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皇帝陛下在茅廁裏蹲到腿都麻了, 忽然發現, 這茅廁裏不僅沒有被暖爐烘得暖呼呼的布巾, 連張紙都沒有!只有一堆看起來髒兮兮冷冰冰的竹片和茅草,用了那些東西, 他的屁股不會中毒吧!
想起那個可怕的後果,皇帝陛下抖了抖,他猶豫良久, 又不能叫愛妃給自己送,最終不得已犧牲了自己的外袍。
于是在外邊等得都想打呵欠的姚燕燕,就看見少了件外袍的皇帝陛下, 別別扭扭從茅廁中一步一步挪了出來,只是他手上還頑強地舉着個簸籮。
姚燕燕:……
姚燕燕不敢提那件事, 生怕皇帝陛下會羞得再也不敢看她。她假裝無事發生, 邊說邊往廚房走, “陛下,臣妾去給您燒熱水淨手沐浴。”
“不許去!”皇帝陛下忽然叫道。
姚燕燕愣了一下, 扭頭奇怪地看了一眼陛下。
卻見皇帝陛下一手舉着簸籮豎在臉上, 一手指着那間小木屋,指揮道:“你回屋子去, 朕自己去燒水。”
姚燕燕:……
她欲言又止地看着皇帝陛下, 心道陛下您可別開玩笑呀, 您會燒水嗎?您連竈臺長啥樣都不知道吧!
然而隔着一個簸籮,她看不清皇帝陛下的臉,皇帝陛下卻可以透過那些縫隙, 清楚地看見她的表情。
他聲音沉了下來,冷酷道:“怎麽?你是看不起朕嗎?”
姚燕燕:……
聽到這聲音,她覺得自己剛剛仿佛做了什麽喪盡天良的事情,傷害到了陛下那顆脆弱的心。于是陛下不得不豎起冰冷的屏障保護他瀕臨破碎的自尊心。
姚燕燕連忙擺手道:“不不不,臣妾哪裏敢看不起陛下,臣妾只是覺得,廚房裏都是火啊煙啊,又不幹淨,臣妾擔心陛下有危險。”
皇帝陛下隔着簸籮哼了一聲,“愛妃都能做得,朕堂堂一男子漢,怎麽就做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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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燕燕看着皇帝陛下臉上的簸籮,只能微笑,然後慢慢退回屋子裏,道:“那陛下,臣妾先回屋子裏歇一會兒,你有事記得喊我一下。”
皇帝陛下聽到她肯回屋子了,語氣又恢複了平日的和緩,道:“愛妃放心,朕自己能辦好的。”
姚燕燕微笑,“陛下這麽厲害,臣妾自然是萬分放心。”才怪!
姚燕燕退回屋子,關上門後,就趴在窗上,透過窗戶的小縫隙窺看廚房的情況。
這間屋子當然不是正對着廚房的,但是有個小窗卻剛好能看到廚房大門口的情況。她瞧見陛下在她進屋後,就放下了那個簸籮,快步往廚房內走去。
看清陛下那張臉,姚燕燕感到一陣心疼和失望,哎,竟然還是那麽腫!
皇帝陛下可不知道自己辛辛苦苦擋住的臉又被愛妃瞧見了,他進了廚房以後,就覺得自己仿佛邁進了一個新天地。
這地方雖然又窄又小,卻并沒有想象中髒亂,還有許多自己從來沒有見過的新鮮事物。因是冬日,窗子關得嚴嚴實實,卻并不顯得昏暗,有光從那雪白的窗紙外透進來,皇帝陛下好奇地湊近看了一下,發現這糊窗戶的紙薄如蟬翼,卻十分堅韌,輕易不會被寒風刮破。
這竟比宮裏禦用的紙還要好上一些!一定是一心先生自己做的,那等把一心先生弄到宮裏,朕不是也可以用上這種好紙?
想到回宮以後,他用這種紙糊滿樓閣,然後在月光下抱着愛妃在高樓上縱情歡飲的場面,皇帝陛下就感到一陣心潮澎湃。看來這一心先生,果真是個人才啊!
看完了窗戶紙,皇帝陛下又研究起竈臺來,他覺得自己渾身上下臭烘烘的,得趕緊沐浴換衣裳。
因而平時在沐浴從不需要他操心,皇帝陛下一時忘了自己沒帶換洗衣裳的事,蹲下來專心致志地研究起竈臺來。
這個上面放着鍋,下面燃着火的肯定就是竈臺!
皇帝陛下揭開大鍋看了一下,發現裏面的水不多,于是四處查看,終于在一口大水缸裏找到了水。
他完全忽略了放在水缸旁的那只小木桶,拿起水瓢子來來回回一趟又一趟地往裏舀水加進鍋裏,前幾回還因為拿水瓢的姿勢不對,灑了一些在地上,後面越來越順,累得滿頭大汗的皇帝陛下看着終于滿了的大鍋,心中充滿了成就感和喜悅。
哎,朕果然聰明!
不用人教,第一次進廚房就會燒水了!愛妃見了肯定大吃一驚!
皇帝陛下也不懂燒水要蓋蓋子,就站在竈臺前看着那鍋水,時不時還伸出手指試探一下水溫,發現燒了很久才熱那麽一點點,皇帝陛下就有些不滿意了。
他低頭看了一眼竈臺下面,心道:莫非,是這火不夠旺?那朕應當加些木柴!
他看到了堆在廚房角落裏的那些木柴,興奮地幾步過去,抱起一大捆,開始一根根往竈臺下面塞。
一開始看見火果然大了起來後,他眼睛一亮,雙手并用,抓起許多跟木柴往裏塞。
很快,竈臺下面就滿了,皇帝陛下睜着眼睛期待地看着,然後……火滅了。
不但滅了,還湧出了越來越多的濃煙,皇帝陛下不死心地想要撥撥看,卻被濃煙嗆得一陣咳嗽。
怎麽回事?怎麽沒火了?怎麽會有這麽多煙?
而這時候,一直躲在屋子裏密切關注廚房的姚燕燕,也注意到了從廚房內湧出的濃煙和陛下的咳嗽聲,她吓了一跳,同時又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過了這麽久,陛下總算把廚房給燒了。
不對不對,現在得趕緊去幫陛下啊!
姚燕燕剛打開屋門,忽然就看到一道身着麻衣的身影迅速沖進了廚房,正是封元!
她腳步一頓,決定暫且不進廚房,靜觀其變!她提着裙子,悄悄走近了些,站在廚房外面偷聽他們說話。
封元其實早在皇帝走出茅廁時就在了,他就站在一處隐蔽角落裏,一直靜靜觀察着這二人。
會有這樣的舉動,其實也是因為他對于是否選擇大齊皇帝,還是心有猶豫。
他是想要揚名,這大齊皇帝也确實心性單純,可要成為一位值得輔佐的明君,可不能只是如此。而在此之前,他最看好的,其實是陳國皇帝。
昨日來請他的那陳國年輕人,名喚狄傾,是他師兄的弟子,而他師兄,是輔佐上一任陳國君主的謀士,可惜他師兄英年早逝,而現在的陳國國君繼位雖才幾年,但有野心有謀略,早已不甘于只是當一國皇帝,他想要統禦天下,于是就派狄傾來請他出山。
封元知道,陳國皇帝倘若當真惜才,憑自己的才幹,一定能等到陳國皇帝親自上門來請他。
可是沒想到他還沒等到陳國皇帝,卻等來了大齊皇帝。
這大齊皇帝究竟是怎麽知道“一心”這個號的?這一點封元一直想不透。
就算這小皇帝身邊還有高人,可占蔔之術只能窺看一個大概的未來,他那師父占卦了一輩子,也只能大致算出未來的某種可能,小皇帝身邊的高人再厲害,至多也只能蔔算出他在麒麟山,卻絕對算不出他的姓名,更何況是一個他還未說出口的稱號。
封元想不明白,算也算不明白。輾轉反側了一整夜,今早起來看到這二人時,卻忽的想起了朱夫人昨日所說的“緣分”二字。
他布下的障眼法極為巧妙,就算有人搜山,若不是事先得知,是不可能看透的。而這小皇帝,卻是被馬蜂蜇了,誤打誤撞闖進來的。
莫非,他與大齊當真有緣?莫非,他是注定要輔佐大齊皇帝?
他精通蔔算之術,對于玄之又玄的緣分二字,自然也深信不疑。
其實想到此處,他的心已經向了這小皇帝偏了幾分。只是心中還有幾分猶豫,畢竟此前,他一直認為自己必定要去陳國的,而之前的蔔算結果也統統顯示,只有陳國才能施展他的抱負。
所以才有了暗中觀察這二人的舉止。看到他們二人的互動,封元恍恍惚惚覺得,這不是一國天子與妃嫔,只是一對尋常百姓家的恩愛夫妻。
心中頓時湧出一股難言的情緒,先前所有猶豫盡數散去,封元釋然一笑,已經下了決定。
下一刻,他就看見廚房冒出了濃煙。既然已經決定效忠于這小皇帝,封元對待他的态度自然就不同了,聽見小皇帝的咳嗽聲,他立刻沖進去,一瓢水澆滅了竈臺。
從竈臺內彌漫開的濃煙被水汽覆蓋,皇帝陛下站起身來,一張被濃煙熏得發黑的臉龐上露出了幾分尴尬與愧疚。
封元連忙安撫:“公子沒做過這些事,還是讓鄙人來吧!”
見到一心先生都沖進來了,皇帝陛下立刻擺手,做出愧疚之色, “承蒙先生收留,還治好了我的傷,怎麽能讓先生為我燒水呢?”
封元撫須一笑,也不再隐瞞,說出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其實,公子要找的一心,就是在下。”
小皇帝楞了一下,趕緊做出個驚訝的表情。
姚燕燕躲在門口聽到了這話,立刻走進去,正要幫着陛下附和幾句。
可沒等她說話呢,發現她進來的皇帝陛下渾身一個哆嗦,左看右看沒找到簸籮,一把搶過了封元手裏的水瓢,擋在了臉上。
姚燕燕:……
正在這時,外頭傳來兵器砍伐的動靜。
三人忙出去一看,就看到院子外面掩人耳目的灌木叢被人砍倒,緊接着,陳統領帶着一百人湧了進來,見到姚燕燕,他目光一喜,連忙迎上前來,“娘娘,終于找到您了!陛下呢?”
姚燕燕識相地捂住眼睛,往旁邊一指,陳統領順着她所指的方向望了過去,就瞧見一人拿開了臉上的水瓢,露出了一張腫脹的……豬頭臉。
陳統領大吃一驚。
陛下怎麽變成了這個樣子?莫非是被人打了?
娘娘為何捂着眼睛不敢說話?莫非是受人脅迫?
陛下與娘娘既然在此處,為何他們幾次搜查過附近,二人均沒有回應?
這山中小屋有何玄機?為何布置障眼法掩人耳目?
電光火石間,他腦子裏瞬間掠過無數想法,不由看向了站在二人身後明顯不是個簡單角色的封元,手一擡,“來人啊!将這個膽敢欺辱一國天子的逆賊拿下!”
嘩啦啦湧上來一群侍衛,不由分說就把封元拿下。
其中一人還踹了一腳封元的後膝彎,封元被踢得控制不住跪到了地上,膝蓋狠狠磕在了堅硬的地面上,他眉頭一抽,痛得險些叫出來。
天爺吶!老夫的波棱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