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夜闖侯府讨吃食(2)

更新時間:2017-09-04 17:00:04 字數:4829

沐浴完走出夾間,柳芫邊拭着發,邊回想今日的事。

雖然距離很遠,但那一身氣息,應該是當初在柳家宗祠遇到的那個男人。

所以,他想見她?是因為他知道她是當初給他糕點的人,還是他想嘗醍醐糕才找上她?如果她沒記錯,當初在宗祠時,她給他的就是醍醐糕,他不會至今還記得醍醐糕的味道,所以特地找她的吧。

但就算如此,也不該是私下會面,一個弄得不好,她可是要賠上清白的,難道他會不知道?

正忖着,外頭傳來細微腳步聲,她眉眼不擡地道:「棗兒,下去歇息吧。」

棗兒是長公主撥給她的小丫鬟,雖然年紀小但做事從不馬虎。

但她向來就不是什麽尊貴千金,身邊不曾有過人伺候,所以入夜後,她也不習慣有人在她房外值夜。

然而,腳步聲卻依舊直朝房門而來,且仔細一聽,這腳步聲很輕,像是刻意放輕,教她不禁戒備了起來。

就在她擡眼的瞬間,房門适巧被推開,她對上了一雙深邃帶着魔性的黑眸。

柳元呆住了……

「十三姑娘。」尹安羲笑喚着,大大方方地踏進她房裏。

柳芫驀地起身,難以置信他竟然闖進她的閨房!

為了方便到廚房走動,所以姊夫撥了東側院落給她,離仆房遠,離主屋也遠,但也從沒想過會有人闖進她的院落,而且是如此地堂而皇之!

「尹二爺不知道半夜闖進姑娘閨房是很出格的事嗎!」她臉色一凜,怒聲低斥。

尹安羲笑意不減。「确實是出格了些,但今日沒機會跟十三姑娘道謝,心裏總覺得梗了什麽不痛快,逼不得已只好親自走一趟。」

「你是怎麽進侯府的?」姊夫早已回府,各院落腰門定也挂上,更別提正門早已緊閉,想進侯府……

「尹家二爺充當宵小,未免太丢顏面了!」

這也太古怪了,哪怕侍衛絕大部分都集中在主屋和水樹,但還有人值夜巡邏,怎能讓這人如此輕易地踏進侯府?

尹安羲對她的話不以為意,倒是饒富興味地注視着她。「你和今日所見時有所不同呢。」今日在茶食館瞧見她時,她笑容溫柔,看似天真随和,可眼前的她眸色淩厲,毫無畏懼,簡直像是換了個人。

「那得看是在什麽場合什麽時間見了什麽人。」

「惹十三姑娘不快,我在此道歉,但我像個宵小翻牆進侯府,只是為了跟十三姑娘道謝。」

「道謝?」

「十三姑娘忘了?兩年前在一處宗祠,是十三姑娘給了我醍醐糕。」

「所以你就為了跟我道謝,才要素娘将我引進後院?」

「正是。」

「那麽你可以離開了,現在離開,我可以當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你走吧。」

「不知何時才能再嘗到十三姑娘的醍醐糕?」

「……嗄?」

「說來十三姑娘也真是太折磨人了,兩年前給了我醍醐糕,教我思念至今,好不容易嘗到了,卻是昙花一現,我讓素娘怎麽做就是做不出那味道,那酪确實是牛乳,可那酒釀的味道就是差了一點,少了點香氣,一種甘甜的藥草香。」

柳芫傻愣愣地瞪着他半晌,只能說這人教她從驚詫到意外,再從意外到驚吓。「你怎麽嘗得出是藥草香?」

「為何嘗不出?」

「沒有人嘗得出啊。」她的曲種是以麥發酵,再加上大風艾的,可大風艾的味道并不濃,尤其加入麥團後,味道會與麥相融,唯有在發酵過程中會微微釋放出香氣,真成了酒釀時,只是增添酒酸甜味卻不留其香。

換言之,大風艾只是為了增添酒釀甜味而已,任誰都嘗不出香氣。

「怎麽可能,我就嘗出來了。」

柳芫一時啞口無言,忘了要趕人,忘了該發脾氣,實在是因為這道醍醐糕是她專研了許久,才找到合适的藥草加入的,從沒有人能與她談論個中做法。

「還有,那道綠豆糕也挺有意思的,除了甘草還添了金銀花,把解毒湯變成了糕點,真有意思。」

柳芫幾乎要瞪凸眼。「你嘗得出金銀花?」

「有啊,有股花香和奶味。」

柳芫內心激動了起來,沿着圓桌走了兩步,不禁又問:「你還吃過幾種糕點?」

這人的舌頭很利呀!她雖然在炒豆沙時加入了幾朵金銀花,可炒熟的金銀花只剩甘味,更別說那甘味還會被豆沙和米饴的甜味掩掉,可是他卻嘗得出來!

「不多,尤其最近已經多日沒嘗過了。」說着,他忍不住嘆氣。「至今都還餓着肚子呢。」

「……嗄?」她傻眼地望着他,瞧他笑得幾分腼腆,問——

「不知道十三姑娘這兒有什麽糕點可以止餓?」

柳芫眨了眨眼,覺得眼前的男人是個非常奇怪且無法用常理判斷的人,她應該立刻将他趕出房門外的,可是……她又覺得他這個能嘗出她在糕點添香加味的人,可能是絕無僅有的一個。

而且,他和她一樣都是為糕點癡迷的人吧,才會蠢得為了糕點闖入侯府。這樣的人,她怎能趕他?況且,他餓了……柳芫垂睫忖了下,半晌才道:「廚房早就熄火了,而且做糕點沒費上幾個時辰做不來,倒是我的小廚房裏有些冷飯,若是我拿冷飯随意做出甜食,不知道尹二爺……」

「冷飯也能做甜食?」尹安羲詫道。

柳芫差點被他那率直不造作的神情給逗笑。「當然可以,法子是人想的嘛,況且我的小廚房裏各種香料和饴都有,簡單弄一下倒不成問題。」明明就是個男人,怎麽那眼神卻像個女孩子似的。 「我可以瞧瞧嗎?」

瞧他躍躍欲試,柳芫不禁掩嘴抿笑。「當然可以。」話落,她突地聽到細微聲響,趕忙走到門邊,将他推到門邊上。

「十三姑娘要睡了嗎?」棗兒在外頭問。

「是啊,洗澡水明兒個再處理,你先下去歇息吧。」

「是,十三姑娘。」棗兒喜孜孜地連走帶跑離開。

确定棗兒的腳步聲遠了,柳芫快手将長發綁成辮,随意地用手絹紮上,才低聲道:「好了,跟我走吧。」開了門,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跟上。

尹安羲瞧她左顧右盼了會,放輕腳步朝小院的東邊走去,看着她的背影,他的唇角不自覺地愈揚愈髙。

真是個有趣的丫頭,方才不還防着他的嗎,怎麽轉眼就願意為他做甜食了?其至連男女之防都不顧了。

尹安羲看得癡迷,不敢相信原來女子下廚時竟俨然像幅畫。

他站在小廚房門邊,瞧柳芫利落地升火,随即将鍋蓋裏的冷飯取出,拿起擀面根将冷飯擀成面皮似的,再從架上取下菜刀,快速地切成方形數塊,回頭在鍋裏擱了油,再将飯片丢進鍋裏炸,而另一口竈也沒閑着,她從架上小壇子裏取出食饴,拿起木鏟飛快地翻動着,分神注意着飯片,用大勺翻動着。

他有一瞬間的恍神,彷佛在很久以前也有位姑娘站在竈前,動作熟練而優雅地為他烹煮着……是誰?那景象彷佛隔層紗,教他怎麽也看不清容貌……

「尹二爺,守着門口,要是有人來了,趕緊跟我說一聲。」柳芫睨他一眼道。

尹安羲回過神,應了聲,倚在門邊看着她的身手,看着她認真的眉眼,竈口的火勾勒出她清麗面容,不帶絲毫嬌氣,唇角上總是挂着輕淺恬柔笑意,讓人覺得寧靜安适。

她的美,很靜,很雅,然而方才在房裏與她一見,她所展現的卻是內蘊的孤傲,深藏的沉着,甚至只要他再向前一步,她會不惜玉石俱焚的兇悍。

一個姑娘,怎能有如此截然不同的風情?

他邊思索着,就見她将炸成金黃色的飯片給撈上盤裏擱着,待油瀝幹了些,随即倒進另一鍋裏快速翻攪着,動作熟練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地置上竹篩,原以為如此就已是大功告成,豈料她一手端竹篩,另一手則從缸裏舀了瓢水,毫不遲疑地往竹篩澆下,瞬地發出嘶嘶聲響,她揺晃着竹篩,待水從竹篩瀝幹,她便将沾上食饴的飯片倒進盤子,取來筷子,往桌面一擱。

「嘗嘗吧。」

尹安羲往桌邊一坐,直瞪着那盤金黃色被食饴裹得剔透晶亮的飯片,不敢相信一道甜食竟然轉眼間就完成,而且色香味倶全。

他挾起一塊欲嘗,便聽她道,「小心燙。」

一擡眼,就見她端了壺茶走來,他甚至連她何時燒了水都不曉得。

「菊花茶?」見她斟倒出淺黃色茶汁,他聞見了淡雅的菊花香。

柳芫看他一眼,笑露編貝道:「看來尹二爺不只是嘴很利,就連鼻子都很靈。」

瞧着她的笑顏,他加深了眸底的笑意。「十三姑娘不會是拐着變笑我是個賴吃不幹活的吃貨吧。」

「吃貨有什麽不好?我九姊都叫我吃貨。」可她是個賴吃也幹活的吃貨。「聽起來你們姊妹倆倒是挺親近的。」他随口說着,随即将注意力擺在吃食上,才剛入口,那酥脆的口感裏着麥芽香,甜而不膩,引出米飯的甘味和香味。

「還成嗎?」柳芫注意着他的神情。

「豈只是成,這根本是一絕,方才原來不解你為何撈上鍋後還澆水,如今一嘗才曉得原來是為了讓裏上的食饴變脆,且不讓飯片黏在一塊。」他邊吃邊道出他的看法,直覺得她真是天生的食醫,能随意将一道毫不起眼的吃食變得如此誘人。「尤其,這上頭的饴絲金光閃閃,卻是筷子一碰即斷,入口又不會燙口。」

柳芫瞪大眼。「光是吃上一口就能教你猜出我的用意,你也懂廚技嗎?」

「我懂吃。」他好笑道。

他能嘗出糕點裏藏了什麽料,卻不代表他懂得如何跟那些食材拼搏。

「光只是吃就能嘗出那麽多味兒,尹二爺相當了得。」她身邊從來就沒出現過像他這樣的人,讓她覺得新奇。

「這食饴該不會也是你自個兒做的吧?」他忙着吃,也不忘忙問。

「嗯。」她點瞧他吃得津津有味,她有種說不出的成就感,這是姊妹們天法給她的享受,「我嫌外頭的食饴味道不夠地道,有時又太過偏甜,口感或太軟太硬甚至太過黏牙,所以我就自己做,雖是麻煩了點,但一次做起來,有的弄成食饴,有的弄成水饴,不管是要入菜還是做糕點都可,加點蜜添點藥材也能和成奍生膏,你瞧,将冷飯炸成鍋巴裹上食饴就可以當暫時充饑的吃食。」

尹安羲聽着,眨眼間就将一盤炸鍋巴嗑光,意猶未盡地啜了口菊花茶,菊花特有的清香裹着淡淡甘味。

「你加了枸杞和甘草?」他問。

柳芫捂着嘴,差點就要尖叫。「你真的都嘗得出來!」如果是五姊喝了,也就只是喝了;如果是九姊喝了,頂多說是甘味适中,哪像他還能說出她摻了什麽!

「這很稀奇嗎?」他好笑的反問。

「稀奇。」她用力點着頭。

尹安羲揚起濃眉,忖了下,問:「那麽,十三姑娘是否願意嫁入尹府?」

「嗄?!」

「我呢,對十三姑娘的手藝情有獨锺,盼望着日日夜夜都能有十三姑娘相伴,不知道十三姑娘是否願意?」

柳芫呆愣地看着他,吓得趕忙起身。「尹二爺這番話太出格了!」

哪有人這般私訂終身的……呃,九姊和姊夫好像就是這樣耶……可是,九姊和姊夫是相熟的,而這人,認真說來他們算是第三次見面,他怎能說出這種話?

他到底知不知道兩人私下相會,壞的是她的清白?

「不肯嗎?」

「我當然不肯。」瞧他略帶失望的神情,她不禁發噱,難不成他以為她會一口答應?把她當什麽了!

「我要怎麽做你才肯?」

「這……」柳芫徹底無言了,覺得這人是活在山林裏的仙人,兩人是無法交流的。「時候晚了,甜鍋巴也吃完了,尹二爺該回去了。」

也許,該怪的是自己,竟然将他錯當知己而忘了現實禮教有多嚴苛。

「我不走。」尹安羲說得理直氣壯。

柳芫傻眼地看着他,懷疑自己到底聽見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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