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酸澀
少年心中一時五味雜陳, 但其中最清楚的滋味是心疼。
之前他已經明确自己喜歡淩青壁,對方這麽說, 只讓他覺得委屈又難過。
明明是關心我的, 為什麽不喜歡我?
是我哪裏不好嗎?
平時裝哭賣乖都信手拈來,真的觸及到內心的感受,反而想要掩飾。
都十八歲的人,誰要扒出一顆心給別人看, 也太丢臉了。
唐鷺沒有回答淩青壁的問題, 而是扶着他從房頂上下去, 剛一落地, 便撞見了抱着大浴桶、吃驚地張大嘴巴的周靖。
淩青壁看見他,樂得不行:“怎麽了小周, 下巴脫臼了?”
周靖不是下巴脫臼, 簡直是腦子脫臼。
他不明白,怎麽自己剛走開一會兒,這總是起膩的倆人,突然就打起來了。
打得還挺厲害,但他不敢插手,因為不知道該幫誰。
而且師父多日不見,功夫居然精進這麽多, 這是吃了什麽仙丹?
可是功夫這麽好,為什麽故意放水放得這麽明顯?是兩口子的情趣嗎?
都打吐血了喂!為博師娘一笑, 可以做到這樣嗎?師父果然狠人。
可師娘看着也不高興, 師父這馬屁是不是拍到馬腿上了?
唐鷺沒有心情看周靖發愣,扶着淩青壁回了房, 小心翼翼把他放在床上, 蹙眉道:“快點運功調息!”
淩青壁盤膝而坐, 運起內力,但也沒閑着,觑着他口是心非地笑道:“小子,打得過瘾嗎?不過瘾我再陪你過兩招。不過可惜你的鞭子沒找回來,不然咱倆還能拿兵器打一場。”
“我這快刀還沒遇上過軟鞭,真想跟你較量較量,練出點經驗來,以後遇到類似的兵器也不會太吃虧。”
“對了,你那鞭子是特意定制的還是随手買的?我看材料很不錯。”
唐鷺冷着臉:“我看你是沒事,這麽多廢話。”
“我确實沒有大礙,這你真不用擔心。”淩青壁閉上眼睛,感覺雄厚內力在經脈中游走,慢慢治愈方才受傷之處,“你收着勁兒呢,我知道。”
唐鷺沒搭理他,向周靖招手:“小周,把浴桶放那兒吧,一會兒我搬去隔壁。叔叔先療傷,只能我先洗了。”
“沒事,我來搬,順手的事。”周靖抱着浴桶轉身走了。
淩青壁見唐鷺沒再說怪話,放心不少:“那我調息了,可能得幾個時辰,你洗好了就先睡一覺。回頭徒弟們把行李拿回來,我包裹裏有幾套衣服,你挑件合适的穿。咱倆差不多高,但你穿可能肥了些,等回頭咱們回城裏取你鞭子的時候買幾套吧。”
“對了,還有那幾個徒弟,也不知道小周怎麽招來的,回頭我得一個個看看,雖然咱疾風門缺人,也不能糊裏糊塗就給收了。”
“你話真多。”唐鷺轉身走了,“煩人。”
少年的聲音仍是悶悶的,但應該是不再生氣了,淩青壁一邊運功,一邊心裏直樂。
哎,小孩就是小孩,那些什麽感情不感情的,肯定不會認真。
處理完這件心頭大事,淩青壁便忘我地進入入定狀态。
他繼續調理海長老的內力,再加上要療傷,這次運功的時間長了些,等結束入定、再睜開眼時,發覺外邊天已經黑了。
淩青壁下床,走出房間,發現周靖趴在外邊廳房桌上正在打瞌睡。
“周靖!”
呆頭鵝登時擡頭起身:“到!師父你沒事了吧?”
“本來也沒多大的事。”淩青壁坐下,擡手拎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茶,“什麽時辰了?”
“酉時已經過了,不知道是要下雨還是下雪,陰得厲害,黑得早。”
淩青壁喝口茶,點頭道:“小唐呢?”
“在隔壁,他洗了澡,穿了你那件深綠色的外袍。”周靖指了指旁邊的房間,然後問,“你要洗澡嗎?我去燒水。”
“不用,都這個時辰了,晚上再說吧,我去看看他。”
淩青壁起身往隔壁走去,心想這吃飽喝足又洗了個澡,臭小子應該恢複正常了,晚上再搞點好吃的哄哄就差不多了。
到了隔壁,他敲了敲門:“小唐?你醒了嗎?”
屋裏沒有人吭聲,估計還睡着。
“別睡了,起來吃飯,晚上再睡。我進來了!”淩青壁推門進去,卻發現房中并沒有人。
桌上燭火搖曳,照出滿室寂寥。
淩青壁覺得自己心裏好像突然空了一塊。
臭小子,不是說不跑嗎?這時候走,是不是成心讓我難受。
果然還是沒用幾分真心,估計也沒把我當什麽朋友,要不然,朋友之間還會不告而別?
淩青壁嘆了口氣,心想,算了,我怎麽還認真起來了呢?
他吹滅了桌上的蠟燭,轉身出了門。
回到自己房間,周靖還沒走,見到他便問:“小唐呢?還在睡嗎?”
“沒睡,他走了。”淩青壁心情急轉直下,“對了,以後別亂喊什麽師娘。我和他沒什麽,今天都說清楚了,就是江湖朋友。”
周靖怔了怔:“哦。”
心裏卻想,真的沒什麽嗎?
聽着你好像不太高興。
“師父,晚上想吃什麽?這裏買菜不方便,我提前準備。”
淩青壁往卧房走去:“随便,我先練會兒刀。”
空有內功可不成,得把刀法和內功結合起來才行,這就只能靠自己慢慢摸索了。
他進了卧房,見疾風放在桌上,刀下壓着一張字條。
打開一看,是一紙飄逸的行楷,上邊寫着:“叔叔,我還有事,先走了。将來有緣再見,你多保重。唐鷺留。”
倒也不是不告而別,淩青壁好受了一些,但又有另外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
像是有什麽堵在心裏,酸酸澀澀,不上不下的。
他拿起疾風向外走,周靖站在門口:“師父,下小雪了,別練了吧?你才在地下待了那麽久,不如好好歇歇?”
“不用歇,趁熱打鐵。”
淩青壁走進庭院,在漫天飛揚的雪粒子裏,将內力注入疾風,開始練刀。
天雖然陰沉,但也不是完全無光,一把快刀将那零星散光聚攏起來,又借着刀面散落四處。
就像是在黑暗中綻放的銀色花朵,與那名為“待宵孔雀”的花如出一轍。
院子裏安安靜靜,除了些微風聲,就只能聽見快刀揮舞的聲音。
淩青壁的刀法娴熟而紮實,這次有豐盈的內力加持,他覺得自己腳下更輕快,刀的力量更強,揮至極快時,似乎能将周圍的空氣都給隔絕開來,一招一式,威力無窮。
他很快舞出一身大汗,一把将身上的破衣爛衫扯開,露着健壯厚實的胸膛。
舞至忘我境界,好似方才的煩惱都不見了,心情又好了起來,淩青壁大喊道:“怎麽樣,我的刀法不錯吧?糖包!”
旁邊傳來周靖不确定的聲音:“師父你是在問我嗎?”
淩青壁:“……”
他“唰”地收了手中刀,微微氣喘着,看到站在廊下的的确是周靖,不是唐鷺。
奇怪,方才為什麽會想到要喊“糖包”?
一定是這幾天喊習慣了。
嗯,一定是。
不遠處,被樹木擋着的屋頂上,唐鷺坐在上面,身上落滿了雪粒子,目光呆呆地望着淩青壁。
他本是舍不得走的,留下字條之後,在房外逡巡了好一會兒,看見淩青壁結束入定,便想知道對方發覺自己走了會是什麽反應。
可惜淩青壁吹滅了房間的蠟燭,看不到他的表情。
唐鷺不敢靠得太近,怕被他發現,依依不舍跳上房頂準備離開,就見他跑出來在雪裏練刀。
淩青壁的刀法光芒四射,自然也逃不過少年的眼睛,他想,叔叔刀法是真的好,現在有內功加持,定然很快就能在江湖上聲名鵲起,說不定将來真能當上四府盟盟主。
正在暢想之時,聽到淩青壁喊自己的名字,唐鷺心裏高興得要命。
叔叔,你就是喜歡我,只是不肯承認。
你們年紀大的人才幼稚,明明心裏想還不承認,死要面子活受罪。
其實我本來想跟你坦白我在做什麽,但是現在我生氣了,偏不告訴你。
就讓你以為我是被氣跑的,這段時間讓你好好遭受一下良心上的折磨!
唐鷺戀戀不舍地遠遠看了他一眼,轉身飛快地消失在了黑暗中。
院子這邊,見淩青壁不吭聲,周靖有點不知所措,後知後覺地鼓掌喝彩:“好棒!師父刀法真厲害!”
“少拍馬屁。”淩青壁拎着疾風,頂着一身熱氣回了廳房坐下。
周靖跟進來,狗腿地說:“真不是拍馬屁,師父,你的刀現在都帶光,我感覺你內功精進了不少,是小唐幫你的嗎?這些天你們在地底下發生了什麽?是不是遇見什麽高人了?”
“算是吧。”淩青壁把外袍解開脫掉,随意地擦了擦身上的汗,簡要地把先前的經歷說了說。
“難怪你要買這座山莊,這樣那個隐鼹幫的密道就全是咱們的了!”呆頭鵝感嘆道,“你可真是賊不走空啊!”
淩青壁額角一抽,糟心地說:“閑着沒事你能不能多念點書?這用的什麽詞?!”
“念念念,我一定念!”周靖敷衍道,繼續感嘆,“這麽輕易便得了別人畢生修為,真讓人羨慕!”
淩青壁在他腦瓜子上拍了一巴掌:“你就看見賊吃肉,看不見賊挨打,我當時差點死了!幸虧小唐在旁邊念內功口訣讓我調息,要不然你現在就等着給我辦後事吧。”
“這麽說來,小唐是你的救命恩人啊。”周靖說,“那你還把他氣跑了。”
淩青壁簡直要被這胳膊肘往外拐的徒弟氣死:“什麽叫我把他氣跑了?他就喜歡自己跑你又不是不知道。”
“這次不一樣,你方才說什麽‘跟他說清楚了’,還不讓喊師娘,你倆還打架,這分明是鬧掰了,你年紀大,他年紀小,肯定是你欺負人,這不是明擺着嗎?”
周靖有理有據地說,末了還教育他師父:“你比人家大十幾歲,你就不能讓着他?”
淩青壁都氣樂了:“分析得很精彩啊,還分析出什麽來了?”
“師父,我問你。”周靖一臉嚴肅,壓低聲音,“你是不是對小唐始亂終棄了?”
此刻淩掌門險些三花聚頂血管爆裂。
“我在你心裏就是這個形象?!”淩青壁在他腦門上狠狠彈了一下。
周靖猶豫了一下:“以前不是,現在……不是很清楚,師父,江湖誘惑多,我怕你走歪路。”
“我謝謝你啊!”淩青壁都不知道自己是該寒心還是暖心,拍了拍桌子,“你先說說那幾個新徒弟怎麽回事!你到底用了什麽手段把人家小姑娘騙來的?!”
面對師父的問話,周靖明顯地遲疑了一下。
看到他這個表情,淩青壁更覺得不對勁:“你平時不可能主動跟姑娘說話,這次到底怎麽回事?!從實招來!”
“小花不是壞人,你別把她趕走!”周靖着急道,“其他幾個你要不滿意,可以随便攆。”
淩青壁見他這麽緊張,壞笑道:“喲,小子,喜歡上人家了?!”
周靖看着他的表情,撇撇嘴:“師父,你怎麽笑得這麽猥瑣?”
“少轉移話題,快點從實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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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有段插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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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正月十五元宵節快樂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