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入宮

包氏遠遠瞧着女兒揮着把比自己還高的掃帚,也正賣力的掃着,也知道女兒是在替自己長臉。

她格外穿件短腳褲兒,兩只細伶伶的小腳踝凍的紅彤彤的,見母親隔窗望着自己,笑着擠個眼兒,又去掃那濃霜了。

陸薇在漢中,是正經當過主子的,其實家事樣樣不會幹,一把掃帚掄的天上地下,好容易陸敏掃出個霜堆兒,又叫她刨的到處都是。

陸敏也不惱,雙手握帚,一下下給陸薇比劃:“掃成半圓形,齊齊兒往中心歸攏,才能将院子掃幹淨,姐姐你瞧見了沒?”

陸高峰手支着窗子看了許久,濃眉微皺,眉目間滿是自豪于疼愛,轉身在包氏面頰上吻得一吻道:“雖說嚴兒是兒子,但在我眼中,也不及麻姑乖巧惹人疼。她是你生的,有你這樣一顆菩薩心腸教導,才能有那麽好的脾氣性子,惹人憐愛。”

他抻着雙臂起床,在屋檐下伸手招過三個孩子來,邊系着青袍帶子,邊齊齊兒巡過,指着陸薇道:“陸薇,你自幼長在漢中鄉下,按理來說家事幹的該比麻姑好才對,可你瞧瞧,什麽事都還要麻姑教你,就此,你這做姐姐的也該自慚,往後一定要跟着她好好學,明白否?”

陸薇小臉羞紅,縮在陸嚴身後越發小可憐一樣,悶聲道:“女兒明白!”

陸敏留心觀察陸薇,也不知她心機深沉還是真的善良,總之完全是個小可憐兒,反而陸嚴古道熱腸,拍了拍她的肩道:“你要習慣,在這個家裏,麻姑是全家人的祖宗,咱們再努力也比不過她的。”

這本是句開玩笑的話,陸薇聽了卻是兩眼一亮,當然,寒光也随之閃現。

她遠遠瞧見包氏出門,一溜煙兒的跑了上去,遠遠伸出手道:“娘,霜後院子濕滑,快小心,莫要滑跌在地上,摔到我們的小弟弟,可怎麽辦了?”

聽陸薇說了這樣一句,陸敏眼皮又是一跳。

包氏的産期,是在明年的六月份,那時候她剛好滿十二歲,陸輕歌在宮裏替她和賢和公主一起辦及笄禮,她記得來人當時就說,包氏是下臺階的時候先滑了一跤,然後摔破羊水,才難産的。

這一天下來,陸薇去打水,陸敏便替她搖轱辘。雖說人更小,但陸敏自幼有陸嚴陪着練身體,攀高爬低,手中勁兒卻很足。而且她也不會一次打滿滿一桶子的水上來,拎不動還灑的到處都是。

她只打半桶,還要給陸薇解釋:“姐姐,你可瞧見沒,咱們力氣小拎不動重物,就少打一點兒,這叫有多大能耐吃多少飯,就不會灑的滿腳面都是,濕鞋子了,可明白了否?”

恰這個時候陸高峰下朝回來,進院門便見女兒站在那兒,正耐心的教鄉裏來的那一個幹活兒。

在他眼裏,陸敏那怕多活過一世,仍是個天真的小姑娘,尤其那耐着性子教導姐姐的樣子,真是又懂事,又惹人憐,遂一把從腋下将陸敏抱起,還是小時候的頑法,忽而丢高,丢到半空又接到懷中,揪着她凍的發紅,略脆的小耳朵說道:“小小年紀懂的這樣多,陸薇要有你三分的懂事,何愁找不到個好人家?”

Advertisement

陸敏抽空去看陸薇,她低頭咬唇,也不知心裏在想些什麽,躲在一旁,仍是個受氣小媳婦的樣子。

但總之,從這一天起,陸薇不會再趕在陸高峰下朝的時候打水,還故意灑的滿腳面都是了。

次日,到了說好要入宮的時候。清寧宮原來的少監胡二喜被殺,賈嬷嬷另帶一個小太監,據說是才入宮的,身材高大,相貌略粗,全然不是平常內侍們那樣的躬腰縮肩,身板挺的直直。

這個人叫賈世平,對外說是賈嬷嬷的娘家侄子,因為日子過不下去,自閹然後入宮做的太監。上輩子趙穆圍宮,陸輕歌之所以能從皇宮裏逃出去,全賴于他。

他不像胡二喜點頭哈腰,默默跟在賈嬷嬷身後,一雙眼睛陰沉沉打量着陸敏。

陸高峰要陪女兒一起入宮,包氏沒好氣的吩咐道:“皇帝醋性大着了,那蕭氏跟弟弟關系好一點兒,他都要懷疑三皇子不是自己的種兒,你進去勿多逗留,否則叫他給你按個私通之罪,咱們全家吃不了兜着走,早早把我的麻姑帶回來,明白否?”

陸高峰一笑,攬過包氏的面頰香了一口,帶着陸敏走了。

倆人仍是從左銀臺門入宮,明德殿就在一側。

原本荒蕪了兩年的宮殿,門外磚縫裏都生了雜草,熏香爐裏沒有香,往外長着長蒿。如今紅紅兩扇宮門大開,裏面穿青衣的小內侍們跑來跑去,顯然雖未複太子之位,趙穆的血統,又得到敬帝的承認了。

陸輕歌親自在半路上迎接,已經入了十月,她穿着正紅色緞面夾絨的大袖長衣,鬓似雲堆,才不過二十初頭的少婦,妝容精致,美豔無比。

她遠遠見了陸敏已經在抹眼淚:“小麻姑,你果真狠心,丢下姑母整整兩個月,你可知姑母夜夜想你,哭的眼睛都瞎了?”

陸敏回頭看父親。陸高峰皺眉道:“皇宮雖好,畢竟不是久居之地,只此一回,往後麻姑就不會再入宮了。輕歌,你既喜歡孩子,為什麽不自己生一個了?”

陸輕歌攬過陸敏,在她細細的肩膀上輕搓着,嘟着胭脂塗的又飽滿又正的紅唇冷哼一聲,故意撒嬌:“皇上兒女夠多了,即便我生出來,也不見得有多稀罕,倒不如一心一意疼愛我的小麻姑。既她入了宮,可就由不得你了大哥,今兒皇上在珠鏡殿設宴,皇子公主們都會去,我要把我的小麻姑打扮的漂漂亮亮兒的,帶她一同赴宴。

哥哥你再不必操心,快些回家去呗!”

還連清寧殿的宮門都未進,陸高峰一聽這話生了氣,斷然将陸敏的手牽了過來:“輕歌,麻姑是我的孩子,不是你拿來跟宮裏那些嫔妃們争寵鬥豔的法寶,若你還存着這樣的心思,我們索性也不去清寧殿,直接回家算了!”

陸輕歌不期平日對自己百依百順的大哥竟少有的發火,而且還是在皇宮裏,當着一衆宮婢和內侍的面,全然不曾顧及自己身為皇後的威嚴。

她臉色略變了變,輕聲道:“大哥,咱們家走到今天不容易,好歹給我個面子,我都兩個月未見麻姑,确實想她了。”

陸敏方才聽到珠鏡殿三個字的時候,就一直在回想,上輩子的今天,珠鏡殿也曾發生過一件事情,似乎是那件事情直接導致趙穆和陸輕歌成了死敵的仇人。而且,那件事确實也和她有關。

“爹!”關鍵時候,陸敏輕聲道:“不如這樣,我在宮裏留一天,明天一早你來接我,好不好?”

陸高峰抱起女兒,一直走到太液池畔僻靜無人處,輕聲道:“麻姑,若你不願意呆在宮裏,就不必強求。你是我的女兒,此生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必瞻前顧後,委曲自己,明白否?”

陸敏卻不這麽想,多活了一世,她覺得瞻前顧後才是一個人能安穩活下去的法寶,而委屈自己,有時候雖當時覺得堵心,但有句老話叫吃虧是福,上輩子趙穆雖吃了許多虧,一敗到底,最後不也重新殺回皇城,做了皇帝?

她道:“爹,我就留一夜,你回去叫娘放心就好。”

陸輕歌果然大喜,親自挽着陸敏入清寧殿。小趙秉做為養在皇後膝下的皇子,正在殿檐下的銅孔雀上玩,也穿件正紅色的緞面襖子,襯着小臉兒白白,只可惜那衣服實在髒的不成個樣子,幾個嬷嬷在殿檐下坐着,任憑小趙秉在十月的寒天裏凍青了兩只手,摔倒了也不知扶起來。

至于陸輕歌,看他更像看只小螞蟻一樣。

陸敏親自将小趙秉扶起來,挽着他的手一起進殿。趙秉見是陸敏來了,抱着大的腿便開始大哭:“麻姑,麻姑!。”

本來,皇宮裏的孩子們,公主會有單獨的公主院,皇子會有單獨的皇子院,當陸敏不在時,趙秉就會被送進皇子院,只有她來了以後,他才會特意被陸輕歌接到清寧殿,陪陸敏一起玩耍。

陸敏抱這孩子在懷中,細看他的手,才十月的天氣,他的手背上已經生了許多爛瘡。她将這孩子凍壞了的手給陸輕歌看,柔聲勸道:“姑母,既你将五皇子養在膝下,想必也是希望他能替你養老的。可是你想想,人與人的好是互換的,你誠心愛他,他也才會愛你是不是?你待五皇子好一點,好不好?”

陸輕歌十分嫌棄的撥開趙秉的小爪子,生平頭一回在侄女面前卸下僞裝,淡淡道:“麻姑,如今成年的皇子有四個,個個兒都不簡單,既便皇上将來大行,新皇也在他們幾個當中,至于趙秉,不過當成個玩物放在膝下逗玩就好,我從來沒指望過他。”

她從宮婢呈的漆盤裏揭起一件茜紅色繡月季花的半身襖兒在陸敏身上比劃,看了許久,勾唇道:“真漂亮,今天晚上,你就穿着一身兒去赴宴,好不好?”

陸敏捧過茜紅色的襖兒輕輕摩松,輕皺着眉頭問陸輕歌:“姑母,你又想叫我做什麽?”

陸輕歌旋然一笑道:“今天十月初五,是達摩祖師壽辰,咱們皇上篤信佛祖,特地在朱鏡殿設席,聽護國天王寺的方丈法師講《楞枷經》,今夜聽經的人比較多,你陪姑母一起去,也叫別的公主們看看,這宮裏沒人能美過我的小麻姑去。”

陸敏心說人看孩子,總是自家的更好看,這事兒跟權位,金錢利祿都沒有關系,即便別的嫔妃贊她生的貌美,也不過是懾于陸輕歌的皇後之位而已。

但陸輕歌沉溺于這種病态的喜好,拿她當個寵物一樣,妝飾鮮豔再捧出去,接受嫔妃們的贊美,并樂此不疲,實在怪異而又病态。

她接過衣服道:“既宴席是在晚上,我先帶五皇子出去頑會子,下午再回來洗澡,叫嬷嬷們替我着衣,好不好?”

陸輕歌捏了捏陸敏的小面頰兒,轉身走了。

陸敏帶着小趙秉,還抱着陸輕歌的那只小袖犬,出門徑自往明德殿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等麻姑辦完這件事兒,就是長大後的故事啦。

麽麽,大家多多留言啊,會有紅包雨降落,只要留言全都有,上月榜全靠你們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