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完璧世子妃14

隔了一日,宮裏降下旨意褫奪沈克己世子之位,永世不得入朝為官。

便是老皇帝對沈克己再是因 ‘犯了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錯’而惺惺相惜,出了文賊這麽一檔文壇醜聞,也不好手下留情了,且他自個兒也有些被欺騙的不快。

随着聖旨而來的還有劉後跟前的嬷嬷,是來申饬榮王妃的。眼下謝家父子正在前線抗擊突厥,榮王妃倒好,在後頭把齊國公夫人氣吐了血至今昏迷不醒,朝廷怎麽着也得表個态。因此榮王妃被嚴厲申饬了一頓,并且罰俸禁足一年。

雙重打擊之下,榮王妃當場暈厥,再醒來,滿面悲戚絕望,面上皺紋都深刻三分,生生老了十歲不止。

在榮王妃日日夜夜以淚洗面時,心灰意冷的沈克己躲在別莊上,醉生夢死以酒消愁。

他的人生彷佛只剩下兩件事:酒和阮慕晴。

阮慕晴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期盼着沈克己忘了她,徹底忘了她。

這幾日她覺得自己無時無刻不活在地獄裏,她做夢都沒有想到沈克己會有這樣暴虐的一面。

身上新傷疊着舊傷,舊傷未愈新傷又添,若非心中還存了劉鴻晖這個念想,怕是她已經豁出去和沈克己拼個你死我活。

沈克己這個變态,這個惡鬼!總有一天,她要把他加諸于自己身上的而一切連本帶利還給他。

阮慕晴咬牙切齒地想着。

這般生不如死地過了半個月,阮慕晴終于找到一個機會,用首飾開路,爬狗洞逃了出去。

逃離別莊之後,她便循着記憶找到了劉鴻晖的別莊。這個別莊,她曾經來過兩回。

“你這叫花子滾遠點,知道這兒是什麽地方嘛?”門房呵斥了一聲,此時的阮慕晴披頭散發鼻青臉腫無比狼狽,宛如乞丐。

見是熟面孔,阮慕晴兩目放光,激動萬分沖上去:“是我,崔叔,我是阮姑娘啊!”

崔叔愣了愣,眯着眼睛仔細瞧,認出之後吓了一大跳:“阮姑娘,你這是怎麽了,遇上賊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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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閨名輕易不外露,是以聽過阮慕晴二三事的崔叔并沒有把這個阮姑娘當成那個豔名遠揚的阮姨娘。他只知道兩年前,主子帶着一個姓阮的漂亮姑娘來過,姓甚名誰家住何方一概不知。當年他瞧着主子對阮姑娘頗有幾分意思,還以為主子又要添一美人,不想後來沒了音訊。

阮慕晴淚水潸然:“崔叔,你救救我。”

崔叔趕忙開門讓她進來,一面喊了個小丫鬟扶着她,一面派人去給劉鴻晖報信。

看着擡腳走向門口的小厮,阮慕晴心跳劇烈加速,劉鴻晖會來嗎?

……

醉酒醒來的沈克己呆愣愣地看着照進來陽光,腦子漸漸清明,左右一看沒發現阮慕晴身影,他搖搖晃晃站起來,看了看日頭,居然是傍晚了。

“那個賤人在哪?”沈克己随口一問。

小厮小心翼翼地回答:“昨夜裏就回房去了。”

沈克己陰測測地笑了笑:“她居然還走得動路。”

小厮脊背一涼,不敢說什麽。近來公子越來越可怕,再不複當年溫文爾雅。

用了幾口早膳,讓小厮帶上酒,沈克己又去找阮慕晴,這才發現她早就跑了。

沈克己暴跳如雷,只覺得被人狠狠打了一個耳光,這個賤人肯定是去投奔劉鴻晖了。

若是以前的沈克己,他不會貿貿然去找劉鴻晖,他還有自知之明,知道劉家不是他惹得起的。但現在他什麽都失去了,只剩下這一條賤命,誰想要誰來拿去,他不在乎,他不在乎了。

這一刻,被酒精麻痹的神經只剩下被背叛的屈辱,甚至于這一年的憤懑不平都在這一瞬間猶如火山爆發頃刻間噴湧而出,怒發沖冠的沈克己沖到了劉府門前叫罵。

“阮慕晴你個賤人,給我滾出來,上次在曲江邊上還沒偷過瘾,這回你直接倒送上門了。”

“劉鴻晖,我玩過的女人你也要。”

“哈哈哈哈,劉鴻晖想不到你跟我一樣瞎了眼,被這個女人耍得團團轉。你是不是以為她是大才女,以為她冰清玉潔天真善良,她就是個騙子就是個淫娃蕩婦。”

“劉鴻晖,你就不怕她也給你戴綠帽子?我一落難她就勾引你,哪天你落難了她肯定另攀高枝?”

……

信息量太大。

圍觀群衆下巴都要掉地上了。

沈克己愛得死去活來的那個小妾,琵琶別抱改投劉鴻晖懷抱了。衆人看看狀若癫狂的沈克己,再想想威風凜凜的劉鴻晖,又一想二人今日的地位,瞬間懂了。不禁有些同情沈克己,更多的是幸災樂禍。

家有賢妻不珍惜,被外面的小妖精迷得五迷三道,寵妾滅妻,現在好了,被擺了一刀吧。

對于他說的話,大夥兒都信了,若不是真的,沈克己怎麽可能跑來大放厥詞,哪個男人願意戴綠帽。再說了劉鴻晖本就有風流浪蕩的花名,家裏姬妾成群,不提那小妾名聲,人長得還是挺漂亮的。

劉鴻晖一直沒出現,罵了沒幾句的沈克己就被劉家護衛毫不留情地摁着打了一頓,打得奄奄一息。

這一幕看在衆人眼裏,橫生唏噓,就算沈克己不再是王府世子,也仍是宗室子弟,卻被外戚在衆目睽睽之下像狗一樣地揍。

待榮王急赤白臉地聞訊趕來,見他低聲下氣朝劉家賠不是,大家心情更複雜,這可是堂堂親王,皇帝親兄弟。

劉家氣焰嚣張可見一斑,這天下到底是姓沈還是姓劉?

好不容易把這一茬給揭了過去,榮王擦着額頭上的冷汗,轉頭看着鼻青眼腫傷痕累累的兒子,榮王想罵,又不知道罵什麽。

“帶他回去,沒我的允許不許他踏出別莊大門半步,他再鬧出什麽醜事來,我拿你們是問。”榮王氣急敗壞地吼了一頓,掉頭就走,眼不見為淨。

麻木呆滞的沈克己被擡進馬車送回別莊,出了城,天已經暗下來。行走在路上的馬車突然一個颠簸,像是有什麽東西卡住了車輪。

正當隊伍停下來檢查情況時,兩旁樹林裏沖出一夥蒙着臉的人來,二話不說上來就打,躺在馬車裏的沈克己被薅下馬車。

“你們要幹什麽!”沈克己駭然。

斜刺裏一個麻袋套在他頭上,兩只手也被反綁在身後,眼前只剩下一片令人恐懼不安的黑暗。沈克己就覺膝蓋一疼,被人一腳踹倒在地,拳腳雨點似的砸下來。

沈克己慘叫連連,本能的蜷縮成蝦米狀。

喬裝改扮過的阿漁走向被當做沙包圍在中間的沈克己,大家讓出一個位置,就見她一腳踹在沈克己膝蓋窩上,疼得沈克己叫都叫不出來,兩條腿軟綿綿的癱在地上,緊接着又是角度無比刁鑽的一腳,直沖兩腿之間的要害。

同一瞬間,高磊等護衛本能地合了合腿,身體跟着沈克己一起抽搐了下。

阿漁無語地掃了一眼仿若感同身受的下屬,在他們眼裏看到了發自內心的敬畏。

阿漁:“……”你們戲可真多。

沈克己喉嚨裏發出一聲短促的慘叫,不像是人能發出的聲音,他徹底暈死了過去。

隔着麻袋看不清他的神情,不過阿漁想象了下他的表情,肯定非常的令人愉悅。她滿意地點了點頭,帶着人離開。

跟在她身後的高磊等人仿佛還沉浸在那種只有男人能懂的驚恐之中,表情十分的不自然。

阿漁微微一笑:“怕什麽?只要你們做個好男人,肯定輪不着你們。”

求生欲強烈的衆人表示自己一直都是好男人。

片刻後,被留在原地的沈克己一行人裏,終于有一侍衛掙脫束縛站了起來,直奔死狗一樣躺在地上的沈克己,但見他腿間一片鮮血,吓了一大跳,連忙伸手探鼻息,萬幸還有氣。

混亂之間,終于有人發現沈克己的真實傷情,登時吓得面無人色。一人狂奔回城通知榮王,剩下的人擡着沈克己快速回別莊。

本就被傍晚沈克己的發瘋弄得精疲力竭的榮王聞言,眼前一黑暈了過去,又被掐着人中強制喚醒。兩個護衛架着腿腳發軟的榮王上了馬車直沖別莊。

如臨大敵的郎中見到榮王,大松一口氣,終于來了個能做主的,急忙把情況如此這般一說,給了榮王兩個選擇。

去勢保命;不去勢拼運氣,一旦感染惡化,大羅神仙都無能為力。

榮王面色灰白,近乎卑微地哀求:“他一個男子去了勢,以後的日子怎麽過?就沒有不去勢的保命方法。”

同為男子的郎中也表同情,但是愛莫能助,表示自己無能為力:“王爺不如請禦醫來瞧瞧,興許有法子,只是務必盡快,多一刻大公子就多一分危險。”他巴不得把這個燙手山芋送出去。

這郎中是榮王妃先前為沈克己搜羅來的,最擅長治療這方面,不比宮裏禦醫差,他都說沒辦法了。

望了望被綁住手腳歇斯底裏嘶吼的沈克己,又看了看郎中無能為力的臉,榮王紅着眼睛咬牙作出決定:“救命要緊。”

因為劇痛而無比清醒的沈克己咆哮,五官猙獰移位:“不要,父王你殺了我吧,我不要,父王你讓我死個幹脆。我不要當廢人,我不要!”

“你死了,讓你母妃怎麽辦,她只有你這一個兒子。”榮王痛心疾首。

沈克己什麽都聽不見了,只聽見榮王要讓人閹了他,他吓得涕泗橫流:“不,不要,我不要!”劇烈掙紮間,險些掙脫手腳爬起來。

榮王傷心之至,老淚縱橫:“動手吧。”

沈克己聲嘶力竭地大吼:“你們殺了我吧,殺了我,一刀殺了我!”

榮王閉上眼,落荒而逃。縱然對這個兒子失望透頂,可在這一刻依舊心如刀絞。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就是為了能讓他當個男人,所以再三容忍阮慕晴,到頭來還不是做不成男人。

榮王淚流不止,還不如之前,之前好歹還是個全乎人,如今卻成了真真正正的殘廢,他到底圖個什麽啊!

回想一年前還風平浪靜幸福美滿的生活,榮王捶胸頓足,悔不當初,自己要是管得嚴厲一點,不那麽縱容發妻嫡子胡鬧,也許就不至于落到這境地。

好半響,郎中擦着汗出來,說一切順利,又委婉表示,請榮王派人看着點沈克己,免得他一時想不開。

榮王嘴裏更苦,塞了一把黃蓮似的,看一眼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沈克己,榮王不敢再細看,踉跄着離開房間。

“到底怎麽一回事情?”榮王氣急敗壞質問。

跪了一地的侍衛便把來龍去脈敘述一遍。

榮王暴躁地來回走,就像一頭困獸:“他們就沒說為了什麽?”

侍衛:“他們上來就打,整個過程中一言不發。”

榮王腦門上的青筋一跳又一跳,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形容可怖。

“會不會是劉家做的?”其中一個侍衛大着膽子道,大公子剛冒犯了劉家還罵得那麽難聽。以劉家的嚣張,氣不過半道再洩憤這種事,他們不是做不出來。

又有人小心翼翼地提了謝氏,兩家宿怨已深,還把齊國公夫人氣得時日無多,謝家報複也在情理之中,尤其傷的還是那麽微妙的地方。

榮王神色變幻不定,傷了那一處,郎中也說不準對方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甚至說不好有沒有之前在劉家挨那頓打的因素,一通亂揍,誰知道踢在哪兒了。

除了劉氏謝氏,榮王其實還懷疑那幾個嚣張跋扈的纨绔,榮王府被他們半夜裏潑過糞,在牆上用狗血寫了文賊等刺目字眼。

随着那本詩詞的推廣,人們驚為天人之餘,沈克己引起公憤,口誅筆伐還有人來榮王府以及別莊找茬。

他得罪的人太多了,沒有線索的情況下,根本确定不了真兇。退一步,就算是确定了,無憑無據他們怎麽報仇?便是有證據,如劉氏謝氏這樣的人家,他們又拿什麽報仇?

殘酷難堪的事實令榮王萬箭穿心,他跌坐在椅子上捂住眼睛,兩道水痕漫了下來。

“不要聲張開去。”聲音沙啞,含着屈辱。

除了打落牙齒活血吞,他還能怎麽辦,再給京城好事之衆一個談資,讓他們多一條嗤笑榮王府的理由?

……

阿漁燒掉了那一身行頭,尤其是那只鞋,活了這麽些年,這樁事還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遭,新鮮!

本可以由下屬代勞,只謝婉妤恨意太深,要求親手動手,不過礙于形勢,還是差了那麽一點。畢竟一剪子咔嚓了,針對性太強,容易引人懷疑。

略晚一些,傳來消息——沈克己被閹了。

阿漁眉眼一彎,笑了,這樣她就能放心離開京城。

齊國公夫人強撐了半個月,于半夜裏撒手人寰,齊國公府挂起了白幡,祭奠者絡繹不絕,老皇帝也派了人來祭奠,算是給足了謝家體面。

因前線吃緊,遂謝家父子無法回京。

停靈七日後,除真定大長公主外的謝家人都要扶靈回泗陽家鄉。因真定大長公主在京,且皇帝派了一隊人馬随行,謝家人才得以離京。

自然其中少不了錢財的作用,對一些人而言,只要給的好處到位,讓他們賣了祖宗都毫不猶豫。

離開京城這一天,天空陰沉沉的,阿漁正躺在馬車上養神,就聽見一陣喧嘩聲。

坐在馬車外的紫蘇聲音恨恨的:“是榮王府大公子。”自然不能再稱呼世子了。

阿漁饒有興致地挑了挑眉,掀開車簾。

沈克己是趁人不備逃出來的,那一刀下去,醒來後他就有些瘋瘋癫癫,時而清醒時而混亂。

“婉妤,你在哪兒?婉妤。” 蓬首垢面的沈克己伸着腦袋四處尋找。

謝家護衛伸手推着他往外走。

“婉妤!”沈克己驚喜地叫了一聲,想沖過來,攔着他的護衛看一眼阿漁,這才容許他稍微靠近馬車,站在半丈外。

“婉妤,我錯了,阮慕晴她是個騙子,她害我至苦!”沈克己似哭似笑,颠三倒四地說話:“她跑了,勾搭上了劉鴻晖。這世上只有你才是真心對我,不管我什麽樣都不嫌棄我。她背叛了我。我不該禁不住她的勾引,我以後再也不會去看別的女人,我只要你,我們好好過日子,我會好好補償你,我們像以前那樣。老三家的兒子才一個月,我們抱過來養。婉妤,我們回家。”

神色激動的沈克己想要突破人牆靠過來。

阿漁要笑不笑地盯着他:“我看你是真的瘋了,我這輩子做的最錯的一件事就是嫁給你,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與你和離。”

“沈克己你可算是無恥之尤了,你成了閹人,阮慕晴跑了,你倒是想起我來了,我又不是撿破爛的。”

沈克己臉色驀然一變,眼睛瞪作銅鈴:“我不是!”

阿漁:“全京城都知道了你是閹人了,也就你不知道。”

“我不是!”被踩到了痛腳的沈克己跳了起來,聲嘶力竭地否認。

阿漁直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道:“你就是閹人!”

沈克己越發暴怒,兩只眼燃起熊熊怒火,撲騰着要上前,那模樣像是要将她碎屍萬段以洩心頭之恨。

“你個賤人!”

阿漁神情一冷,跳下馬車走過去,狠狠甩了他一個耳光:“還給你,這世上沒有人比你更配得上這兩個字。”

話音未落,阿漁反手又是一記清脆耳光:“你誤我八年,我還你八個耳光。”

沈克己雙目暴睜,還要再罵,卻被打得耳鳴眼花,臉腫牙松。

阿漁用帕子擦了擦手,扔掉,靠近一步,露出一抹帶着明顯惡意的微笑:“忘了告訴你,你不舉的事是我故意透露給許側妃的,那天捉奸我是故意引了那麽多人過去,和離也是我有意引導,還有那本詩詞集是我送出去的,最後,那一腳是我踹的。”

沈克己如遭雷擊。

阿漁好整以暇地看着傻住了的沈克己:“可沒人會相信的,你前兒罵劉鴻晖,昨兒詛咒呂七郎,今兒攀扯我,誰會相信一個瘋子的話。”

沈克己整個人都在抖,三屍暴跳七竊生煙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驚怒,滿臉的戾氣幾乎要化作實質,張嘴想咬,被旁邊的護衛眼疾手快堵住了嘴。

就是這樣的表情,千百種仇恨在血管燃燒,滿腔怨恨無處可洩,一如當年的謝婉妤。

阿漁嗤了一聲:“扔遠一點,別髒了我的眼睛。”

兩名護衛架着沈克己的胳膊往外拖,劇烈掙紮的沈克己死死盯着阿漁,兩只眼睛裏的仇恨刻骨銘心。

沈克己更瘋了,為了方便看管,榮王把他的活動範圍從整個別莊收縮成汀蘭苑,他不再罵阮慕晴不再罵劉鴻晖,不再罵天罵地,他開始罵謝婉妤。

榮王聽說了,沉默半響:“別傳出去。”真的也好,假的也罷,他瘋了,誰會相信一個瘋子的話。

沈克己瘋了!

聽到消息的阮慕晴笑了,笑着笑着又笑不出來了。對現在的沈克己來說,也許瘋了是件好事,可以逃避一切。

她端詳着鏡中濃妝淡抹的自己,休養了一個多月,她臉上的傷都消了,又恢複從前的花容月貌。這具身子才十八歲,正是一生中最好的年華,花一樣的美好鮮嫩,卻無人欣賞。

阮慕晴輕輕咬住唇角,她在這兒住了一個多月,劉鴻晖一次都沒來看過她,彷佛不知道她這個人的存在。但事實上,他肯定知道,不然這裏的下人怎麽敢收留她這麽久,還好吃好喝地供着,連大夫也請來了。

剽竊一事終究讓他對自己生出難以磨滅的隔閡,這一陣,她一直在想如何挽回他的心意,肥皂玻璃火藥,穿越三大法寶,但凡能搗鼓出一樣來都能令劉鴻晖對她刮目相看,可她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早知如此,自己當年看到這些情節的時候就多瞄兩眼或者百度一下,起碼不會一籌莫展。

阮慕晴皺了皺眉頭,望着鏡子中精致的臉,眉頭逐漸疏散,美貌是女人最大的武器。

“姑娘,大人來了。”小丫鬟通禀了一聲。

阮慕晴心頭一跳,對着鏡子照了照,又理了理頭發,将幾縷鬓發稍稍打散,垂在兩側,行走間迎風而動,平添幾分柔美。

劉鴻晖正坐在客廳裏喝茶,聽到動靜擡眸,月前聽人報她從沈克己那逃出來投奔自己,只覺得滑稽可笑。她對自身倒挺有信心,就料定自己會接納她這樣一個臭名遠揚的逃妾。

彼時他手頭正忙,便抛在了腦後。這一天無事可做,忽然就想起了她,這個他惦記了兩年的女人。美女他見的多了,才女卻難得一見,所以當初他對阮慕晴确有一分真心,不然也不會在她拒絕為妾之後沒有強人所難。

只是沒想到,所謂才女不過是個欺世盜名的文賊,劉鴻晖頓時像吞了一只蒼蠅那樣惡心。

沒了華麗的才女光華,再回頭看認識以來的種種,劉鴻晖猶如醍醐灌頂豁然開朗,這個女人口口聲聲與他并無風月之情,卻一直在吊着他。再次相見之後,更是故意勾引他,上巳節那天是她刻意為之。

“大人。”阮慕晴娉娉袅袅地行禮。

劉鴻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看得阮慕晴心跳如擂鼓,她穩了穩心神,款款起身,半垂着臉柔順地站在他面前:“多謝大人收留,不然我只能被沈克己抓回去折磨致死。”說着淚盈眉睫。

美人垂淚如梨花帶雨,以前的劉鴻晖必然會耐心的哄哄,可現在,劉鴻晖只覺得惺惺作态,原先那點陪聊的興致蕩然無存,被煩躁取而代之。

劉鴻晖不耐煩地說道:“你是什麽樣的人,又想從我這得到什麽,你我都心知肚明,這些虛的就省了。”

準備了一肚子話的阮慕晴頓住了,愕然看過去。

劉鴻晖彎了彎嘴角,這情緒真實多了,人看起來也順眼多了,勾了勾手指頭:“你乖乖的,別跟我耍心眼,我自然不會虧待你。”惦記了兩年卻沒吃到嘴裏,到底還有幾分稀罕。

阮慕晴臉色一白,這與她想象中大相徑庭,她做好了被嘲笑譏諷的準備,唯獨沒料他這樣的态度,玩味,毫不尊重,就像,就像在看一件玩物。

阮慕晴蒼白的臉又漲紅了,望着笑容漸漸淡下來的劉鴻晖,心裏一突,擡腳走了過去。

劉鴻晖摩了摩她細膩光滑的下巴,頗有些遺憾地感嘆了一句:“卿本佳人奈何做賊。”

阮慕晴臉上的血色又在剎那間退的一幹二淨。

劉鴻晖笑了下,放在臉上的手滑入領口。

……

阮慕晴依然住在這座別院裏,劉鴻晖來得并不頻繁,十天半個月來一趟,每一次,她都極盡侍奉之能。她從來就不是個輕易服輸的人,假以時日,她一定能攏住他的心。

天微微亮,阮慕晴服侍劉鴻晖更衣,穿戴整齊之後,劉鴻晖徑直出門用膳,而阮慕晴面前被送上一碗避子湯。

掩在袖子裏的手漸漸收緊,趁着端藥進來的丫鬟收拾床鋪,阮慕晴佯裝随意地走到盆栽前,警戒地看一眼那個丫頭,然後飛快将藥倒進那個巨大的花盆裏。

她想要一個孩子,最好是個男孩,在劉鴻晖對她的新鮮勁徹底消失之前增加新的籌碼。

“姑娘可憐可憐這盆栽吧。”突如其來的聲音吓得阮慕晴花容失色,手一軟,藥碗掉落在地,應聲而碎。

立在床前的丫鬟笑語盈盈:“這人喝的藥哪能給花喝,姑娘不想喝可以和大人明說,何必這麽糟踐花花草草。”

阮慕晴心跳加速,冷汗下流,顧不上這丫頭譏諷的話語,沖到梳妝臺前胡亂抓了一大把首飾塞到她手裏,顫着聲央求:“給你,都給你,這屋裏的東西,但凡你想要都能拿走,只求姐姐饒我這一次,是我不懂事,姐姐大人大量,莫要告訴大人。”

那丫鬟依然笑着,只笑容是嘲諷的:“姑娘怎生糊塗了,我是大人的丫鬟,咱們做奴婢的最要緊的就是忠心。”

阮慕晴如墜冰窖,還要再求,卻被拖到了劉鴻晖面前。

劉鴻晖皺眉看着跪在腳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阮慕晴,湧出一陣煩躁,放下手裏的豆漿碗:“我說過的,別跟我耍心眼,這才多久,就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了。就算你懷上了,你以為我會讓你生下來。”

他搖了搖頭:“我最讨厭別人騙我,你騙了我一次,還想再騙我第二次。”

阮慕晴後悔不疊,她操之過急了,膝行過去抱住劉鴻晖的腿,淚如泉湧:“劉郎,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狗改不了吃屎,”劉鴻晖指了指那些首飾:“這些東西你帶走吧。”

阮慕晴驀然呆住,一個激靈回神,心髒幾乎要跳出來,離了劉鴻晖她還能去哪,她一個王府逃妾,沒有戶籍沒有路引,哪裏都去不了,被抓到是要刺面流放的。

“天大地大,除了劉郎這我還能去哪兒,求劉郎饒了我這一次,我再也不敢了。”阮慕晴淚如決堤,凄涼無助地求饒。

劉鴻晖嘴角勾勒出一抹似有似無的冷笑:“那就何處來何處去。”

轟隆一聲在腦中炸開,阮慕晴連哭都忘了,整個人都僵硬成一塊石頭。

劉鴻晖站了起來:“馬上送走。”

“劉郎,你不能這樣對我,沈克己會殺了我的,劉郎!”阮慕晴駭到了極點,幾乎肝膽俱裂,撲上去要抱劉鴻晖的腳。

被那個丫鬟死死按在了地上。

阮慕晴驚恐欲絕,吓得鼻涕眼淚齊齊冒出來:“劉郎,我救過你的命,你不能這樣對我。求求你不要讓我走,我可以為奴為婢,我什麽都願意做,只求你別把我送回沈克己身邊,他會殺了我的,他一定會殺了我。”

劉鴻晖冷漠看着她:“救命之恩我還你了,不說我幫了你多少回。就說你上次暗示我替你除了謝婉妤以及謝氏,你放心,我會做到的。”

阮慕晴臉頰重重一抽:“我沒有。”

劉鴻晖嗤了一聲,彎下腰拍了拍她濕漉漉的臉:“以後少自作聰明,也別把男人都當傻瓜,以為可以任你搓揉。這就是騙我的代價。”

“送走。”劉鴻晖下了令,大步離開。

阮慕晴尖叫一聲,死死抱着桌子腿不肯走。

……

小蝶又見到了阮慕晴,阮慕晴逃了,她無處可去,就留了下來,別的丫鬟不願意照顧大公子,她就被頂了上來。

阮慕晴抖如糠篩,之前被百般淩虐的情景在腦中重現,她想逃,但是那兩個護衛架着她的胳膊把她扔了進來,砰的一聲重重關上了門。

她還來不及向小蝶打探情況,就聽見一道飽含驚喜的熟悉聲音:“慕晴,你回來了。”

沈克己激動地沖上來将阮慕晴抱了個滿懷。

阮慕晴懵了懵,倏地想起他瘋了,心裏生出一股竊喜,他瘋了已經忘了自己做過的一切。

事實證明,她高興的太早了,神志不清的沈克己的确忘了她幹的好事,且好哄的很,但他隔三差五會恢複清明,且因為阮慕晴,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多。

小蝶捂住了耳朵,但還是無法完全隔絕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發瘋的公子乖巧地像個小孩,可不發瘋的時候,他……小蝶打了個寒噤,就像惡鬼。

破碎的聲音斷斷續續鑽進耳朵裏。

“你個死太監,死變态……閹貨!”

“賤人,婊子……蕩婦!”

小蝶使勁堵住耳朵,姨娘總是罵大公子心理變态,可小蝶覺得,姨娘可能也被大公子傳染了。

他們兩個人可以一會兒打得你死我活,一會兒又能抱在一塊罵劉鴻晖罵劉家詛咒前世子妃詛咒謝家。

就像是這兩天,自打傳來謝氏一行人返回京城的途中被占城為王的流寇劫持的消息,他們不打架了,無比興奮地說着前世子妃落在流民手裏會被怎麽折磨。

可是她聽說,那夥流寇敬佩齊國公抗擊突厥,并沒有傷害謝家人,只是希望借此引起朝廷重視,讓朝廷嚴懲貪污了當地赈災糧的貪官污吏還百姓一個公道。

不過誰也沒告訴公子和姨娘,就讓他們開心開心吧,這樣也好伺候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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