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陶元圓還沒想好怎麽回應， 少年的眉頭就皺了起來：“有人！”
陶元圓追着少年回到魔塔一層，只見塔外空空如也，別說人了， 就連個鬼影子都沒。
然而，有氣息……
陶元圓面色微變， 他都能察覺到的氣息， 這少年恐怕也能察覺到。
少年握着劍， 緩緩走到魔塔前已經被掃幹淨雪的空地上。
說時遲那時快， 一只史萊姆從草叢中跳了出來， 急速地往他身上撞去。
“圓嚕嚕， 停下！”陶元圓連忙喝止。
然而來不及了。
少年反手就用劍身把圓嚕嚕像棒球一樣地打飛進了遙遠的樹林裏！
而後無數個史萊姆都氣憤地蹦了出來， 一邊大叫着一邊撞向他， 都被他一一打飛進了樹林。
陶元圓：“……”
“靠。”他聽到有人低咒了一聲， 随即兩道熟悉的氣息迅速蹿近，一張大網兜頭向少年罩去。
大網面積太大，少年反射性想用劍把它劈開，誰知劍竟然卡在了網中，他躲閃不及， 幹脆抓住一旁的陶元圓， 跟他一塊兒被大網罩纏住，翻滾在了土地上。
陶元圓：“……”
“哈！小子，看我不抓住了你！”小骷髅骨架從草叢中爬出來， 得意地抖掉了身上的冰雪碴子， “你，你， 你們兩個， 去看看圓嚕嚕它們有沒有事……都囑咐它們多少次了不要輕舉妄動， 差點就把我這個精妙的計劃給破壞了！”
小約翰和阿爾奇都擔心地看着同被罩在網裏掙紮的陶元圓：“大人也被網進去了，這樣沒事嗎？”
“沒事的沒事的。”小骷髅骨架道：“都被網罩住了，這個小子傷不了人的。”
少年瞧清楚小骷髅骨架眼裏淡藍色的魂火，驚訝道：“你是亡靈族，亡靈族怎麽會出現在北境？”
“怎麽，亡靈族又怎麽了？”小骷髅骨架蹲到少年跟前，道，“別那麽沒見識啊小子，不是所有亡靈族都被趕到沙漠裏去了，還有像我這樣的住在人間呢！”
少年不語，只是攥住了陶元圓的手腕，一個用力把他拉到了自己的懷中，反手扣住了他的咽喉。
陶元圓：“噗咳咳咳？”
小骷髅骨架眼中的魂火一凝，警告道：“你要是敢動他一根汗毛，你就完蛋了！”
少年卻沉聲道：“這是滿月藤做的網，你是誰，為何會出現在北境？”
小骷髅骨架惱火道：“關你什麽事？你無緣無故挾持人到魔塔裏來，怕不是從地下逃出來的魔族。我說今天下午石像怎麽忽然複原了，還以為是元圓這兩天偷偷瞞着我多祭祀了，肯定是你搞的鬼，是不是？！”
少年道：“滿月藤聯結成的網，可以克制精神力與魔力，這一點只有帝國的皇族以及禦用魔法師才知道，你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會知道這些？”
小骷髅骨架一驚，這才注意到少年碧藍色的眼眸，還有金子般燦爛明豔甚至無一絲雜色的頭發。
“你，你是誰？”它慌亂地反問起他，“皇族哪可能出現在北境？你又不是魔法師，你是個劍士，你怎麽會知道這麽多？！”
少年沉默片刻，道：“我并非魔法師，只不過我曾在伯班克大主教身邊修行過兩年，這些事也是他告訴我的。”
小骷髅骨架這才鎮定了一些：“原來你是見習神侍，伯班克大主教的口味還真是多年如一日，瞧見金發碧眼的就認為可能是神的寵兒。哼，這世上要是有那麽多神眷者，聖魔法師就不會這麽少了。”
陶元圓上半身被鉗制在少年懷中動彈不得，偷摸去摸懷裏的長劍，想反手給他來一下。
結果少年仿佛開了天眼似的，一個翻身就把他壓在身下，按住了他的手腕。這下好了，連下半身也被他給壓制住了，陶元圓想變原形都變不回去，臉都憋紅了。
自從穿越後，他從沒感受到如此沉重的壓力——這個壓力指的是字面上的意思，他能徒手鑿冰，能不用內力就将石頭劈開，什麽重力，壓力，對他來說都是小菜一碟。
先前他輸給少年，連內力告罄都沒如此虛弱，可如今，少年高大的身軀壓着他，幾乎把他整個人都罩在身下，沉重而又令人窒息。
金黃色的長發從對方的肩頭流瀉到他的胸口上，背光的眼眸裏連流動的光都成了暗色的。
陶元圓與他對視兩秒，就覺得心跳失衡——這并不是動心，而是恐懼。
真的好奇怪，這種不自禁想要臣服的感覺，就像他當初第一次見到那石像，特別想表達臣服的感覺一樣。
陶元圓使勁晃了晃頭，想把這幾乎快浸軟了他骨頭的戰栗感給甩掉。
少年道：“你……”
話音剛落，就見陶元圓扭頭，狠狠咬住了他的手腕。
少年：“……”
小骷髅骨架蹲在一邊：“喂，喂，不許打架！”
它用手指骨拍打地面，“聽到了沒有，還不快給我停手？”
“陶元圓，你也給我停手！滿月藤能禁魔禁精神力，你們這麽生龍活虎地打架，也算在精神力中的！”
陶元圓可不管這個，他太不喜歡那種被人全方位壓制并掌控的感覺了，在網下和少年扭打，一直打到滿月藤死死纏住他倆，他倆的力氣都被滿月藤吸光了為止。
少年一貫冷靜的表情都維持不住了，惱火地按住懷中仍然試圖掙紮踢踹的人，碧藍色的眼眸中再次閃過鮮紅。
小骷髅骨架見他倆都安靜下來，這才哼了一聲，道：“打不動了吧？活該，都跟你們說不能打架了還要打，不聽話活該難受！”
這時，小約翰和阿爾奇帶着史萊姆們回來了。
圓嚕嚕簡直是哭着蹦到陶元圓身邊的：“嗚嗚，族長，你沒事，真是太好了，嗚嗚嗚！”
而後那一群冰藍色果凍團子都開始圍着他們哭泣。
少年忍無可忍：“閉嘴！”
史萊姆們聽見了，不但沒有閉嘴，反而還哭得更大聲了。
少年：“……”
阿爾奇見少年衣着華貴，氣質不凡，尤其是那一身法袍，分明與陶元圓的制式一樣，忍不住就對小骷髅骨架道：“骨頭老師，他，他是什麽人，你問過了嗎？”
小約翰也有眼力勁，小聲道：“我怎麽覺得他是帝國派來的人呢？以前都沒見他出現在巴裏鎮過。”
小骷髅骨架驚了一跳，要是這少年真是帝國派來的人，那可就麻煩了。
“咳嗯！”小骷髅骨架清了清嗓子，道，“這位——神侍大人，您應當是國王陛下派來的人吧？非常抱歉，我們先前不是有意冒犯您的。其實我們也是奇怪為什麽會有人想到魔塔裏來，怕您是魔族想要喚醒魔王，所以才出此下策……”
拼命沖小約翰和阿爾奇使眼色。
“啊啊，對！”小約翰忙附和道，“我們都是帝國的人，一切都是為帝國着想的。”
“是啊是啊。”阿爾奇道，“聽說國王陛下會派人來主持四月的綜合考試，想不到現在才一月多，您就到了，您真是太負責任了。”
小骷髅骨架道：“這個滿月藤照到月光就會慢慢解開的，還要委屈您跟我們過一夜了，其實都是一場誤會嘛，明天我們會奉上賠罪的禮物，還請神使不要跟我們一般見識……”
陶元圓滿頭黑線地看着小骷髅骨架飛快滑跪，帶領小約翰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給少年吹彩虹屁。
這臉變得，他們要是和他不是一頭的，他絕對會忍不住吐槽他們的。
少年的涵養功夫顯然要比他們都更深些，他見小骷髅骨架示弱，竟然沒再刨根問底它的身份。
“既然是誤會一場。”他還很客氣地道，“麻煩你們幫我們把網松開。”
“這是當然。”小骷髅骨架讪笑着，忙指揮小約翰和阿爾奇把他們倆扶起來，又幫他們撐開網眼。
“神侍大人千萬別跟我們計較，都是我們冒犯了您……”
滿月藤編織的網本身就帶有魔力，能松的程度有限，不過他們總算不用像連體嬰兒一樣抱在一起了。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來，小約翰和阿爾奇在魔塔外堆了個火堆，并給他們倆弄了個幹草堆，好讓他們能靠着休息。
明月被烏雲遮蔽，就像晨間的陽光一樣，一會兒被遮住，一會兒又漏出些來。
小骷髅骨架老早帶着史萊姆們回魔塔休息了。
陶元圓耐心地等了幾個小時，嘗試着掙動，結果滿月藤還是牢牢地捆在他們身上。
少年見他掙了半晌還不死心，出聲道：“沒有那麽快的。”
陶元圓不由道：“那還要多久啊？”
少年淡淡道：“如果你那時候不纏着我打架，滿月藤沒吸收我們的精力，它解開得就會更快一點。”
陶元圓：“……”
忍了又忍，他還是忍不住小聲咕哝道：“誰讓你拿氣場壓我了。”
少年既然是人，那麽就不是他之前所臆想的高級魔物。
老實說，先前陶元圓甚至想過他會不會是高級魔族，甚至魔王本人什麽的，只不過現實果然不會像話本那麽豐富離奇，少年應當只是比他修為高深的修行者而已；
哪怕是劍士，在這個世界，也是修煉精神力的修行者，他卻老是把這一點忘了。
陶元圓嘆了一口氣，望向天空。
今晚的天氣實在不好，月色只是偶爾，星光也少洩露半分。
這是他穿越之後第一次觀賞夜空，結果卻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你先前說的那個交易。”陶元圓忽然道，“我能問問，你為什麽突發奇想想要教我嗎？”
少年道：“什麽？”
陶元圓道：“就是你說，我給你烤魚，你就教我考進帝國學院……”
少年道：“我只是喜歡給人們一個機會罷了。”
陶元圓被這回答給鎮住了，扭頭看去，只見少年神情平靜，碧藍色的眼眸中，幾乎可稱得上是波瀾不驚。
他似乎沒察覺到自己的話有什麽不對，明明透露着幾分高高在上的傲慢，卻因為他的理所當然，令陶元圓都生出或許他說的是實話的錯覺來。
“如果我不答應你的交易，你是不是就會殺了我？”陶元圓道，他有種感覺，少年先前是打算殺了他的。
少年卻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反問他道：“你為什麽選擇混進人群裏？”
陶元圓：“啊？”
少年心平氣和地道：“你是只史萊姆，不是嗎？既然是魔物，為什麽要混進人群裏？”
陶元圓：“……”
差點忘了，少年能聽懂魔物的話，那時候圓嚕嚕在他面前管他叫族長，他就已經暴露了。
“因為，我本就該是個人吧。”陶元圓想了想道，“我既然認為自己是人，就會想和同類混在一起。”這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情了。
少年目光難測，道：“所以，我給你這個機會。”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陶元圓和少年之間糾纏的網已經解開，兩人走在回城的路上，陶元圓都還有點茫然。
昨晚少年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他明明聽懂了，但又好像沒懂。
他只知道他被放過了，并且少年也沒再提要教導他的事。也許先前少年想殺他，就是因為看穿了他的真身，但他先前想教導他，又是因為什麽呢？
“先生請留步。”守城的士兵把少年放了進去，卻把他攔在了城外，“請問您是陶元圓先生是嗎？”
陶元圓回過神來，道：“我是，請問有什麽事嗎？”
士兵們咔一下，用鐐铐鎖住了他：“非常不好意思先生，您被逮捕了。”
陶元圓反應慢了半拍：“什麽？”
士兵們面無表情，道：“十分抱歉先生，這是上頭下的命令，我們也只是奉命行事。”
陶元圓坐在牢房裏，花了一點兒時間理清思緒。
首先，要抓他的應該不是少年，因為他們昨天晚上一直都在一起，今天也是一起進城的，所以不大可能是他。
其次，抓他的罪名肯定不是因為冒充魔法師，他已經在那麽多人面前澄清過了，甚至過了測謊水晶球，用這個罪名抓他會引起民衆們的質疑。
最後，他穿越後做過的唯一真正理虧的事是偷過傭兵團團長艾倫的衣服，而在這個世界中，偷盜卻歸還了贓物，是可以免罪的，縱然不歸還，普通平民犯罪和準莊園領主犯罪都是不一樣的。
所以，他們到底給他安了個什麽莫須有的罪名？只怕又是格洛弗那幫人搞的鬼。
逼仄窄小的監獄牢房，只有地上鋪了層麥稈，髒污，腐臭，還有老鼠和蟲子在地上爬來爬去。
陶元圓花錢給自己買了塊木板——單純就為了墊在屁股底下，好讓自己在這牢裏能過得舒服點兒，誰能想到監獄裏還能購買這種設備呢？
不知過了多久，才有士兵來把他帶了出去。
陶元圓想向他打聽自己坐牢的原因，士兵卻閉口不言，只是把他從城門口的監獄，帶到了城鎮內的市政中心。
“看吶，真的是那位大人！”
“他真的被捕了？”
一路上都有民衆竊竊私語。
“所以他真是逃到我們這兒的奴隸——唉，他要是再沉住氣，多藏一段時間，就不至于被抓起來了。”
“瞧你說的，雖然逃跑的奴隸躲藏超過一百零一天就能恢複自由身。可奴隸就是奴隸，尤其是這種貴族老爺的奴隸，指不定是犯了什麽大罪才會畏罪潛逃的。你們不怕，我還怕呢！”
“不知道他有沒有躲藏超過一百零一天？”有人仍抱着希望道，“要是超過一百零一天就好了。”
“唉，我看懸……”
陶元圓沒想到自己竟然被誣陷成了奴隸！
此刻天色尚早，市政中心都才剛剛開門，過不了多久，穿着精致鐵甲長袍的格洛弗就騎馬來到市政中心門口。
他腰間別劍，靴子被擦得锃亮，從白馬上翻身下來，幹脆而又利落，整個人都充滿了意氣風發的氣息。
“喲。”格洛弗向陶元圓打招呼，“這不是我們未來的莊園主嗎？怎麽戴着鎖鏈成了階下囚了？”
陶元圓沉着臉，道：“是你讓人把我抓起來的，不是嗎，請問我犯了什麽罪？”
“何必裝蒜呢？”格洛弗大人語帶憐憫地道，“我已經派人調查過了，帝國學院并沒有一個叫陶元圓的學生。你說你學過魔法，後來才改練的劍術，請問你的魔法是從哪兒學來的呢？只有與貴族簽訂死契的奴仆才能學到一丁點微薄的魔法，像你這種情況，只可能是從貴族老爺那兒逃出來的奴隸。”
陶元圓一愣。
“冒充魔法師是死罪，背叛主人逃跑的奴隸也是死罪。”格洛弗微笑道，“等我們查實你的身份，你就死定了。”
陶元圓不怒反笑道：“是嗎？那我們就等着瞧好了。”他先前甚至都不是人類，更不可能有什麽主人了！
格洛弗分毫不為陶元圓這自信的态度而感到擔憂。
其實像他這種情況，除卻貴族的逃奴，還有可能是純在外修行的流浪者。這種流浪者一般是無意中得到了什麽機緣，又或者自己長輩乃至自己從哪裏偷學來了點兒東西，自成一派。不過無論陶元圓是哪種，他都注定了沒有背景。
只要沒有背景，随便給他安插個什麽罪名，殺死了就行了。沒有家族為他撐腰，有誰會在乎一個小小劍士的生死呢？
即使他真的已經是高級劍士了，在他還沒找到重用他的靠山前，都不過是一只蝼蟻罷了。
陶元圓被市政中心的人拿着顆水晶球檢查了一遍又一遍，無論幾次，水晶球都是金色的。
檢查是否訂過奴隸契約，靠的是魔法手段，按理說只查一遍就足夠了，但是這群人顯然沒有放了他的打算。
陶元圓清楚地看見，最後一個檢查的人悄悄拿出一枚戒指輕輕地在水晶球上碰了一下，水晶球內的金色亮彩，瞬間翻湧成了黑色。
“啓禀格洛弗大人。”那人恭敬地把變黑的水晶球交給了格洛弗，“他的确是奴隸，雖然已經進教堂洗掉了魔法契約，但我們還是用最細致的手段檢查出來了。”
“很好！”格洛弗滿意地道，“趕快把這件事上報，絕不能讓一個奴隸成為馬爾巴勒伯爵治下的莊園主，這個奴隸膽大包天，我下午要親自行刑。”
“是，大人。”他們就這麽輕易地給他定了死罪。
陶元圓被暫時看管在花園裏，只覺得五髒六腑都快焚燒了起來。
他許久沒有這樣憤怒的感覺了。
年少時父母還在的時候，總會教他們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他們說，要麽做适應世界的人，要麽做改變世界的人。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
他愛看行俠仗義的武俠小說，也是從那時候起的。
但他的父母之所以死亡，就是因為過于心軟，明明是心疼別人家的孩子沒了父母，想給個安身的活計，結果升米恩鬥米仇，反而讓自己的孩子沒了父母。
當後果已經造成，縱使惡報遲來，又有什麽意義呢？
他能讓自己嚴格遵守法律，可當法律的懲治來臨之前，瞧見犯罪者逍遙法外，洋洋得意的嘴臉，卻真的很想快意恩仇一把。
陶元圓輕吸了一口氣，不着痕跡地掰斷了手上的鐐铐。
這種鐐铐只能禁锢精神力，很巧的是，他的內力雖然能當精神力用，可它本質并不是精神力。
士兵沒有沒收他的劍，這就給他的反抗帶來了更大的本錢。
他到現在都還沒殺過人，不過沒關系，他已經習慣了戰鬥，不會出現手抖的場面。
先把格洛弗解決，再将那個給水晶球動手的人解決，能這麽熟練地誣陷他人死罪，他們一定做過許多次了。
陶元圓的心髒劇烈地鼓動了起來，興奮，恐懼，或者害怕？
他沒想到自己會如此冷靜地思考着殺人的計劃。
市政中心的人很多，其中有不少人是劍士。
他不想傷及無辜，且要是動靜太大，引發太多人圍攻，他的內力值會不夠用，所以路線是重中之重。
陶元圓的腦子裏飛快閃過許多畫面，父母離世之後，他開始學會自己下廚，第一次殺魚，第一次殺雞，從吓得手抖，到神态自若地運刀如飛。
總會有第一次的，他心想，他殺的是惡人，所以完全不需要害怕。
“族長，族長！”
圓嚕嚕的聲音，将陶元圓從思緒迷沼中拉了回來。
只見它趴在離他最近的市政中心的石牆上，冰藍色的身體幾乎快與石牆融為一體，卻還在努力發出聲音引起他的注意。
“族長，你沒事吧？”圓嚕嚕擔心地道，“阿爾奇他們回來報信，說你被士兵抓走了！”
“我沒事。”陶元圓忽然又有了種腳踏實地的感覺，瞥了眼不遠處看守他的劍士，他道，“別留在這裏，這裏太危險了，你得去找小骷髅！”
圓嚕嚕道：“就是小骷髅讓我來的，小骷髅說對方給你安了這樣的罪名，擺明了不想讓你活着出去，它會安排人劫獄！小約翰和阿爾奇都已經準備好了，到時候我帶領族人引開他們的注意力，他們會來救你出去的。”
陶元圓心中一暖，道：“不，他們倆都有家人，根在巴裏鎮，我會找機會自己殺出去。”
圓嚕嚕吃驚道：“自己殺出去，你一個人？不，族長，你不能輕舉妄動！”
陶元圓道：“你放心吧，他們要殺我，不可能光明正大地殺，只可能找個小角落。到時候他們人少，我會找機會反攻的。”
“可是……”
“別可是了。”陶元圓道，“你快點回去，要不然引起別人注意，非但救不了我，還可能害了我。”
那個時候，系統找上他，他為什麽選擇武俠世界，初心不就是為了快意恩仇嗎？
害死他父母的人，最終被判了無期徒刑；害死他姐姐的人，也因為敲詐勒索，被判了五年。其實正義得到了伸張了，但偶爾午夜夢回，夢見那些還沒得到伸張時的日子，明明他樂觀向上，有那麽多老師同學的幫助，日子過得甚至還是歡聲笑語居多。
可在夢中的日子卻是那麽苦澀難熬，好像那些被他選擇性抛棄遺忘的東西，都又一股腦地回來了，報複性地将他整顆心髒給淹沒。
圓嚕嚕勸不動他，又不敢弄出太大動靜引起別人注意，只得先離開了。
格洛弗走進花園時，就見陶元圓坐在離牆不遠的某個石桌旁，低頭沉思。
“啧，你倒是沉得住氣，死到臨頭還能這麽鎮定。”格洛弗把人都遣散了，才将那蓋了印戳的卷軸在他面前晃了晃，“等我把這東西發出去，莊園主就是我的了。”
陶元圓心平氣和地道：“你來找我，想必是想在發信件前殺了我吧，為了确保這件事不出意外？”
格洛弗聞言不由笑了，道：“你倒是挺聰明的，其實如果你不是要和我搶莊園，我還不一定舍得置你于死地，你都已經能打敗艾倫了，要是替我效力，包你以後在北境這片地區橫着走。只不過……很可惜，你很有能力，卻又太高調了。我想冒險者公會交晶礦的那一幕也是你們做的一場戲吧？你早就和小約翰有聯系了，他姐姐當然也站在你這頭。”
“廢話少說。”陶元圓道，“你是想在這兒殺了我，還是在哪兒？這兒畢竟是市政中心的花園，或許你會帶我去城外？”
“不不不。”格洛弗搖頭道，“你能拿到那麽多晶礦，誰知道是不是在城外還有同伴？雖然你沒有什麽大勢力做靠山，不過我還是以防萬一的好。”
格洛弗又給陶元圓戴了一副手铐，這一副，是用來禁锢魔法的。
縱使這世上劍與魔法雙修的人屈指可數，但他仍然做好了萬全準備。
陶元圓甚至都還有功夫在心裏想，幸好他不像小骷髅骨架一樣知道滿月藤，當時那滿月藤編織的網，別說精神力和魔力了，就連他普通的力氣都能被一道吸走，要是被那樣禁锢住了，他就真得束手就擒了。
格洛弗押着他，去了東街。
陶元圓瞧見那專屬于教堂的尖尖樓頂，還有彩色玻璃，只覺得一股荒誕的感覺由心而生，不由得有些啼笑皆非。
格洛弗想要殺人滅口，竟然把他押到了教堂。
這件事換算一下，就相當于到佛寺又或者是道觀之中殺人滅口，而這個世界觀中，神還是确實存在的。
進入鐵閘門，教堂前的噴泉中心，屹立着一座高達十數米的純白石像，石像立在雕刻着山川河流的王座前，羽翼大得近乎遮天蔽日，與教堂等高。
祂托舉着日月，俯瞰着人間，折射着豔麗陽光的清泉水就從弦月的圓心中噴湧出來，彙入祂的腳踝處。
任何人想要直視祂的眼睛，都會被那陽光折射出來的虹光刺痛。
格洛弗把他押到了教堂邊的墓地上——陶元圓差點以為他要在神的目光下殺了他呢。
“抱歉了。”格洛弗拔出長劍，很沒有誠意地道歉道。
劍光一閃，陶元圓一個矮身，避開他的攻擊，反手拔出腰間長劍，用了将近300的內力值，打出了他所能打出的最大傷害！
格洛弗的長劍應聲而斷，而後劍鋒入肉，重重地切入了他的胸膛。
格洛弗震驚地望着陶元圓，這一切來得太快，他甚至都沒反應過來！
陶元圓閉上眼睛，微喘着氣，咬牙，将長劍刺入了他的胸口。
鐵劍刺進活人胸口的異樣感，幾乎讓他渾身發抖。
然而，他身體在發抖，手腕卻很穩。
“啪嗒。”格洛弗的身體軟了下去。
劍拔。出來時，鮮血濺了他一身。
陶元圓呆在原地半晌，腿腳發軟，踉跄着跑到了那座石像的噴泉旁，抖着手，掬起清水清洗自己身上的血跡。
豔紅的鮮血，被清水一稀釋，很快就變成了淡紅，而後被沖洗無蹤。
陶元圓擡頭，見那石像正低頭看着自己，因為背光，不再有那刺眼的彩虹光。
陶元圓卻覺得自己的眼睛有些酸澀，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道：“我知道我沒有做錯。”他語氣堅定地道：“哪怕我俠義值被扣成了負的，我也會那麽幹的！”
“如果這世上真的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話，好人殺了壞人，是壞人得到了報應，和好人無關。”
“你說對不對？”
陶元圓當然沒有得到回應，他甚至覺得自己傻了，竟然對着個石像自言自語。
又掬起一捧清水洗了把臉，陶元圓這才覺得心髒跳動的速度慢了下來，他又重新獲得了冷靜。
是時候逃跑了，他想。
只是可惜，好不容易在這個地方站穩跟腳，他甚至擁有了人類的朋友，在對方知道他真身是史萊姆的情況下。
小約翰和阿爾奇都在本地有親人，未必願意随他過上颠沛流離的逃亡生活。或許帶領族人們遷徙離開也是個好選擇。
陶元圓轉身，就欲潇灑地離開這裏。
卻見一個熟悉的人影立在鐵栅欄門口，也不知在那看了多久。
金發，碧眼，白衣……
有那麽一瞬間，陶元圓真覺得自己看見了神。
方才與石像對視的那一眼，就好像眼前人的眼睛，無情，冷漠，又似乎擁有俯瞰衆生的浩瀚。
“你……”陶元圓有些吃驚，“你怎麽會來？”
少年走到他跟前，将近一個頭的身高差，令陶元圓反射性地想要後退。
少年伸手，攬住了他的腰。
他低頭望着他，目光少見地柔和，甚至能稱得上是溫柔。
“別害怕。”修長的手指撫上陶元圓的鼻子，撫去上面一點還沒被清洗幹淨的血點，“我一定會幫助你的……”
作者有話說：
作者菌蠢了！修完文忘記放進箱裏了！還好上來看了一眼ORZ；
抱住大家！=3=感謝在2022-07-09 13：19：26-2022-07-11 16：37：1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D457 25瓶；妖嬈的蛇姬病 15瓶；人生得意需盡歡 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