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漁火已歸

文/沐清雨

居然敢動手動腳!誰給的臉?!

俞火瞬間清醒,下意識抵在他胸口的手幾乎就要動作,還他以顏色。

肩膀上那只冒犯的手卻已松開,并順勢向後擋了下。與此同時,他溫聲提醒:“小心。”

原來,是她身後經過的服務生不知怎麽的沒端穩托盤。如果她剛剛突然後撤身體,必然會撞到托盤上,近而被酒淋到。邢唐才突然把她攬向自己,松手後又迅速幫服務生接了一下托盤。

他反應迅速,避免了一場尴尬。

服務生連連道謝的聲音裏,俞火坐正,目光在他很可能已經抻到的左臂上看了一眼。

感應到她的視線,邢唐才說實說:“我……是個左撇子。”

所以那一晚被鋼棍擊中左肩,致使左臂擡不起來後,他的行動才會受限,并非真的手下留情。所以在那千鈞一發之際,他還是習慣性用不太靈活的左手護她,以至于左臂受了嚴重的刀傷。

其實昨晚,她報警後應該直接走的,不去蹚那趟渾水。甚至是打報警電話時,她也是那麽想的。畢竟,她不是他的誰,他也一樣,沒必要再牽扯到一起。卻做不到置之不理。他受傷更在她意料之外。動手前俞火已經看出來了,那些混混沒什麽技巧,無非是人多,有武器。加上她,邢唐和唐開蒙要全身而退并不難。結果,她這個自認有兩下子的人反而添亂了。為什麽偏要去抓那個領頭的人呢?無論起因為何,他邢唐遇襲,和她沒有任何關系不是嗎?

甩開那些惱人的情緒,俞火點頭表示知道了,她喝了一口酒才說:“等會我叫代駕。”

“小傷,不影響開車。”邢唐看着她緋紅未褪的臉,回答先前的問題:“你不像任何人。”回想她盤腿而坐的随性粗放,嚣張之餘,竟也風情萬種。面前這個妩媚又犀利的女人,只是她自己,不像任何人,更不是一般人能夠駕馭得住的。

俞火迎視他灼灼的目光,半晌,她搖了搖頭,“不對。”然後把剩餘的酒一口幹了,才補了一句:“他們都說我像阿砺。”

這是邢唐第二次聽到這個名字,一個很有棱角,顯然是男人的名字。他端起那杯她為自己點的檸檬水,喝了一大口,那酸甜中略帶些苦澀的味道,讓他壓下了問她“那是誰”的沖動。他甚至在想,她千萬別說:“酒有了,我還有故事,要聽嗎?”他不想聽她和那個阿砺的哪怕一個字。

俞火卻像是随口提的,她沒再繼續關于阿砺的話題,又點了兩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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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邢唐伸手端過一杯。

卻沒能如願入喉。

順着小臂上那只手向上,他擡眸與俞火對視。那雙天生的漂亮眼睛此刻清黑明亮,或許是喝了酒的緣故,白皙的皮膚透着紅潤,不用化妝都比旁人好看,還有那只手,明明沒用什麽力,只是柔柔地搭在他腕上,卻讓他有種被禁锢的錯覺,逃不開,更不想逃。他沒說話,只沉默地看她。

俞火輕輕一動,邢唐端着的那杯酒就落在了她手裏,略顯專~制地說:“我說過了,拆線前不能喝酒。這不是勸解,這是醫囑。”

那她還邀他喝酒?邢唐笑笑。

最後那兩杯伏特加還是進了俞火的胃。

趁她還清醒,邢唐說:“楠楠她……”

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俞火問:“她幾歲了?”

邢唐一頓,“……六歲。”

她又沒別的話了。

邢唐于是說:“她向我要你的手機號碼了。”

俞火看過來,他正好在喝水。她看見他低垂的臉,略高的眉骨,很長的睫毛,健康的麥色皮膚。怎麽看,都很英俊。她把目光收回來,笑着給他出主意:“你随便編個號碼,她打不通,你再說記錯了不就得了。”

在哄老人和孩子方面,她信手拈來,有層出不窮的馊主意。

邢唐微皺眉,表情不太明朗。

“向年輕女人要電話號碼這種事……”俞火迎着他的視線問:“常幹啊?”

邢唐承認确實想要她的電話號碼,還不想通過別人。而她此刻那輕薄的語氣,他該生氣的。

可他沒有。他一面平靜地答:“第一次。”一面把她放在桌上的手機拿過來。意圖很明顯,要直接用她的手機往自己的手機裏打個電話。

那一刻不符合他性格和身份的舉動,事後回想起來,邢唐都不禁笑自己在面對她時,沖動的像個二十歲的毛頭小子。如果再忍一忍,先把楠楠的誤會解釋清楚了,或許就不會那樣的結果。況且,她其實不止一次給了他機會和提示。他卻因為她提及阿砺,失去了應有的理智和判斷。當然,這些都是後話。當時的情況是,俞火對此并沒有阻止,只扭頭看向舞池。

手機設了密碼,鎖定屏幕的牆紙卻不是女孩子慣常使用的自己的單人美顏照片,而是一張合影。女人明眸皓齒,亭亭玉立,身側的男人,蘊含笑意的雙眼,透出軍人特有的刀鋒般的犀利……

這是她的阿砺?邢唐握着手機,忽然就明白了俞火邀自己喝酒的意圖。而那到了嘴邊的:“密碼多少?”再無法啓口。

她還覺得不夠,偏頭問他:“我男朋友帥嗎?”

到了這一刻,邢唐的眼神也有些變了,可那目光中的狠意卻在看向她時頃刻間散去。一秒後,他說:“……嗯。”就此壓下了關于楠楠的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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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雨,四周無一處不充斥着潮濕與沉悶,遠處的高樓和街道也變得模糊不清。邢唐看到臺階下的積水,對她說:“我去開車。”

他終究是個禮貌而紳士的人。之前他以上洗手間為由出去,俞火都以為他走了。結果她出來時,卻看見他靠在走廊窗前吸煙,微皺着眉,表情不太好。她跟出來似乎讓他有些意外,他緩和了下臉色,掐了煙走過來,問她:“走嗎?”

俞火注視他醒目的眉眼,幾乎就要開口解釋,最終只說:“走吧。”

此刻,雨不是很大,俞火有心直接跑過去,他卻已經從她手裏拿走了鑰匙,留下句:“在這裏等我。”轉身走下臺階,走進雨幕裏。

沒有行色匆匆,沒有絲毫狼狽,那兩條長腿明明走得也很快,卻偏偏在霓虹映照下被營造出信步徐行的畫面,而那越走越遠的背影,挺拔得讓人收不回視線。

邢唐很快回來,沒開車,撐着車上那把備用的透明大傘。他走上臺階,眉目在燈光勾勒下清晰深刻,“有車肇事擋了路。”言語間把西裝外套脫下來披在她身上。

這是他第幾次把自己的衣服給她穿了?俞火在心裏計算着,嘴上則忘了拒絕這份體貼。

邢唐撐傘的手一移,俞火就被攏到了傘下,他的右邊。他撐着那把透明的大傘,和她隔着一段禮貌的距離,把傘裏的自己和她隔離在雨霧之外。俞火擡頭,淅淅瀝瀝的細雨滴落在頭頂寬闊的傘面上,再缤紛着向下滑落,砸在她半邊肩膀上。

他不是怕她冷,而是知道兩人共撐一把傘,即便傘大,她也會被淋到。

距離寶馬車不遠的位置,有兩輛車停在路中間,兩撥人在協商着什麽。一陣急風刮過,他的手卻将傘握得很穩,并側身護着她,把她送上副駕,才走回駕駛位一側,收了傘上車。俞火才注意到他左邊肩膀濕了一大片。

系安全帶,啓車,打方向盤,他左手和右手的靈活度看似沒任何差別。如果不是俞火親手為他縫了十幾針,根本想不到他左臂有那麽長一道傷口。确切地說,如果俞火不是大夫,不會知道此刻他的刀口有多疼。

俞火手肘搭在車窗處,視線投向外面。

邢唐的車開得又快又穩,他一路都沒說話。

到了繁華裏西南門,俞火沒讓他把車開進地庫,而是說:“停路邊就行。”

邢唐就近找了一個空位,單手打着方向盤,利落地把車停得很正。

然後問她:“沒醉吧?”

俞火清醒的搖頭。

他點頭,然後解安全帶,看樣子是準備走了。

咔噠一聲,車門落鎖。

他垂眸半秒,擡頭把目光對準她眼睛,安靜看着她,等她開口。

月光和路燈映得他的眉眼清楚分明,而那深而靜的目光讓俞火的心砰砰地跳,她穩了兩秒,說:“邢唐。”

這是她第一次叫他名字。邢唐注視那雙亮得發光的眼睛,“你說。”他嗓音緩緩的,很溫和,帶着某種期待,或者說是預感 。

她看着他硬朗沉斂的容顏,說:“……再見。”

果然……是拒絕。邢唐有短暫的愣怔,又很克制地将外露的情緒迅速化解。

他偏頭看了窗外,再看着她的眼睛兩秒,随即解開中控鎖,下車。

關車門時說:“再見,俞火。”

倒鏡中他的背影越走越遠,俞火靠在座椅裏,用手遮住了眼睛。

難怪那位唐舅舅一口一個赤小姐的叫,連楠楠也喊她小豆姐姐,他卻從不稱呼她。或者在接徐驕陽那晚,只是遙遙對視的那一眼,他已認出了她。她卻還一直抱着僥幸心裏,賭他早忘了自己。真的是……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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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幾乎停了,邢唐繞着小區走了一圈,再回到西南門時,那輛白色寶馬并不在他先前停車的位置。他想了想,給物業經理打電話。

那邊很快接起,“邢先生。”語氣恭敬。

他把車牌號報給對方,讓那邊安排人到地庫裏确認,車在停車位上,末了還補充了一句:“是輛白色寶馬。”

那邊很快回過來,“二十分鐘前回來的,現在正停在A座099車位上。”

邢唐說好,随即挂斷,然後刷卡進入小區。回到家,他坐在沙發裏,望向對面樓的燈火,腦海裏浮現的,竟全都是那個和他說再見的女人。

她惱羞成怒地教訓他看好女兒,她帶着幾分酒意地質問他“你是交通警察嗎”,她為了和他劃清壁壘界線故意稱呼他“楠楠爸”,還有剛剛她挑釁似地問他,她的阿砺帥嗎……而這一切的疏遠,都敵不過那夜她在他受傷的瞬間,手起棍落時不經意外露的情緒。邢唐篤定,自己沒有看錯。

可你卻說再見。

我知道你的意思是,再也不見。

我不知道該回你什麽,可我又不想就此結束。

傷口在48小時內的痛感确實很明顯,邢唐輾轉很久都無法入睡。淩晨時他來到書房,在書架最裏側的一本書裏,取出一張保存極為平整的舊藥方。再把西裝內袋中的兩張藥方拿出來。劑量小的直接扔掉,劑量大的那張和收藏的那張放在一起對照,一模一樣的字跡,只除了落款處開人的名字,舊方是俞火,新的則是赤小豆。只是那個赤字的第一筆,顯然被改過。

所以,她其實是下意識要寫“俞火”,随即想起來此刻正打着“赤小豆”的名號,于是把俞字那一撇,改為了赤字的那一橫。所以,她是記得他的,卻一直拒絕和他相認。

邢唐看着那張當年在他看來僅是一張紙條的藥方,目光在上面的藥方組成、用法用量、以及注意事項上掠過,定格在俞火的名字上。

寂靜的深夜,回憶如疾風驟雨,席卷而來……

作者有話要說:  【話唠小劇場】

邢唐:“第一次叫我名字就是拒絕,親媽你想過,以後火火叫我名字,我的心裏陰影有多大嗎?”

作者:“……已經這樣了,以後就不直呼其名好了。”

邢唐:“那怎麽稱呼?”

作者:“邢寶?”

邢唐:“還有別的選擇嗎?”

“這麽有愛的小名不喜歡啊?”作者想了想:“那就只能叫大款了!行了你閉嘴,我說咋地就咋地!”

憋了半天,邢唐再次發聲:“所以……我還要被拒絕幾次?”

作者,“等我數一數。”

邢唐:“行了你閉嘴,你愛咋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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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把涉及《時間替我告訴你》那本書裏的人物關系梳理一下,便于小主們理解——

邢唐與邢政:同父異母的兄弟,邢政白血病去世,其母鄭雪君為邢唐繼母。

赫饒與邢政:同母異父的姐弟,兩人都是鄭雪君所生,赫饒與鄭雪君不和,确切地說,是被鄭雪君抛棄。

邢唐與赫饒:名義上是兄妹,沒有血緣關系。邢唐喜歡過赫饒,但最終放手。

邢政與徐驕陽:姐弟戀。

邢唐與徐驕陽:好朋友。徐驕陽先認識的邢唐,後認識的邢政,和邢政的戀情還不被邢唐這個大哥看好。大哥有點擔心,風風火火的徐驕陽會欺負溫和善良的邢政。而在《時間替我告訴你》連載時,一度有小主覺得徐驕陽和大哥其實挺搭的。但作者覺得,那是混搭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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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火、赤小豆、黃藥子、左欲非(還沒出來)、肖砺(就是被作者僞裝為亂碼數字的阿砺)等人物都是新人,沒在別的書裏出現過。涉及到這些人物的身家背景,以及與男女主之間的關系,會在本書中逐一交代。接下來,敲黑板,扔粉筆頭——肖爺爺和阿砺明顯是爺孫,這個沒看出來的,去,馬上寫100字的留言檢讨一下,都不看人物表的嗎?都不知道阿砺姓肖的嗎?哼,你們這些小同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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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眼睛基本消腫啦,謝謝小主們的關心。上章的紅包都送啦,查收哦,這章留言紅包繼續,明天十點……還繼續吧┗|`O′|┛ 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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