運動，為了督促自己，還特意編了一套口訣，以促進自己的堅持。
“晚上睡覺，擁抱月亮！
讓身體充滿，滿滿的正能量！
想追封信，先擁有小蠻腰！
身材窈窕，迷倒校草！
迷倒校草！把他推倒——”
口訣念到最後一句，她的情緒也達到了最高點，情不自禁地加大動作、加快頻率，整個人也随之亢奮。
就在那一瞬間，她身子一斜，腦殼一不留神就用力磕在書櫃上，啷當的一聲，把她整個魂魄都差點磕飛了。
唐憇憇大叫一聲，忙揉着腦袋弱弱坐在桌上趴下了，口中嗚嗚嗚個不停。
這時手邊的電話響起來。
是有人給她發了語音通話，唐憇憇連看都沒看，直接拿過來按下接通，蔫了吧唧地出了聲，“喂。”
“喂。”話筒中傳來一個清冽溫淡的男聲。
封封封封……封信？！
唐憇憇愣了下，連忙将電話挪開耳邊看了眼，确認果然是封信的名字。她一下睜大眼睛！
剛剛出竅的靈魂一下全部歸位，還順帶打通了七經八脈，身體裏熱血沸騰！
封信！是封信給她打電話了啊！
這還是她第一次主動給她打電話！啊啊啊啊啊啊！
攥着小手機在屋裏興奮地左轉三圈右轉三圈，唐憇憇再三深呼吸，才重新将電話挪到耳邊，細聲細語地，“喂，封信！”
聲音裏是壓都壓不住的歡喜。
卧室這邊的封信将她的動作全部收入眼底，不由輕揚唇角，故意說：“你好像很高興。”
很高興？
明明是特別特別特別高興好不好！
不過這種話當然不能直接告訴他，她還是要矜持一點的。
電話這頭的封信就見她握着手機，咧着笑，一邊無聲地在卧室裏手舞足蹈，一邊又故作正色，然後用一種刻意板着歡樂的聲音說道：
“才沒有呀~！”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小闊耐“萬事勝意”、“ranr”、“俏皮兔”、“春風得意”的地雷呀~~~
今天更晚了，明天起恢複晚九點更新麽麽噠~如果有加更會在作話裏說的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