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117.

沈千鶴并不是個有耐心的人。

鳥,從來都是直腸動物,肚子裏面也不跟你繞來繞去那種,有一說一,有二說二。

在沈千鶴鬼鬼祟祟從門外往裏面看了好幾次以後,杜流洵終于發現了沈千鶴的不對勁。

可是沈千鶴什麽也沒有幹,就只是趴在門邊往裏面看一會兒,像是不滿足一樣耷拉着腦袋退縮回去。

杜流洵看着她孩子氣的動作,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終于在一天後,他可以離開電腦桌了。

基本的程序已經編排完成,接下來的就是調試部分,這個部分暫時交給響叮當,問題不大,趁此機會,他也可以好好地看兩眼沈千鶴,以慰藉近日以來的相思之苦。

他把這個事情告訴沈千鶴的時候,沈千鶴的反應比他還要強烈。

杜流洵還沒有想明白她為何這樣高興,她就連拖帶拽,把人給拉到屋裏,說:“你先坐,我爸我媽今天都不在家。”

這句話像是有什麽深意,杜流洵不明白沈千鶴為何要強調這個事情,偷偷摸摸的,像是預謀些什麽事情。

杜流洵靠在沙發上,慣性看向了院裏面的棗樹。

長了好幾年的棗樹,總算是孤零零開始挂果,開花的時候杜流洵還高興過一番,但是轉念一想,開花了又怎麽樣?到嘴的鳥兒還不是飛了?

如今都開始結果了,杜流洵難免有點唏噓。

沈千鶴在廚房裏搗鼓半天,杜流洵完全不知道她想要幹嘛,雖然覺得這樣的日子非常甜蜜,但一想到上次的腎寶,杜流洵腎都跟着抖了一下。

說來,杜流洵也是做過一些無法啓齒的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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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幻想過沈千鶴以後穿着圍裙在廚房裏忙碌的事情。

想着她會打碎盤子,會搞得廚房裏面一片狼藉,也許會不小心切到手指……這時候,杜流洵會無奈又寵溺的接過她的撒嬌,然後換上圍裙。

誰讓,這個人是他的祖宗呢?

幻想終了的時候,沈千鶴端着兩杯黑乎乎的茶,出來了。

是兩大碗。

相當豪氣。

“這可是我老沈珍藏的,你來試試味。”沈千鶴眼巴巴看着杜流洵,像是生怕杜流洵嫌棄她泡茶的手藝一樣。

杜流洵看了看顏色特別深的茶水,聞了聞茶香,嗯,是很濃郁的陳皮普洱。

沈千鶴又去拿了兩塊皺巴巴的仙豆糕,放在桌上。沈千鶴嘗過一指甲蓋,苦得很。老沈每次聽她說苦,都恨不得撸起袖子揍她:“沈大鳥,你懂什麽?這可是幾百年的茶餅,苦盡甘來,你好好捋捋你舌頭,是不是有那麽一點甜?”

沈千鶴嘗不出甜,嫌棄這塊小得可憐的黑色茶餅,問:“這麽苦巴巴的茶,你到底買來幹嘛啊?”

沈爸嘿嘿一笑:“這你就不懂了吧?以後你要是看上哪個男的了,帶回來見家長,這個茶可就是過門茶。”

沈千鶴似懂非懂,大概理解了其中含義,也就是,誰喝了誰就是我的野男人了,将來要給我暖床那種。

杜流洵在沈千鶴期盼的眼神中端起茶,優雅抿了一口,确定無毒,霎時松了一口氣。

既然不是讓他來試毒,那這個茶又有什麽深意呢?

杜流洵陷入疑惑,剛放下茶碗,就看到沈千鶴無比狂熱的目光。

杜流洵心頭疑惑更甚……難不成裏面不是毒·藥,是比腎寶還要可怕的?

下一秒就聽見沈千鶴說:“杜流洵,杜公子。巢你也看了,食你也吃了……”

還沒有說完,就被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打斷了。

“你現在這裏等一會兒,我去接個電話。”說着,沈千鶴就走到了院子裏。

趁此機會,杜流洵開始思考沈千鶴的動機。

廚房裏随意扔着沈千鶴剛才泡茶用的油紙,杜流洵撿起來一看,18世紀的茶餅……杜流洵往鍋裏面一看,黑乎乎全是茶葉。

杜流洵默默訂購一堆消炎消腫的藥,不用說了,沈千鶴一頓揍是少不了了。

以前,他來沈家的時候,沈爸還特意炫耀過這塊幾百年的茶餅,甚至還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小杜啊,你要是以後看上了哪個姑娘,帶來我也看看,到時候我就給你兩泡這個茶。”

杜流洵問:“為什麽要泡這個茶?”

沈爸嘿嘿一笑,說:“你還小不懂哎,這個茶叫永結同心,誰要是喝了,誰就是你小媳婦兒了,将來要給你煮飯那種。”

此時此刻,杜流洵恍然一切都明白了。

或許……鶴鶴也喜歡他來着。

這個單向通行的道路,終于在上級允許以後,變成了雙行道。

或許,接下來沒有說完的那句話,就是他日思夜想,足足累積了無數個編碼程序的喜歡。

然而,沈千鶴一回來,臉色大變,剛才的話絕口不說,只是讓他先回去。

杜流洵垂下眼眸,心中思緒翻騰:“發生什麽了?”

沈千鶴焦急道:“米什生病了,她家又沒有人,我得馬上去看看她。”

杜流洵緊咬下唇,臉色一片蒼白。

沈千鶴看了他一眼,說:“你放心,我一定很快就回來。”

杜流洵知道米什打算開大了,自然不可能讓傻乎乎的沈千鶴一個人前去,他拉住沈千鶴的手,沉聲道:“我跟你一起去。”

走在路上的時候,杜流洵不死心地問:“你剛才沒有說完的話,是什麽?”

沈千鶴歪着頭想了會兒,愣是想不起來了。

她今天本來是想幹什麽來着?

118.

米什的病來勢洶洶,一下子就燒了起來。

極高的溫度連米什的意識都差點燒沒了。

沈千鶴來的時候,買了退燒藥。米什吞下了退燒藥,整個人雖然沒有什麽精神,也沒有睡下去。

紅撲撲的臉、水汪汪的眼鏡,讓這個平日裏看起來無比精明的人一下子顯得無比脆弱。

九月份的天氣還不是特別冷,沈千鶴擔心她着涼,給她把周圍捂得很嚴實,米什覺得有些熱,開始出汗。

杜流洵看着虛弱的競争對手,心中那份怨怼消失了一半,可是他也不想在米什空蕩蕩的閨閣裏面看着兩位聊天,幹脆發發善心,去給兩位熬粥。

沈千鶴看着米什,說:“出了汗就好,老沈每次都是這麽說的。你放心。”

米什身體不算好,小時候因為老是生病,米什不負責任的爸媽幹脆把人直接扔在醫院,因此米什對醫院生出了一種極度的恐懼。

也是在那裏,米什見到了沈千鶴。

米什那時候渾身都是針管,身上似乎沒有哪個地方沒有被紮過,就這樣米什還是非常恐懼尖尖的針管,她痛恨沒有溫度的針尖進入自己的身體,也讨厭針尖帶來的痛楚。

然而某一天她去抽血的時候,旁邊簾子突然傳出“好疼啊好疼啊”的聲音。

她問旁邊的護士小姐,護士捂着嘴笑,說:“這兩天來了個特別逗的小孩子,她抱着個錄音機,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疼,每次醫生還沒有開始抽,她反倒是先把錄音機裏面的聲音放出來。”

護士小姐把簾子拉開,讓米什坐進去,說:“跟你差不多年紀的,是個挺愛哭鬧的孩子。”

米什就是在那個時候看到沈千鶴的。

她長得白白胖胖,一雙眼睛比太陽都要亮,不說話的時候就像是一只貓咪。

她轉過頭來問米什:“哎,你怕痛嗎?”

米什想說很怕,但是護士小姐先接了話,說:“人家這個小朋友很堅強的呢,所以沈千鶴小朋友也要堅強一點好嗎?一會兒不要哭不要鬧,抽脊髓的時候忍一忍好嗎?”

沈千鶴倨傲地說:“我也很堅強啊,可是這跟我哭鬧也什麽關系呢?”

護士小姐拿她沒辦法,說:“你啊你,可真是個小孩子啊。”

沈千鶴翻了個白眼,說:“你才是個小孩呢。我比你聰明多了,你看我又哭又鬧,大家都知道這個疼了,就不會故意生病了,誰願意進來啊!”

米什被她逗笑了,沈千鶴這個時候湊到她跟前來,眨着眼睛,問:“你怕疼嗎?”

米什點點頭,聲音很小:“怕。”

沈千鶴一個大爪子抓住她的手指,說:“怕的話,你就抓住我,疼的話你就捏我。手連在一起的話,就可以把你的痛傳給我了,悄悄告訴你,其實我一點也不怕疼。”

說着她把錄音機塞進米什懷裏,摁下了播放鍵。

整個科室裏面回蕩着“好疼啊好疼啊”的聲音,但是米什卻覺得這次抽血沒有那麽難受了,甚至還有了一點期待。

多少年以後,米什想起當年的情景,仍舊會發出一聲回味的笑。

沈千鶴已經長大了,跟當年的小不點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是米什卻覺得她根本沒有什麽變化,至于這種感覺是為什麽,她說不上來。

米什問:“千鶴,你還記得以前抽血的事情嗎?當年,你為什麽要對陌生的我,做出那麽溫柔的舉動呢?”

米什從被窩裏伸出手,想要摸一摸沈千鶴的臉頰,沈千鶴接住她的手,緊緊握着,像是握住了一個火球。

沈千鶴想了許久,才回答說:“痛的話,哭出來才好吧。我一見到你,就覺得你像是在向我尋求幫助一樣。”

米什愣了愣,閉了閉眼睛,被熱氣湧上來的淚水,像是一點也值錢,順着臉頰滑下來。

米什記得在那個時候,父母會說:“你要學會堅強。”

他們只教會了她堅強,卻忘記了她也不過是弱小的孩童,在渴望呼喚別人的時候,卻只學會了堅強、沉默以及微笑。

米什終于在感冒的反複折磨下快要睡着了,她不停喃喃着對不起,在這座空蕩蕩的大宅院裏面顯得那麽孤寂。

晚上的時候,米什的燒終于退了,在這裏陪了她一個晚上的沈千鶴不争氣地跟米什搶了一個被窩,用自己堪比火球的體溫成功殺死了感冒病毒。

米什暈暈乎乎的時候,夢到了很小時候,最期待的抽血時間,緊緊被捏住的手掌,是那麽炙熱。

那個人蒼白的嘴唇顫抖着,烏黑的睫毛像是兩把小刷子,她剛剛哭過,眼圈還是紅的,卻還在擔心她:“你看我多疼啊,所以以後你不要生病了好不好?”

米什第一次給人做出承諾,說:“好。”

後來米什發現這個人真的像是一只貓,特別是靠在自己腿上睡覺的時候,呆呆的傻傻的,脾氣還有點大。

不過,她很喜歡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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