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夢中佳人

阿寧這廂走在大街上也算不得太平,身後的小人兒跟了一路了,也不急着現行。

阿寧懶地再同他繞圈子,便主動進了個胡同口,不一會兒,果見來人腳步急沖沖,氣急敗壞地走進來,氣呼呼地,看着她:

“阿寧!你總算是現身了!”

可憐元祿在這皇城大街上暗暗蹲守了好些時間,方發現了這個讓他糟了不少罪的罪魁禍首。

不等阿寧張嘴,元祿又道:

“你可知道,你走的這兩日得閑殿亂作一鍋粥,陛下一覺醒來便勢必要捉住那夜闖入得閑殿的人!辛苦我機靈,早就和姐姐們對好了嘴這才沒有走漏那夜的半點風聲。

可陛下也說了,若兩日內沒捉到人便要取了我這顆小腦袋作祭!你且說說看!那夜你究竟做了些什麽?惹得一向低調行事的陛下如此興師動衆要抓到你!”

“哦?”阿寧失笑:“那人捉的怎麽樣了。”

元祿佯怒地睨她一眼,斂了斂神色:

“你明日也該回宮了罷?屆時可要小心些,九姑娘哪裏也....”

元祿有情有義:

“罷了罷了,你也莫要操心了,凡事都有我頂着,反正此事亦因我而起……”

阿寧點點頭,回到薛家時不過陳暮,阿寧倒是不期然與祖孫情深的那兩人對上了眼。

老太君笑地慈眉善目,可其中卻總隐含着些刀光劍影,阿寧不卑不亢地對着她點點頭,反觀薛景衡倒是很鎮定,只是眉眼彎彎地,清淺地瞥了她一眼。

老太君顧氏,年逾古稀,精神矍铄,慈眉善目眉眼彎彎,是以笑面虎也。而薛景衡,是以笑面虎之孫也,這兩人活地像個人精,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去,都不似一般人能比拟。

此番回府又與這兩人切磋一番,無論輸贏,只算試探,她趕走了薛景衡身邊的一只小狐貍,換來老太君這意味深長的一笑,阿寧覺得這一來一回的,委實有趣的緊,明日她便要回宮,且看下次再見,又是怎麽一番智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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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阿寧倒是很詫異,薛景衡竟如此沉得住氣未曾明裏暗裏來找蕭韞儀質問,試探一番,看來那所謂的半桃佳人,在他心中地位也不過如此。

韞儀聽她一番話,縱未曾身臨其境,亦覺得心驚膽寒地緊,不覺揪緊她衣裳:“姑姑那番話會不會稍重了些?到底是個小姑娘....”

阿寧睨她一眼,淺淺一笑:“公主将我做刀使,使完了卻又嫌棄我下手太重。”

韞儀慌張擺手:“姑姑!韞儀哪裏有這層意思在...我也知道自己這般優柔寡斷不好,只是,只是總有些擔心。”

阿寧掰着手指為她算上一賬:“您與小侯爺成親兩年,他在外頭偷香已是足足四次,前兩次瞧上的是羞月坊的人,名喚雨蝶玉潔,上一次是城北高家幼女高芷,這一次,又偏生招惹上了個半桃,您若再這麽坐視不管下去,公主,您且想好了。”

阿寧撫撫袖子:“阿寧知您心地善良不忍殺戮,便親自做了回尖刀利刃,過猶不及,萬不可姑息養奸。”

韞儀略帶消沉地點點頭,心思卻飄遠了:“歸根究底,還是我自己的錯,若不是我...薛大哥何以會...”

“那您的意思是,從即日起便要搬到小侯爺房中,坐實這夫妻的名號了?” 阿寧問道。

蕭韞儀一瞬間刷白了臉:“姑姑...您明知道。”

她自然知道,正是因為知道,有些事才不得不為,若沒有退路,便得以進為退。

“公主面上雖拿不定主意,可這心卻是堅定的很,既是認準了,便要一鼓作氣做到底,路上總免不得跑出各類牛鬼蛇神擋道,你不殺它,他便要殺你。”

阿寧臨行前又道:

“九姑娘近日已經對我起疑,這段時間內阿寧晚上便不回來了,多則好幾日,這段時間公主且要好好照顧自己。”

......

........

翌日一早,阿寧結束了兩日的休沐,伴着微量晨光踏上了回宮之路,只這一次,一路并不順暢,而她也終于明白了元祿昨日口中‘宮中大亂’四個字的意思。

負責鎮守宮門的護衛手執一副尚且泛着清淡墨香的肖像對着她,畫上人一身粉衣翩翩若蝶,秋水翦曈瑩潤,小巧鼻梁精致,細腰扶柳,身姿綽約,是以傾城色是也。

阿寧被捏着下巴打量了一番,暗紅色的胎記落在眼前人眼中,阿寧從他眼中瞧出些不及掩飾的嫌惡與惡心,她果然被放行了,順利進了宮,不知是錯覺還是其他,總隐隐聽見句:

“這般面向醜陋之人,怎麽入得了陛下的眼?我早同你說過——”

阿寧越走越遠,聽得也不清了,想起那幅畫,看來是專門為了抓她而來,可那畫中佳人怎麽看也不像她。

看來在皇帝心中,這膽大包天的禍水定是個擁有傾城姿的紅顏,若被他發現了,那夜同她共枕一席之人,竟是個外人眼中不折不扣的醜八怪,也不知一向陰婺孤僻的人該作何感想?

得閑殿

“砰——”地一聲,方改好的奏折被人洩憤似的掀翻在地,連帶着茶杯茶碟應聲而落,清脆而濃厚的聲響,驚地戰戰兢兢跪在地上的元祿身子重重一抖。

擡頭一看,眼前高大之人一身暗黑錦緞長袍,上印金絲倒扣九龍銜玉,華貴絕然,盡顯皇者貴氣。

可蕭懷雪的臉,卻足以讓這一身的貴氣通通化為捩氣與暴氣,且,且還是那煉獄十層使者那般可怕的模樣!

元祿心中暗嘆一聲小乖乖哦小乖乖,萬分後悔自己怎麽就偏得在阿寧面前逞了這個風頭?眼下可好,人沒抓着,暴君怒不可遏,險些沒拆了這空曠的得閑殿,留他一個小太監跪在這裏瑟瑟發抖。

“寡人給了你整整三日的時間來抓人,那你現在告訴寡人,人呢?”

暴君緩緩開口,風雨欲來。

元祿恭恭敬敬伏低了身子連磕三個大響頭,硬着頭皮道:

“回,回陛下,小的已經排了多人尋找,宮裏宮外都查了個遍,偏生,偏生這人形同鬼魅般,竟是一點線索也沒有...”

不及皇帝反應,元祿決定先發制人,當即誠惶誠恐地又磕了一個重重的響頭,額上滲出血液也顧不上,又怕又急地:

“ 元祿無能,無用,求陛下恕罪!”

元祿身兼內務院副總管與司膳太監,平日裏與皇帝打交道甚多,深知這人的孤僻暴躁,冷血無情,可縱使如此,元祿還不得不賭,這好比将一把足以割斷他喉嚨的尖刀交到眼前人手中,他便賭了,賭這皇帝那一點點的人性。

哪想,皇帝竟是臉色陰婺地擺了擺手,喚來了幾個人,元祿被拉了下去,蕭懷雪一聲令下:

“把人帶到天牢去,聽候發落。”

元祿嘤嘤嘤,夭壽哦,他賭什麽不好,偏生要賭這遠近聞名的暴君殘留的人性?! 失策?失策!

殿內一片空寂,當所有人都退了下去,只餘蕭懷雪一人孤立在那處,身形高大,身姿挺拔,凜然不可犯也。

緊鎖的眉心使得他本就不甚和善的面容更為兇惡,一陣清涼晚風輕撫過來,好似那夜那雙略含冰涼冷寂的手,不知生死地不斷突破他的禁忌,膽大包天地覆在自己身上....

蕭懷雪眉頭緊皺,手下一個用力,小巧精致的瓷杯在他破裂,落了一地碎片,門外響起婉柔客氣地詢問:

“陛下,該是時候用完膳了。”

蕭懷雪若有所思,溫熱腥甜的液體自手心緩緩流下,他卻來不及管這些,這幾日他嘗試着忘記那夜的種種,專心于政事,可這法子卻一點也不管用。

他變得極度敏感,甚至于,他人一個小小的動作,宮女來回的照顧,都能使他想起那膽大包天的妖女的一切。

雖不想承認,蕭懷雪還是不得不承認,這個身份未知的女子嚴重影響了他,使得他分了心。而這對于他而言最是危險。

他的生活中不需要這麽一個不确定的人危險之人,但凡有,也要不遺餘力地除掉。

“陛下,晚膳已經送來了。”

婉柔清冷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路,蕭懷雪滿懷心思地坐回龍椅上,負責照顧他的貼身婢女得了準許輕輕推門而入。

一道道精致的飯菜擺上桌,蕭懷雪不說一語,如往常般,讓人摸不着頭腦。

讓婉柔格外注意他的是他手上的傷,當然,若不是那傷口已經嚴重到滴着鮮血的地步,婉柔是不願去管的,可既然已經到了不得不面對的時候,她亦小心地壓低了身子問了句:

“陛下手上的傷,可需要包紮一番?”

當然,蕭懷雪一定會決絕地拒絕,正如現在,給她一個陰婺的眼神,孤傲而不可理喻,十分難相處的一人,婉柔這樣想着。

她沒猜錯,蕭懷雪依舊是個難相處的主子,婉柔自覺無趣,放下了飯菜便退到一邊,這時得閑殿內又起一陣微風,拂過婉柔每日精心打理的秀發,青絲飄蕩,黑亮順滑,一陣熟悉的異香鑽如蕭懷雪鼻尖。

這使得他原本微眯的眼瞬間正大,不可置信地望向眼前人,銳利鷹目緊鎖着她,在婉柔不及反應間,一雙熾熱的大手突地伸過來,将她大力地拉下。

婉柔躲閃不及,就被這麽拉低了身子,半蹲半坐地倒在他面前,她的腰身磕在桌角,使得婉柔輕輕嘆息了一聲,暗恨這個暴君不知又在鬧什麽,竟一點也不憐香惜玉。

“陛下!” 一向清冷的人,眼下也有些置了氣,婉柔再不管其他,管她什麽九姑娘的叮咛,語氣重了些,帶了些指責的意味。

萬幸,蕭懷雪并不在意她的逾矩,傷手拉着她,血液染上婉柔的手臂,那溫熱的觸感讓她心猛地一顫,蕭懷雪卻一點也感不到疼痛似得,又将她拉低了,餘下的手略過她一株青絲,湊到鼻尖細聞。

婉柔極為寶貝她這一頭青絲,眼下瞧見它被蕭懷雪如此粗暴對待,更加氣不打一處來,眸中閃過幾番怒火發不出,只得等着,看這個喜怒無常的暴君這次又想作甚。

蕭懷雪的表情卻越顯古怪,捏着她的發絲一聞再聞,婉柔耐着性子,強壓着心中火氣,問了句:

“陛下?婉柔的頭發可是有哪點不妥?”

卻見蕭懷雪神色古怪地放開了她的頭發,婉柔對上他的眼,心中卻猛地一悸,他那是什麽眼神?何以那樣奇怪地看着自己?

“是你....?” 暴君如此說了句。婉柔有些摸不着頭腦,可她在瞧見自己手腕,青絲上竟都染上他的血液之後,神色一頓,暗自舒了口氣,退不到一邊:

“婉柔不知陛下今日發生了什麽,只是,若婉柔有什麽做的不好的,還望陛下直截了當地說,莫要,莫要...”

她自覺不妥,又換了番說辭:“只要陛下願說,婉柔定好好改正。眼下,還請你早早用膳。”

她規規矩矩地推至一邊,蕭懷雪的神色依舊古怪的很,但也未說一句話,拾起玉筷,機械性地用着膳,婉柔留心一瞧,那碟苦瓜竟還在,而皇帝在吃到它時,神色也有些許不同。

看來那個阿寧實在深得九姑娘喜愛。

又或許,這又是九姑娘淺淺一計?

“回來了?”

阿寧點點頭。

“身子可養好了?”

阿寧道:“多謝九姑娘關心,修養兩日,身子已無大礙。”

她的臉色紅潤,總不似前幾日那般病态的白,的确很有信服力,九姑娘暗暗打量着她,想起這幾日宮中的變故,有些試探性地問道:

“你走的這兩日,宮中也算掀起不小的波瀾,相傳前夜有人膽大妄為闖進了得閑殿內,亦不知做了什麽,惹得龍顏大怒,宮內人心惶惶。

現如今,這人還沒抓上,陛下心情不佳,負責此事的元祿也被送進了天牢等候發落,可惜,你竟沒能趕上這場好戲。”

阿寧神色驚訝:“竟有此事?”

九姑娘看着她,又問:“脖子上的傷可是好了?”

她句句帶刺,直指自己,無非對自己的身份起了疑心,卻又不确定,故而百般試探,阿寧能做的,便是見招拆招,同她這般耗下去。

幾句閑談,雙方都各有保留,阿寧知曉她對自己早已有了懷疑,态度亦不卑不亢,問什麽答什麽,卻又點到即止。

九姑娘卻突然将話題一轉,道:

“對了,明日我有些事要出宮,這三日陛下的膳食便交給你了。”

阿寧這次的驚訝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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