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秋風蕭瑟，夢好拉着式微離開了一片混亂的包房。此刻的夢好陷入一片混沌之中，不知要走到哪裏，不知要走多久，式微只是小心的牢牢握住夢好的手，耐心地陪着她一步步漫無目的的走下去，“或許如此走向地老天荒也好”，式微心裏想着。

“用不用我開車送你們回去，我看夢好也受了不小的刺激。”董粱翮追出來拍了拍式微的肩膀問。

“不用了，我陪着好好就好，多謝。”

“不用和我這麽客氣，畢竟現在夢好是我妹妹了，”董粱翮擔心的打量了夢好因驚吓而蒼白的面孔，盡可能緩和壓抑的氣氛，“小姑娘這麽厲害，以後我還指望抱她大腿呢！”

“改天有時間，一起吃個飯，今天就麻煩你了。”

“行，改天聯系！”董粱翮看出式微極其擔心夢好，也就再不多言，反正還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去處理，索性匆匆告別。

刺耳的汽車鳴笛聲喚醒了夢好，夢好懵懂的擡頭看了看式微，雙腿一軟向地上倒去。式微眼疾手快，一手攬住夢好的腰，用力把夢好拽進自己的懷裏。身後的沈季予和荷西趕忙跑過來，只見夢好在式微懷裏已經淚流滿面，眼裏的傷痛逼仄得讓人窒息。

“秦大小姐，”沈季予試圖緩和氣氛轉移夢好的注意力，“顧式微這麽多年沒白疼你，今天算是見識到你的厲害了！”

“哥，我和沈季予去瑾棠等你們。”荷西擰着沈季予的胳膊快速地離開。

“你幹什麽？”沈季予問荷西。

“給我哥和夢好姐留些空間呀，”荷西天真的憧憬着，“說不定今晚之後我就能有嫂子了。”

“真是個傻丫頭。”沈季予無奈的搖着頭，不知道說的是荷西還是夢好。

另一邊，式微抱着夢好不斷地用下巴摩擦着她的長發，“好好，謝謝你。”

“謝我什麽？”夢好微動，仰頭望向式微。

“謝謝你為我說話。”

“她不該壞幹媽的名聲。”夢好低頭在式微看不到的地方緊攥着式微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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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微苦笑，原來夢好在乎的只是他母親的名譽，而不是顧及他的感受，原來每一次的感動和欣喜都是他的自作多情，黃粱一夢。

“顧式微，”夢好沙啞着聲音小聲抽泣，“秦夢飛會不會有事？”

“怎麽？”式微下意識收緊了手臂，半開玩笑道，“現在才知道害怕？”

“我哪有害怕！”夢好嘴硬。

“放心吧，沒事的，就算是有事，也還有我。”

“顧式微。”

“我在。”

“你在真好。”

“我會一直都在。”

“我今天是不是把你們都吓壞了？”夢好蹭了蹭式微，一陣陣不安湧上心頭。

“沒有，沈季予說他今天被你折服了，”式微輕笑出聲，試圖緩解夢好的緊張無措，“這麽激烈的你，千載難逢，昙花一現呀。”

“滾，”夢好一把将式微推倒在地，瞪了瞪眉眼嘟嘴道，“你們倒是白看了一場戲，我要收門票錢！”

“要多少，”式微看夢好情緒好轉又把夢好拉入懷裏，“我以身相許夠不夠？”

“你才不值錢呢，千古奇觀當然要用瑾棠的凍頂烏龍換。”

“沒問題，”式微半摟着夢好的肩笑着應答，“要多少都給你。”

夢好和式微到達瑾棠時，只見到了沈季予，“你們這一對兒總算來了，我這個孤家寡人為了等你倆差點油燈耗盡。”

“你怎麽不形神俱滅，”式微去準備凍頂烏龍，夢好向沈季予挑了挑眉，“荷西呢？”

“聽說和我在一起，被姜姨叫回去了，”沈季予郁悶的看着夢好，“要不要讓式微打個電話，叮囑荷西對今天的事情守口如瓶？”

“不用，”夢好托腮看着窗外黑黢黢的一片，“你還指望能瞞得住嗎？”

“也對，”沈季予摸了摸鼻子對夢好豎了豎大拇指，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表情，“今天的你真的很棒！”

“是嗎？”夢好瞥了瞥嘴不以為然，“謝謝誇獎，要是酒瓶在你頭上綻放，估計你就不會這麽想了。”

“不開玩笑，”沈季予大咧咧的躺在榻榻米上，鄭重其事的問夢好，“現在的你還敢說式微是路人，無所謂嗎？”

“他對我很重要，”夢好沉默良久，認真的看着沈季予，“有時候覺得比我自己還重要。”

“那這是不是愛？”沈季予直勾勾的盯着夢好。

“或許吧，”夢好避開了沈季予眼神，“你知道的，愛于我太奢侈，我沒有什麽愛的能力。”

“為什麽不嘗試着在一起看看？”沈季予鼓勵道，“我從不相信你不懂愛，不會愛，一直以來我都知道你把很多東西看的比我們通透，可有的時候，現象光怪陸離才好玩，本質條理清晰，卻讓人失去把玩的樂趣。”

“沈季予，”夢好緊盯着沈季予的眼睛，眼中是一覽無餘的清澈和坦蕩，終于艱難的開口吐露了心思，“我怕。”

“怕什麽？”沈季予猶豫的追問。

夢好目光追随着式微忙碌的身影，“怕有一天我會變成沈梨。”

“你不會！”沈季予不假思索的否定。

“更怕，”夢好輕笑，“有一天我活成了姜楠，而把顧式微逼成顧正風，我可以辜負全天下的所有人，唯一不願意辜負的就是顧式微。”

“夢好……”

“你知道我的，”夢好打斷了沈季予，“因為怕辜負，所以拒絕開始，這是我目前能給你的最好的解釋。我怕辜負他，如此我成了姜楠；也怕他辜負了我，那樣我便會變成沈梨。或許顧式微對我重過生命，但我必須守口如瓶。”

“難道你現在不是在辜負他嗎？”

“那不一樣，”夢好執着的搖了搖頭，“我守口如瓶，他會難過會痛，但有一天他遇到一個适合的人，這一段回憶也就不了了之了。而一旦打開了潘多拉魔盒，我擔心他會被我折磨死，而他若是死了，我又該怎麽辦？我注定會辜負他，我能為他做的就是把傷害降到最低。”

“我聽說你在大學那邊喜歡上一個人。”

“是我的老師。”

“他和式微比起來怎麽樣？”

“溫名休是我理想中丈夫的樣子，我希望我能嫁給那樣的一個人，風度翩翩又飽讀詩書，每天我都能和在精神層面上碰撞出火花，我希望未來的我不拘泥與茶米油鹽，我希望我的生活和我的愛人能給我詩書酒茶。”

“你想要的，式微都能給你。”

“顧式微是真實的存在，真實的依靠，”夢好靜靜的看着沈季予，“我知道他為我付出了很多，他也願意為我付出更多，可我寧願虧欠他，也不願意回報他，因為我的回報太危險了。他是我最重要最需要的人，但不該是一輩子受我所累的那個人。我知道他能給我的比我想要的還多，可是這對他不公平，他不會快樂。”

夢好和季予久坐無言，兩個人，一番心事。窗外不知何時飄起了悠悠秋雨，一場秋雨一場寒，這場雨讓夢好清楚的認識到顧式微在自己心中的重要性，可有些風月，不足言說，有些風月，掩口細說，有些風月，想說不能說。無論旁人千般引導，萬般勸說，夢好都不敢越雷池半步，式微每每向前一步，她便會本能的向後一步，夢好不知道式微的勇氣和耐心何時才能耗盡，就像她不清楚如果有一天自己退無可退無路可退時，是會将刀刃沖向自己還是會用利劍刺穿式微。

許久式微端來了凍頂烏龍，夢好看着式微潛心洗茶、泡茶，看着茶葉在水中翩翩起舞，不由自主的展開自己的綠羅裙，暈染了一池的淡綠清香，夢好揚了揚嘴角。如此便好不是嗎？你做一池清水，用你的熱忱融化我的心，而我就做你身邊的一個過客，我送你一池清香，最終化為殘屑沉入谷底。品嘗你的人從不是我，我是你的創造者，我們在另一個層面上不離不棄，生死相依，你我之間清淡如水，卻芳香四溢，融入彼此的骨血卻又不必長久的羁絆，做對地老天荒的君子知己，如此一來，便是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