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前世之死
僅憑趙穆方才的幾句話, 陸敏便明白了。與她一樣重生的趙穆,是上輩子那個認為她欺騙他,只為趙稷登上皇位的趙穆。
他不相信她曾失憶, 方才那兩道菜,是為了試探她。
想到這裏, 陸敏反而坦然了。她忽而轉身,反咬上趙穆壓着她肩膀的那只手,銀牙相合便是一口狠咬。
趙穆上一回叫她咬手指的時候,正在靖善坊陸家的主屋裏聽陸高峰和包氏兩個昏天暗地沉淪欲海,他至今記得她雙唇的顫動和舌頭的柔滑, 以及那口水湧出時無防備的一吸。
他咬着她的耳朵,她咬着他的指頭,二人互不相讓。
陸敏口水湧的多了,便要往回吸一吸。她已不是小孩子,修長纖瘦的身體在他懷中亂突亂撞。趙穆兩鬓突突, 此生他見的肮髒東西太多,心如止水,但每每總在她身上起惡念。
終是趙穆鬥不過陸敏先松了唇。陸敏猶不解恨,狠狠一口咬在趙穆的中指上,掙紮着爬起來, 恨恨罵道:“就算我騙了你,那也是上輩子的事了。這輩子郭旭一家都還活的好好兒的,你也仍舊做着你的太子,我欠你的已經還清了。至于我嫁不嫁趙稷, 那也不該是你操心的事兒,操心好你自己吧!”
她咬破了他的手指,指骨上往外滲着斑斑血跡。
陸敏往前走了兩步,忽而憶及三年前自己所做過的那些事情。憶及自己像個傻子一樣嘗試着想要改變他的命運,他就那麽冷冷看着,從興善寺再回皇宮,是陸高峰幫的他,而他為了能夠重返皇宮,也曾在她父親面前起誓,言自己此生絕不娶她。
這是那個會以更毒的怨念報複仇恨的男人,是那個屠盡東宮上下,殺光自己所有親人,只為登上皇位的男人,枉她還曾相信他無意皇位。
陸敏曾以為十年幽禁,果真是因為他深沉的愛,如今再看,那根本不是愛,而是他的占有欲。
他只是不忿于她會選擇趙稷而不選擇她,所以那怕她毒啞了自己的嗓子,跪求他放了自己,他也要關她到他死的那一天。
腳下的流水潺潺有聲,重生回來三年,陸敏自以為改變了一切,卻不呈想那個恨着自己的趙穆也回來了。
她腳下一滑,整個人落入水中,撲騰着想要抓住石頭,卻叫疾速湧動的水流帶向瀑布。
水将她沖的漂浮起來,她張嘴想要呼救,水立即湧入口中,連嗆幾大口水,從高高的瀑布上跌落,重重砸入水中。
陸敏仰頭看到正在解黑衣的趙穆,看到他也躍了下來,嗆水太多,終于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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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帶入皇宮的陸薇,懷裏還抱着個小包袱,一直在不停抽泣。
容子期的車駕剛出城門,便被一群黑衣人刺殺。被接入皇宮之後,陸薇才知道那些黑衣人是陸輕歌派的。
容氏母子在陸高峰心目中的地位,比親人還親。若叫他知道他們的死是陸輕歌幹的,陸輕歌也許不會死,但她絕對活不過三天。
一步又一步,陸薇終于走上了一條絕路。
陸輕歌穿着一襲月藍色花蝶長寝衣,歡快而又輕盈的進進出出,親自替陸薇揩着臉上的血跡,将一粒丸藥喂給陸薇,親自替她送水,柔聲勸道:“好好兒的哭什麽了,你的大好前程在姑母這兒,能叫公主們都向你磕頭朝拜,能叫她們豔羨你到咬牙切齒也趕不上的好機會,姑母都會給你。為什麽要哭了?”
陸薇道:“姑母,我想參加八月份的東宮選妃,您先把我藏在宮裏,到時候我一定會有一個良娣之位,等趙穆即位之後,我至少也是一個貴妃,我會比麻姑更孝敬您,更愛您,更聽您的話,好不好?”
陸輕歌親自來拉陸薇的衣帶,勾唇一笑:“那是不可能的,因為趙穆根本就不會做皇帝。若想憑借新帝一飛沖天,你得聽姑母的。”
她的手掌在陸薇緊并的兩腿間穿梭,忽而輕輕一絞,嘆道:“十七歲的小姑娘,你不知道姑母多羨慕你,沒有任何束縛,自由自在,還有替自己搏一把的機會,而這些,姑母都沒有。”
陸薇一把抓住陸輕歌繼續侵入的手,直瞪瞪望着她:“姑母,新帝不是趙穆會是誰呢?”
陸輕歌嫣然一笑:“當然是那個願意娶你的男人!”
陸薇緩緩松開,任憑陸輕歌在她身上幹着些奇奇怪怪的,不可告人的事。她閉眼咬牙忍了很久,再問:“姑母,您這種藥,會讓我從此不能生育,對嗎?”
陸輕歌的手停了停,旋即一笑:“你将會擁有無上的尊榮與寵愛,有沒有孩子又有什麽關系了?像小趙秉一樣,你也可以殺一個不受寵的妃子,奪個孩子過來就是。”
陸薇終于舒開兩腿,閉上了眼睛。
她曾聽她老娘三丫說過,陸輕歌的母親西平郡主被譽為火州城第一美人,當年随哥哥烈勒入京,其實是想嫁給先帝的。但先帝是個明君,為鼓勵天下百姓多讀書,以書中自有顏如玉為典,為西平郡主指婚當年的狀元,陸老太爺陸雍。
三丫曾是西平郡主的貼身丫環,知道她有味秘藥,若常年內服外用,可于床事上叫男人無比歡愉。但因那味藥會絕子嗣,所以西平郡主本人并不曾用。
陸輕歌之所以能受敬帝寵愛,應當就是那味秘藥的緣故,這也恰是她入宮八年卻一直不曾有孕的原因。
陸薇回想這三年,她很多話與行為,其實一直是在陸輕歌的暗暗誘引之下。她放任她去和那些公主們交往,并暗示她敗壞陸敏的名譽,以求能讨得公主們的歡喜。
陸輕歌一步步誘她走上絕路,然後在絕路盡頭等着她。
陸敏睜開眼睛的時候,趙穆并不在,坐在床邊的宮婢有些眼熟,陸敏記得這個丫頭,名字叫彩琴,兩只杏眼水靈靈的,笑起來與包氏有幾分相像,莫名的親切。
她一直握着陸敏的手,見陸敏盯着袖腕上的繡紋發呆,連忙解釋道:“您的衣服濕了,奴婢自作主換了自己的衣服給您,陸姑娘勿要嫌棄。”
陸敏口燥的厲害,抓起床頭一只杯子,見裏頭有半溫的水,端起來一飲而盡。水裏應當攙了蜂蜜,微微有些甜意。
彩琴連忙又添了一盞,奉給陸敏。
這姑娘至少二十出頭了,跟着趙穆從明德殿到東宮,應當是他身邊很得力的宮婢。陸敏道了聲謝,坐起來問道:“我的衣服呢?”
彩琴捧過來一件牙白色的紗襖,恰是陸敏今日來時穿的。她把衣服遞給陸敏,說道:“陸将軍在外頭。”
陸敏怔了一怔,點點頭,繼續穿衣服。
彩琴又道:“奴婢想求陸姑娘一句,一會兒見了陸将軍,千萬勿要提您和太子殿下在假山上的争吵,好不好?”
見陸敏不言,她又補了一句:“太子殿下似乎很怕陸将軍,奴婢這是一句多嘴之言,也望陸姑娘不要介意。”
陸敏一笑:“我明白,我會說是自己不小心跌落的。”
彩琴大松一口氣:“要不要奴婢把陸将軍請進來?”
陸敏系好衣帶舒了口氣道:“先把你家太子請進來,我有些話要問他。”
彩琴出去不過片刻,趙穆進來了。他換了件錠藍色的緞面袍子,黑衽,燭光照不到他的臉,只能看到緊繃的下颌,以及那微微上下而動的喉節。
他直挺挺走了過來,低頭看着她。
陸敏往後靠了靠,捧着盞蜜水舔唇:“既你也回來了,又因為我父親的支持而不必落草,就可以穩坐儲君之位,我有句存了兩輩子的話想問你,你可否告訴我實言。”
……
“你死的那天晚上,郭旭去徘徊殿喂我毒酒,他說,他怕你一個人黃泉路上太過寂寞,要我去陪着你。如今我覺得,那毒酒應當是你賜的,對不對?”陸敏以為過了三年多平靜的生活,自己不會再激動了,可說出來的話,依舊帶着哭腔:“所以,你臨死依舊不肯放過我,對不對?”
趙穆面無表情,不說是,也不說不是。
陸敏很希望他能說句不是,至少會讓她覺得自己三年前所做的一切,并不算蠢事。可他并不回答,就那麽直楞楞的站着。
“陪你去死的人已經夠多了,如今皇宮裏幾乎所有的人,都将為你陪葬,你竟還缺我一個?”陸敏四處找着自己的鞋子,終于找到了,擡頭恨恨盯着趙穆:“我等了整整十年,等你死了之後好出宮,那時候我哥哥的兒子已經十三歲了,我等着跟他團聚,兩眼望穿秋水,可你最終還是沒有放過我!”
起身走至趙穆身邊,陸敏忽而伸拳,在他硬實的胸膛上狠砸兩拳,兩眼滿湧的淚花終于不争氣滾了出來:“你不是想知道我為什麽會夥同陸輕歌欺騙你,誘惑你并殺你嗎?那我今天就告訴你,因為你的黑心腸,因為我知道你最後也會殺掉我。”
趙穆猛然出手,握上她的手腕:“既我們都回來了,就該陪伴在一起,像在竹溪時那樣一直走下去。”
陸敏一掙掙不開,狠狠踩了趙穆一腳:“我有一家子的親人一起熱熱鬧鬧,才不要跟你們這群為了争權奪利黑掉心腸,父不像父子不像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東西攪和在一起。”
趙穆眸子低垂,忍了又忍,疾聲說道:“那李靈芸仍将嫁給趙稷,會先你一步而入趙稷的豫親王府,怎麽,你是打算仍像上輩子一樣,進門就有兩個會喊娘的孩子?”
陸敏越發氣的咬牙切齒:“你還不明白?我不會嫁給趙稷,也不會跟你走下去,我會躲你們躲的遠遠兒的!”
忽而一陣沉沉腳步聲,陸高峰直接沖進了太子寝室,恰就看見趙穆兩手攥着女兒的雙手。他重重咳了一聲,趙穆随即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