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書辭原本閉氣閉得好好的, 被他這麽一親,瞬間就岔了,腦中一團漿糊險些暈過去。

衣擺在水裏層層散開, 沈怿抱着她往水面浮, 像是知道她呼吸跟不上一樣,刻意吻得很緊迫, 糾纏不放,一直拎到岸邊。

青草地被驟來的水打濕, 書辭躺在地上幾乎快有溺水的錯覺, 喘息不定, 終于意識到惹惱了他真不是件好事。

沈怿就支在上方,面具間的水珠順着鼻尖滴在她唇角,又滑入草叢裏。

涼薄的秋衫下有溫軟的觸感, 他盯着她脖頸後露出的那一片白皙肌膚,喉嚨微微發幹……然後又覺得,這樣不行。

書辭看見他喉結緩慢地滾動了數下,呼吸裏帶着克制和隐忍, 氣息逐漸灼熱,随即……随即她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

靜默了片刻,沈怿将她拉起來坐好, 似乎微不可聞地輕嘆了一下。

雙方都是一身的狼狽,不經意四目相對,又各自感到好笑。

他搖了搖頭:“把自己弄成這樣也就算了,還拖我下水……”

“我沒料到你真會跳下來。”書辭搓着手呵氣, 水沿臉頰滴落在地。沈怿伸出手輕輕給她抹去,“腿腳還好麽?有沒有抽筋?”

“沒有。”看出他眼底有擔憂之色,書辭心下歉疚,只好岔開話題:“我閉氣的功夫如何?是不是很不錯?”

他淡笑着誇道:“的确厲害,這點我實在不及你。”

見她四肢在輕顫,嘴唇微微泛白,沈怿取來丢在一旁的外袍給她披上,無可奈何地說了一句:“現在知道冷了?”

“這水和初春那會比還不算什麽。”書辭望着他笑,“也讓你感受一下,誰叫你背着我做這種偷偷摸摸的事。”

沈怿自知理虧,倒也不辯解,“真要我感受,直接說就是了,何必自己跟着泡冷水,你傻不傻?”

不欲告訴他方才是因為臉上發燙故而才鑽進湖中去的,書辭看着他垂眸替自己系好袍子,臉上面具未摘,水一直在往下滴。

她把手探過去,輕輕捧起他的臉,然後将面具取了下來。

他的眉眼比一般人更深刻一些,濕發黏在唇邊,饒是如此,給書辭的印象仍舊是英武而非清俊。

沈怿也不言語,由着她看。

片刻後,書辭才喃喃道:“這樣也挺好的。”

她自言自語似的重複:“這樣也挺好的……”

怔了一瞬後,明白過來她所指的是什麽,沈怿心中一動,忍不住将頭靠了過去,輕輕挨着她的額頭。

夜幕裏明月如霜,小鏡湖上的微波攜着滿天星辰,星辰裏閃閃爍爍,映着兩個人。

因為濕衣服得盡快換下,在外面待得時間也不能太長,沈怿雇了輛轎子趕着将書辭送回來。

幸而天色還早,夜市尚且熱鬧,背後的長街人來人往。胡同裏有風,因得衣衫濕透,冷不防一吹,書辭當下打了好幾個噴嚏。

沈怿扶着她,聽得搖頭:“真是自作自受……”

“那不是為了陪你出來散散心。”

“是,是。”他從谏如流,“我謝謝你了,言大姑娘。”

書辭提醒他:“我排行第二……”

兩人一面說一面走,前方就是言家後門,牆上挂着一只常年不太亮的燈籠。

臺階邊,一抹黑影款步走出,直挺挺地站在那兒。

書辭和沈怿愉快的談笑在看到對方的臉時戛然而止。

昏暗的光線下,陳氏的神情陰晴不定,那表情,俨然是一副捉奸在床的憤怒。

也怪不得她氣惱,書辭眼下一身濕,穿的卻是沈怿的外袍,而沈怿此時也是一身濕,手還攙着她的胳膊,這副畫面怎麽看怎麽令人浮想聯翩。

“娘!”書辭愕然一驚,忙把手抽回來。

“你還知道叫我娘?”她氣得不輕,“你不是看家麽?”

“我……這個……”

陳氏黑着一張臉,幾步上前把她拽到身邊,“我說呢,你怎麽好端端的突然要留在家裏,前些日子要給你說親,你也推三阻四的,原來是因為他!”

她食指一轉對準沈怿。

“你到哪兒找了這麽一個來路不明的人?還跟他私會!?你真是要把我氣死是不是?!”

乍一看去,沈怿身形高挑健碩,帶着張面具,古怪異常,通身上下連每根頭發絲都散發着壞人的氣息。

書辭不知如何解釋,要說他是王爺,可王爺如今又在禁足,陳氏多半不信,可若說別的,只怕她還會更惱,剛想開口,就被陳氏拉到了身後。

她颦眉瞧着沈怿:“我告訴你,我們家姑娘是有頭有臉的黃花大閨女,你別癡心妄想了。”

他聞言,似覺好笑:“我癡心妄想?”

完了完了,這是要發火的前奏了。

書辭忙去扯陳氏的衣服:“娘啊,其實他……”

話沒說完,陳氏已神色冷傲地哼道:“書辭往後是要嫁到大戶人家中去的,就憑你這個樣子,我是絕對不會答應……奉勸閣下,識相的就趕緊放手,若讓我家老爺知道,保管你吃不了兜着走。”

“娘,其實他是……”

沈怿笑得一派輕松,偏偏就是不給書辭說話的機會,淡聲打斷:“可她已經是我的人了。”

“你說什麽?!”這倒是讓陳氏始料未及的,她猛地轉頭去瞪書辭,眸子裏詫異萬分。

“我、我……我沒有!”她簡直百口莫辯,一勁兒朝沈怿殺雞抹脖子的使眼色,後者權當沒看見一般,繼續說道:“我會上門提親的。”

“不必了!”陳氏已然七竅生煙,一把拉着書辭往屋裏拽。

“砰”的一聲,房門關上。

隔了片刻,又從裏打開,扔出來一件袍子。

沈怿微微一笑,走過去拾起衣袍,拍了拍上面的灰。

一回到家,書辭就被不由分說地塞進了房中,陳氏面色鐵青地在門口看她,兩手一拉就欲關門。

“娘!”她撲到門上,只聽到落鎖的聲音,“娘,你聽說我,他是王爺,是肅親王,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千萬千萬不要誤會!”

“王爺?”陳氏站在門外沒好氣道,“他還是天王老子呢!”

書辭:“……”看起來真是誤會大了。

陳氏把兩個老嬷叫到跟前,“把二小姐看好了,沒我的吩咐,誰也不準給她開門!”

下人唯唯諾諾地應聲。

想了想,她又補充:“三餐也只能給兩頓。”

“是。”

這通一火把前院的言則都給引了過來,“怎麽了?發那麽大脾氣?”

陳氏朝書辭的房間努努嘴,“還能有什麽,你瞧瞧你的寶貝女兒都幹出些什麽事來!簡直傷風敗俗!”

他讪讪一笑,忙叫她息怒,随後又糾正:“也是你女兒,也是你女兒……”

“哪怕天大的事,總有商量的餘地嘛,對不對。”

陳氏重重一哼,甩袖不再理他。

鬧騰了一晚上,先是逛街後是捉奸,悲喜交加的,她沒精力和書辭細談,只等睡一覺明日再同她算賬。

一夜無夢。

因為存着心事,第二天陳氏很早就醒了。

家人備好了早飯,她和言則坐在桌前慢慢地吃。

“昨天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你怎的把辭兒關在房裏?”言則終于找到機會問她,“還給扣了一頓飯。”

“少吃一頓飯餓不死她的。”陳氏輕嘆了聲,“你這個閨女,真是膽大包天,平日沒管她,都不知道結交了些什麽人!”将所見經過一一告訴了言則,後者也是越聽越愕然。

“不會吧?”

“怎麽不會,人家都親口承認了!還說要來提親。”她把筷子一擱,“若是尋常人也就罷了,大不了讓你閨女下嫁受點委屈。可居然是個跑江湖的,還帶了個不男不女的面具,你說說……像好人家麽?”

“他昨日可有離開?”

“不知道。”陳氏摁着太陽穴深覺頭疼,“我正為這事發愁,對方若是糾纏不休可怎麽是好?”

言則抿抿唇,腦子難得轉了幾下,提議道:“那、那問問書辭喜歡不喜歡,其實姑娘要是喜歡,咱們家也不是容不下……”

陳氏難以置信地盯着他:“你腦子是進水了吧?”

“……”

正說着,外頭有下人前來禀報:“老爺,夫人,高大人到了。”

對此人一向沒有好感,陳氏語氣不善:“知道了……他又來幹什麽?”

言則則是放下粥碗開始細數自己近來所辦的事,狐疑道:“沒有失職,沒有偷懶,也沒有缺勤……不應該是來找我麻煩的吧?”

陳氏在旁無奈地看了他一眼。

叫來丫鬟收拾桌子,夫婦二人整理好衣裳出去迎客。

高遠今日穿得光鮮,擡腳跨進垂花門,拱手就向言則道喜。

“老言,許久不見了。”

饒是官階已高他一級,但看在沈怿的面子上,言則也不得不恭敬幾分,“高大人多禮了,來來來,裏面坐。”

高遠颔首往前走,陳氏一眼就瞧見了跟在他身後的那人,或者準确的說是瞧見了他臉上的面具。

“是你?!”

沈怿彎起唇角,從檐下的陰影中走出來,迎上她的視線。

一旁的言則莫名其妙:“什麽?”

陳氏皺着眉沖他示意面前這人,又上上下下将沈怿審視了一遍,“是誰讓你進來的?”

光看面具就猜到這多半是方才陳氏與他提及的那個,不明就裏的言則只好用詢問的目光望向高遠,“這位是……”

後者安撫性地笑了笑,“老言,稍安勿躁。這可是你的一位熟人。”

他驚訝:“我認識?”

說話間,沈怿已垂眸,慢條斯理地擡手,輕輕摘下了臉上的面具。

眼前登時出現一張俊朗的臉孔,劍眉入鬓,雙目生威。

言則的眼睛驟然瞪大:“王爺?!”

陳氏聞聲驀地轉過頭看他。

“言夫人。”沈怿似笑非笑地與她對視,“久仰大名。”

書辭夜裏睡得很不安穩,一大早就起了,見門前站着兩個門神,她連燈都懶得點,只撐着頭在桌邊發呆。怎麽也想不明白沈怿為何會突然對陳氏說那番話,這不是對自己落井下石麽……

走廊上隐隐傳來說話聲,正奇怪着,門扉忽被人打開,言書月左右張望了一下,确定沒人後,提着食盒走進來。

“阿辭。”

她意外:“你怎麽來了?”

“我給你帶了些早點。”言書月飛快把飯食端上桌,“早上不吃東西不行的,趁娘沒發覺,你趕緊吃,完了我再送回去。”

灌湯包、小米粥、香油酥圈,算得上很豐盛了。書辭分外感動地望着她:“虧得有你惦記着我,我都快餓死了……诶,娘不是找了人守着麽?”

“我剛剛把她們倆支開了。”言書月給她盛了碗粥,也挨着她坐下,“你安心吃。”

“真香……我昨天泡了冷水,這會兒還沒什麽力氣。”書辭夾了個包子幸福滿滿的吃着,一面奇道,“都這個時辰了,娘居然不來找我興師問罪?”

言書月:“家裏來了客人,她和爹爹在前廳招待。”

“客人?”她不解,“這麽早?”

“是啊。”言書月點點頭,“好像是高大人和王爺吧,瞧着事情似乎還很嚴重,我看娘的臉都綠了。”

書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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