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L城毗鄰S城，多是起伏綿延的青山，一條蜿蜒的江如玉帶妖嬈的橫貫整座城市，恰如“青山橫北郭，白水繞東城”。夢好一直覺得L城是塊風水寶地，這裏民風淳樸，人人熱情好客，每次夢好想要出門散心時，第一念頭便是躲到L城。一路北上，式微載着夢好重游舊地，是奔赴，也是逃亡。
“起風了，”式微開着車側頭對夢好講，“這裏要比你學校那邊氣溫低，你多穿點。”
夢好打開背包良久無語，式微覺察出不對，側頭看了看背包皺着眉，只見背包裏有幾團胡亂揉着的裙子，沒有哪一套衣服能夠上身，“我先開車帶你去買衣服。”
已經進入秋季，式微無論如何也不會讓夢好穿着如此單薄，帶着夢好駕輕就熟的奔向L城最出名的商業街。
“你怎麽把蘇夕念得罪了？”夢好嫌棄的看了看背包裏淩亂的衣服。
“我和她剛剛認識，怎麽能把她得罪了？”式微好笑的反問。
“你要沒得罪蘇夕念，她至于這麽坑我嗎？給我拿的淨是些暑天穿的衣服。”
“你确定不是你自己得罪了她？”
“不可能，”夢好斬釘截鐵的道，又頓了頓說，“我這輩子只得罪過你。”
“你确定？”式微笑得很是開心，“我怎麽聽說你在學校招惹了不少人呢？”
“我從不惹人，他們憤懑的是我對他們的不屑，這不是得罪。”夢好有條不紊的收拾背包。
“行，知道了，被你欺負是我的榮幸。”式微調侃。
“除非一種可能，”夢好想了想認真的看着式微的側臉，緩緩開口，“蘇夕念喜歡你，由愛生恨，所以看不慣我。”
“怎麽可能？”式微靜想了片刻，暗自為夢好的敏銳心驚，“我們才見過兩面，她就對我芳心暗許了？我不覺得我有那麽大魅力，你那室友也沒有那麽傻。”
“你見人家第一面的時候不是就把人家的電話號碼要來了嗎？”夢好揚了揚眉挑着唇角。
“真沒良心，我還不是擔心你才這麽做的，”式微搖頭大呼冤枉，“搞不懂你這小腦袋裏裝了些什麽，你那室友真的對小爺我感興趣，最應該恨的是我源源不斷的女朋友吧，不至于對你謀財害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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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一樣！”夢好想着式微身邊的女孩子似乎每個都對她抱有很大的成見，“你那些女朋友遠在天邊，我這麽個大活人是近在咫尺啊！”
夢好從背包裏翻出兩個棒棒糖，将草莓味的一支熟練的塞到式微嘴裏，自己則拆了一支巧克力味的。
式微皺了皺眉，還是細細含着沒有拒絕，“好好，人其實并沒有你想的那麽複雜，沒有那麽詭谲多變。”
“蘇夕念一向八面玲珑，我不相信這是意外，任何反常行為背後都藏着不為人知的情緒和不可告人的秘密。”夢好冷靜分析，“所以，蘇夕念一定是對你或者我産生了某種情緒，或者什麽事端激發了她，刺激了她。”
“秦大小姐，你去學心理學去吧，學文學可惜了。”式微心裏很認同夢好的想法，可又不想夢好活得太累，故而調侃。
“我只是有些擔心，”夢好啜着棒棒糖，眉眼彎彎輕聲細語，“擔心她，也擔心我自己。”
“你這就是杞人憂天，”式微一個轉彎，到達目的地，“下車，開開心心的玩幾天，明天的事情後天再去想解決方案，你沒有未蔔先知的能力，不要自己亂操心。”
整個下午，式微陪着夢好逛街，式微恨不得将所有最好的都給夢好，夢好慎重的選擇了兩套衣服，一條牛仔褲。
“你确定買這幾件就夠？”式微拿着錢包站在收銀臺問。
“我自己來。”夢好伸手搶式微手中的錢包和□□。
“你和我在一起，花我的就可以。”式微試圖阻攔夢好。
“你男朋友對你真好。”營業員羨慕的笑着。
“是哥哥。”夢好看了營業員一眼，對式微講，“我有錢，你外面應酬多，需要錢的地方也多，還得攢老婆本呢，這點錢我還是拿得起的。”
“等你什麽時候自己賺錢了，我保證不給你買單了。”式微執着的按下夢好的手，對營業員道“刷我的卡，謝謝。”
夢好無奈放棄，結賬後拎着衣服和式微默默走向停車場。
“顧式微，我好像總是欠你的。”
“你打算怎麽還？”
“你想要我怎麽還？”夢好擡頭問。
“以身相許，幹不幹？”
夢好靜默了好一會，猶豫許久，将一個好字花費好大力氣壓入胸腔，道“換個還法行不行？”
“既然不想還，那就不用還了，”式微騰出一只手摸了摸夢好的頭，“你還和我談什麽欠不欠，還不還的問題！你是我妹妹，哥哥給妹妹花錢不應該嗎？”
“荷西會嫉妒死我的。”
“我對荷西也很好，只是，荷西比你幸運，比你幸福，她有父母疼愛，所以我才能容出一部分寵愛給你。”顧式微想了想笑了，“這麽說來，你真的需要好好感謝荷西。”
“好啊，等我回去請你們兩個吃飯。”夢好突然感到好累，她覺得自己真的很無恥，明明實現不了式微的願望，卻還要陰魂不散的纏着他。
這一瞬，夢好很想逃離式微的身邊，可是這種想法讓她很難過，很痛苦，痛苦的想到了肝腸寸斷。
原來，有些人，真的可以是一潭溫水，給不了你轟轟烈烈，卻長年累月的浸潤了你的骨髓，迫使你離不開，忘不了，逃不掉。一旦想要斬斷這段緣分，輕則剝骨削皮，重則挫骨揚灰。夢好在胡思亂想中昏昏沉沉的入睡，式微悄悄調高了車內的暖風，将外衣輕披在夢好的身上，将車開到酒店的停車場，安靜的停在一個角落，關掉車內的燈光，趴在方向盤上在黑暗中明目張膽的窺視着夢好的睡顏良久。
夢好許久後醒來，入眼便是式微趴在方向盤上安靜的睡姿，她凝視式微俊朗的睡顏不覺入神，她從未發現沉睡的式微竟然散發着與往常不一樣的氣息，她似乎從他身上品嘗到了憂郁，片刻後夢好拍醒了式微，轉頭下車。
“上樓再睡吧。”夢好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竟沒有發現式微眼中全無睡意，之所以假寐，不知是怕夢好尴尬，還是擔心自己難堪。
式微帶着夢好在L城玩兒了三天，第四天清早式微忙着準備早餐，随口問還沒完全清醒過來的夢好，“明天送你回學校，今天想去哪裏？”
“哪裏也不想去”夢好揉了揉松亂的頭發，長長的打了個哈欠，“我們窩在酒店裏吧。”
“是誰說的旅行散心？”
夢好對着式微的背影吐了吐舌頭，撒嬌着說，“我懶嘛，不出去了好不好，好久沒和你聊天了。”
“那我們這幾天在幹嘛？”式微看着耍賴的夢好，端過來早餐，碰了碰夢好的鼻子，“咱倆這幾天在演默劇？秦夢好，懶死你得了！天天嚷嚷着要旅行，結果每次出去玩都喜歡窩在酒店裏，拖都拖不走。以後帶你出去玩，不用給你買機票，把你當個行李托運算了。”
“你還好意思說我，你怎麽不說你每次帶我去的都是什麽鬼地方？不是攀岩就是蹦極，不是高空速降就是低空跳傘，咱倆能好好玩耍嗎？你不知道我心髒不好嗎？”
“秦大小姐，和你在一起心髒不好的是我，好不好！您那強大的心髒什麽時候生病了？有診斷書嗎？有醫生看過嗎？”
“我說我心髒不好就心髒不好，你看看你帶我去的地方，玩的東西，我大門不出，怪我嗎？”夢好委屈道。
“游山玩水也可以，那你也不能總讓我陪你去寺廟、去書院，你也不能總讓我跟你今天去這個陵明天去那個墓啊！”每想至此，顧式微更加委屈，“我總覺得這樣下去，不是我剃度當和尚，就是你出家做尼姑。”
“我不也帶你去過茶樓聽曲嗎？”夢好弱弱的觑了眼式微。
“你還好意思說，那姑娘長得是不錯，但從頭到尾，小爺我一句沒聽懂，看她看得都審美疲勞了！”想到這裏，顧式微心裏便流着淚，好好的姑娘，為什麽喜歡聽人念咒？
“那是你不懂欣賞！”
“你聽懂了嗎？”
“我聽的是意境，是心情！”
“那是誰最後困得兩眼直掉眼淚？”
“那也比你倒桌子上呼呼大睡強！”
最終式微還是随了夢好的心意，窩在沙發上争搶着遙控器消遣時光。
“幹媽？”突然夢好接到了姜楠的電話，忙從沙發上一躍而起，危襟正坐，清了清嗓子，撩了撩頭發，瞬間又變回那個清冷安穩的優雅女生。式微大咧咧的倚在沙發上戲谑的用口型向夢好比了個大大的“裝”。
“好好，今天沒有課嗎？”
“沒有課。”夢好松了一口氣，聽姜楠的語氣似乎不知道式微帶着自己逃課了，否則式微回家日子一定不好過。
“我聽說，你媽媽快要結婚了。”
夢好掃了眼毫不知情的式微，淡淡的說“哦。”
“要是學習不忙，就回來看看吧。”
“我看情況。”夢好深吸一口氣，盡可能讓自己冷靜，“幹媽，我這邊有些忙，先挂了。”
“沈梨要結婚的事兒，你早就知道了？”夢好挂掉電話看着式微，語氣中滿是質問。
“和人在瑾棠聊天時，聽到過。”式微對着夢好欲言又止，“打算找個合适時機和你說的。”
“幹嘛這麽小心翼翼？”夢好冷冰冰的看着式微，“你是怕我難過嗎？”
“對不起。”式微起身把夢好拉入懷裏，輕撫着夢好脊背，将下颌在夢好的頭頂輕蹭。
“其實我很開心，我很竊喜，我終于可以擺脫她帶給我的夢魇了。”夢好突然一把推開式微，将沙發上的抱枕狠狠的砸了過去，“我難受的是為什麽你明明知道卻遲遲不肯開口，還陪着我在這裏若無其事的胡作非為？”
“我就是怕你難過。”
“沈梨結婚，我有什麽可難過的！”
“你嘴永遠這麽硬，”式微無奈起身把夢好拉着坐在沙發上有些心疼，“畢竟是你媽媽，你怎麽可能心裏沒有一點兒想法，我想着回去後再告訴你，沒想到姜女士臨時插了一手。”
“以後對待秦家的人和事，你不用這麽小心翼翼。”夢好紅着眼心疼的看着式微，“我一點兒都不在意，你不要總是委屈自己遷就我。”
“好，下次不會了。”式微幫夢好擦着眼淚答應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