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夢好醒來時,式微正趴在她的床邊眉頭緊鎖,夢好盡可能小心翼翼的不吵醒式微,将身側的羽絨服拿過來,輕輕的蓋在式微身上。
式微動了動,睜開了眼睛,小心的摸了摸夢好的額頭,看着夢好退燒無事,才緩下心中的緊張,故作冷漠的道,“醒了,還難受嗎?”
“不難受了,”夢好搖了搖頭,印象中式微給家裏打過電話,又幫自己辦理了住院,“你休息一會兒吧,累到你了。”
“沒有別的要說了嗎?”式微揚了揚眉,夢好認真想了想,鄭重的搖了搖頭。
“唉,”式微拍了拍夢好的腦袋 ,輕笑出聲,“清醒了就一點兒都不乖,不可愛了。”
夢好驚異的擡頭看着式微不明所以,式微打開手機錄音,裏面傳來夢好迷迷糊糊的沙啞聲音,“顧式微,對不起。”
夢好覺得自己又發燒了,她連忙去搶式微的手機,式微敏捷的躲了過去,笑嘻嘻的道,“留做紀念。”
“顧式微,你馬上給我删掉!”兩個人關系如昨,彼此默契的不再提那個不動人的夜晚,夢好冷着眉眼看式微,可腮上的嬌紅蔓延開來,更像是含羞帶怯的嬌嗔。
“哎呦,看來恢複的挺好嘛!”沈季予的聲音響了起來,只見荷西、賀芮潼和蘇夕念都來了。
“怎麽這麽早就來了?”式微問。
“本來想捉奸在床的,沒想到這麽早你就下床了。”沈季予咂咂嘴,有些遺憾的搖頭晃腦。
“滾!”“滾!”夢好和式微兩個人齊聲喊道。
“夢好姐,怎麽住院了呢?”荷西眼裏含着關心。
“沒什麽,發燒而已,”夢好暖暖的笑了笑,“你哥非不放心,非讓我住院。”
“那是必須得呀,”沈季予坐在了旁邊的沙發上,對着夢好指指點點,“您大小姐少喘一口氣,顧式微都得給您買個氧氣瓶。”
“你能不能閉上你的烏鴉嘴?”夢好沒好氣的瞪着沈季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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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是怎麽生的病呀?”賀芮潼把水果遞給式微,轉頭問夢好。
“凍的。”夢好不好意思細說,只是膚淺着。
“我怎麽聽說你和我哥吵架了?”荷西小心的看着夢好臉色,滴溜溜轉着眼睛。
“敢情您秦大小姐害的是相思病呀!”沈季予邪邪的道。
“咱們不理他,吃蘋果,”式微不顧夢好瞪着自己的一雙眉眼,笑着把削好的蘋果放到夢好手中,拍了拍夢好的頭,“有些人是嫉妒你,想害相思病害不到。”
夢好聽了式微的話,口中的蘋果上不去也下不來,其他人看着夢好吃癟的表情,開心的笑了。
“和好了?”沈季予拉着式微到走廊一角問。
“嗯。”
“怎麽和好的?”
“就這樣呗。”式微敷衍着。
“你們沒把事情說清楚?”
“好好病着呢。”
“你這樣怎麽行?萬一哪天又是一場秋後算賬呢?誤會只會越來越多越來越深,早說開早好。”
“順其自然吧,”式微不想再去想那個夜晚,也不想再延續那個話題,“我過幾天送好好回學校,你家那裏有沒有好的阿膠給我多拿些,讓她回去補補身體,增強些免疫力。”
“你就慣着吧!”沈季予拍了拍式微的肩膀回去了。
“幹嘛不進去呀?”蘇夕念走出來,語氣中透着溫柔。
“準備一會兒給好好買午餐。”式微對蘇夕念淡淡的說。
“那我陪你去吧。”
“不用了,網上訂餐很方便的,”式微禮貌的婉拒,“你們什麽時候回學校?”
“沒定呢,”蘇夕念捋了捋自己的頭發,“我們還想着和小好一起走呢。”
“我開車送好好回去,”式微看着被雪覆蓋的窗外,“你和賀芮潼自己安排好時間,走之前去子謙那裏算結費用就行。”
“哦。”蘇夕念有些失落,她以為式微會帶着她和賀芮潼一起回去,可式微從最開始就沒有這個打算。
“你們回去的車票也讓子謙幫你們報了吧,我會和他說的,”式微頓了一下,對蘇夕念道,“好好身邊朋友不多,回去後還有麻煩你多照顧。”
“那是一定的!”蘇夕念忍下心中的不快,滿臉笑意的應承着式微,式微又看了她一眼,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索性回到了病房把所有人都哄了出來,美其名曰夢好尚在病中需要安靜。
大病初愈的夢好有些孱弱,式微不放心的幫夢好打點好一切,大包小包的送夢好回學校。
“這學期課不多了,有什麽打算嗎?”路上式微問夢好。
“把古風系列做出來,”夢好低頭百無聊賴的擺弄着手機,“去年的一篇文章被選中了,今年準備修改後參賽。”
“自己注意點兒身體,你感冒還沒好利索呢,別把自己累壞了。”
“知道啦。”夢好應和着點了點頭。
“今天起早了,你在車裏将就着睡一會兒吧,把我衣服蓋到身上。”式微叮囑夢好。
夢好拿起了式微的衣服蓋在身上,側身小憩,不久便沉沉的睡了過去。睡夢中,夢好看見自己身着婚紗站在一個小島上,四面海水奔湧而來,她恐懼的向後退入一個溫暖熟悉的懷抱。可不等她驚喜的抱緊眼前人,蘇夕念從不遠處走了出來,陰狠狠的斜觑了一眼她,将她從式微懷着扯了出來,推進了洶湧的波濤中。她在海浪中翻滾,被浪花吞噬的前一秒,她看到了式微抱緊了蘇夕念,并向自己投來了一個諷刺又冷漠的笑。夢好被式微的眼神驚醒了過來,看着一旁安然開車的式微打了個寒顫,式微顧忌夢好将車內溫度開的偏高,卻仍然阻擋不了夢好從心底湧上的寒意。
“怎麽了?”式微掃了一眼突然驚醒,眉眼緊鎖的夢好問。
“沒事,做了個噩夢。”夢好虛弱的笑着擦了擦額頭和鼻尖的汗。
“剛剛你的手機一直響。”
“哦。”夢好拿出手機傻愣愣的看着溫名休的未接來電,在式微面前她不知道該不該回電。
“怎麽了,有什麽急事嗎?”感受到夢好情緒的變化,式微目不斜視的問。
“是溫老師電話。”
“回一個吧。”兩個人誰都默契的沒有提那次吵架,但彼此心裏都明白兩個人之間橫亘着一個人,這個人便是溫名休。
說來也是好笑,本來是個無心過客,不知為何竟成了兩個人生命中的主角,明明輕若鴻毛,卻是如鲠在喉。
“哦,”夢好輕輕掃了一下式微的臉色,客氣的給溫名休撥了過去,“溫老師,您找我?”
“我看開學第一節課你沒來,就想給你打個電話問問怎麽了。”溫名休溫文爾雅的對夢好道。
“我在回去的路上,前幾天生病了,向輔導員請過假了。”
“怎麽生病了?”溫名休皺了皺眉關切道,“現在怎麽樣了?”
“好多了,”夢好清了清尚有些睡意的嗓子,“顧式微送我在回學校的路上。”
電話盡頭有着微不可查的一瞬沉默,迅速整理好心神的溫名休對夢好溫和的道,“休整好再回來,這學期你有一場硬仗要打,你的作品要被送選,還需要花費工夫打磨。”
“我知道了,”夢好捋了捋有些亂的頭發,不着痕跡的掃了一眼式微如常的臉色,“那我回去和您聯系吧!”
“好的,”溫名休挂掉電話前,突然又問了一句,“這學期還能教婉婉古琴嗎?婉婉很想你。”
“好的,”夢好全副心神都寄托在式微身上,一向敏感聰慧的她并沒有聽出了溫名休的畫外之音,“沒問題,我也很想婉婉。”
“那好,我回家和婉婉講,她一定很高興,”溫名休揉了揉緊鎖的眉,舒展了一個笑意,“路上注意安全。”
“老師,再見。”夢好尴尬的看着若無其事的式微,默默地放下了電話。
“你還要去他家做家教嗎?”式微盡可能平靜的問。
“嗯。”夢好把頭轉向車外,逃開了式微的眼神。
“我覺得不太合适,”式微心知夢好有意回避便舍不得深說,只是對夢好囑咐着,“小心些分寸,別讓人抓住什麽把柄。”
“我和溫老師能夠什麽把柄?”夢好不大樂意,有些不高興的嘟囔。
“霧裏看花,水中望月,捕風捉影的事情往往比事實更容易受人非議,”式微想到蘇夕念不禁皺了皺眉,心緒無論如何都無法放松,對夢好很是擔心,“我知道你不大會受這些聲名所累,但終究好說不好聽。”
“我知道了,”夢好心知式微此話在理,便點了點頭,“不過你放心吧,我沒那麽脆弱,那些蜚語流言還不足以左右我。”
此時的夢好尚不知曉,從來不在意蜚語流言塊壘加身的她,最怕的卻是知心人的傷害和背叛。終歸是個書生意氣的女孩子,過于輕視了名,也過于看重了情。
式微看着夢好不屑的樣子,顯然是沒有聽進去自己的話,可是他又不知道該站在什麽立場,以什麽身份更深層次的和夢好交流,式微第一次後悔自己知之甚少,無法潛入人的靈魂,就像一個卓越而熟練的腦科大夫,對夢好的思想進行修正,對夢好的靈魂進行治愈。
因為那個夢,夢好一路郁郁寡歡,她從沒和式微講過,她是個極其信命定之人,夢好有種直覺,自己,式微和蘇夕念必定會糾纏在一起,不得善局。
這種感覺讓夢好很是浮躁,有那麽一瞬她甚至想和式微扭頭回家,學不上了,課不聽了,老師不要了,朋友不交了,甚至溫名休也不愛了,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這麽任性、這麽自私。因為一個荒誕的夢境就要鬧得雞飛狗跳、人仰馬翻,當真便會成為別人眼中的小霸王,就連自己也過不了自己心中的那個坎兒。
式微幫夢好收拾好一切後,夢好送式微離開,途中碰巧便遇到了下課的溫名休。
“溫老師,您好,”這次式微主動跨上前去和溫名休握了手,“我們好好就拜托您費心照顧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需要什麽別人照顧。”夢好微紅着臉拉了拉式微的衣袖,控訴着不滿。
“姜女士前不久聽到溫老師的盛名後,還囑托我一定要轉告你用心和溫老師學習,”式微親昵的當着溫名休的面,拍了拍夢好的頭,“你幹媽說和高格局的人相處能提升自己境界,我等下次過來看看你達到什麽境界了!”
溫名休聽了式微的話只是微微一笑,謙虛有禮的客套了一番,看着眉眼盛滿了陽光的式微,他一時摸不透式微這話究竟藏了幾分深意。
夢好實在沒有心情去應酬,急切的便拉着式微和溫名休匆匆道別,向停車場走去。
“你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到家了給我打個電話。”夢好一路囑咐式微,“多幫顧叔追追幹媽,幹媽既然現在已經和荷西搬回去住了,那事情就有很大的轉機,我了解幹媽,幹媽已經松口了,就說明冬天馬上要過去,顧叔的春天快來了。”
“知道了,知道了!”式微好笑的看着緊緊拽着自己手臂的夢好。
“你也把荷西看牢了,至少在高考前別讓沈季予出什麽幺蛾子。”
“季予做事有分寸。”式微辯解道。
“我才不信呢,”夢好輕哼了一聲表示不屑,“等荷西被生吞入腹,有你這親哥哥後悔的!”
“好啦,好啦,”式微拍了拍夢好的頭,“你現在比我還像老媽子,操這麽多心小心老得太快沒人要!”
“沒人要我就去搶沈季予,”夢好瞪了一眼式微狠狠的道,“害的你家宅不寧!”
“夠毒的,”式微刮了下夢好的鼻子,“你一定不要和外人說你是姜女士的學生,否則砸我們顧家的名聲呀。”
“顧式微!”
“好了,我走了,”式微笑着看着氣呼呼的夢好道,“今天早點兒回去休息吧,我到家給你電話。”
“嗯,”夢好看着式微轉頭上車,入了魔似的,不由輕喊了一聲,“顧式微,讓我抱一下吧。”
式微開車門的手微微一頓,回頭向着夢好,笑着張開了手臂,眉眼間的陽光晃得夢好張不開眼。,夢好眉眼間的清輝卻是越來越濃,濃得看不清猜不透心事,她疾走兩步,狠狠地撞到了式微懷裏,緊緊用力纏住了式微。
式微單手收緊了夢好的腰,另一只随意的摩挲着夢好的頭發,故作輕松道,“還算你有點兒良心,知道舍不得離開我。”
“路上一定小心,我等你電話。”夢好悶在式微的肩膀,淡淡的說完便退了出來,兩個人之間隔着一段朋友間的安全距離,可是誰也說不清誰越了界。
溫名休覺得自己真的是瘋了,遇到夢好和式微後便跟了過來,盡管理智告訴他應該停下了,可是腳步卻受到了魔鬼的蠱惑。事實證明,往往理智才是仁慈又善良的老者,它用它飽經滄桑的智慧幫助人們免離苦難,不受心傷。
溫名休看到遠處的夢好叫住了式微。看到那個清清冷冷的女孩子,撲到了那個溫暖幹淨的男孩子懷裏。看到那個男孩子離去時,女孩子眼睛裏藏不住的失落。
溫名休曾為夢好看着自己時眉眼間的情意而沾沾自喜,此刻才覺得自己簡直就是一個小醜。那個女孩子看着自己時,眼睛裏是清淺的小溪,看着那個男孩子時,眸子中卻深藏了一片大海。明明兩個人很快就分了開,可不只為何,溫名休竟覺得那兩個年輕的生命,注定該纏繞在一起,也或許那兩個年輕生命的血骨早已混在了一起,不曾分開。
那個擁抱不是單純的肉體上的觸碰,而是心靈上的貼契,靈魂上的相互告慰和救贖。那個擁抱承載着聖潔和莊嚴,無人可以打擾也無人能夠拆散。
溫名休加快了步伐轉身離去,為自己的幼稚可笑,為自己的偷窺可恥,更為受不住心中的難過而落荒而逃。
可他不知,局外人早已洞悉世事,局內人卻依舊執迷不悟。有些人,有些事,失之毫厘,謬之千裏。你凝神一瞬,便是滄海桑田;我走錯一步,就是萬劫不複。這世上最遺憾的不是陰差陽錯,而是躊躇不敢前,欲語不敢言。因此我們錯過了早春雨,盛夏風,深秋雲,晚冬雪,賞心人,歡樂事,或許我們錯過了另一種生命的可能,或許我們還錯過了不忍觸碰的美好,成全了不敢回首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