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外面的罵聲漸小,沒一會兒門簾掀開,走進來一名面容愁苦的中年婦女,手裏還端着個大碗。她見陸千山睜開雙眼,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山山,頭還疼嗎?餓了嗎?娘給你下了碗疙瘩湯,還卧了個雞蛋在裏面呢。”

陸千山掙紮着起身,靠在炕櫃兒上,看着眼前這人忍不住在心中嘆了口氣。

不管怎麽說,沒有魂飛魄散還有了個新的年輕的身體,是一件挺讓人開心的事兒。修真嘛,他都修過一遍了,如今不過是從頭再來就是。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爺太看得上他還是想讓他為難一下,如今的陸千山不但父母雙全,還有一群兄弟姐妹。

修真界最忌因果,有多少大佬最後就是隕落在因果之上。

之前的陸千山原本就是個乞丐,無父無母無兄弟姐妹,仗着自己眼疾手快腿腳麻利嘴甜會說話能撒潑打滾,每天好歹能混點兒吃的。他第一任師傅是個江湖大騙子,最後死于雷劈,沒了因果;第二任師傅是壽終正寝的,除了他也沒別的徒弟,照樣沒有留下什麽因果;第三任師傅就更簡單了,人家最後飛升了,還給他留了一堆好東西,這師徒因果也因為飛升而消失了。

至于其他?

陸千山是個聰明的人,他一開始只是為了填飽肚子,後來就是為了跟第三任師傅一樣能夠成為大能不被欺負最後的道飛升。所以他搶的也都是無主法寶無主靈藥無主秘境,更別提什麽男女之事,他壓根就不去想。除了每次出關四處溜達溜達散散心,關心一下糧食和蔬菜,欣賞欣賞新的人世間喜怒哀樂,其他時候都在師傅留給他的洞府內宅着。

末法世界有宅男一說,陸千山心想你們不行,不夠宅。從出生就宅到死也不過百十年而已,看我,每次閉關都能幾百年,堪稱極品宅。

話扯遠了。

陸千山之所以嘆氣,就是他這輩子——他覺得這是自己的新生,好歹能算作新的一輩子,總之這輩子因果太大了。有父母有兄弟姐妹,因果不解決,修行上就會有問題。而且他也看了,自己現在的親人沒有人有修行的潛質,想拉拔幾個親屬都不行。

只要是他活着,父母是因果,兄妹是因果,兄妹的孩子還是因果。若是不能妥善的安排好以後的路,這子子孫孫無窮盡,怕是因果也綿延到死了。

周氏将手裏的粗陶碗放在炕桌上,笑着擡起手順了順陸千山因為睡覺滾的雜亂的頭發,溫聲道:“吃吧,吃得飽飽的,趕緊好起來。”

陸千山嗯了聲,埋頭開始吃飯。

面疙瘩有些粗糙,但勝在麥香濃郁。周氏的手藝還是不錯的,這一晚面疙瘩雖然沒有肉,但是放了白菜和南瓜,還有個雞蛋,點了點兒芝麻油,到也香甜可口。

一碗面疙瘩吃了個幹幹淨淨,周氏小聲的安慰了他幾句,端着空碗出去了。

陸千山又嘆了口氣。

現在的他雖然比當年的小乞丐要強得多,而且如今也不用出去讨飯吃,但是這一家子拉拉雜雜的破事兒卻令人頭疼。

這個身體原本就叫陸千山,是個十六歲的哥兒。十五歲的時候嫁給隔壁村的一家小地主的兒子,剛過了一年就被不能生給休了回來。

出嫁女被休是一件極為沒有臉面的事兒,更何況只嫁出去一年。但是那一家小地主是個蠻橫不講理的,他家原本就不想要哥兒,但是之前跟陸家有婚約,陸千山長得也好看,就別別扭扭的同意了。可誰知成親沒多久,家裏出來個表妹。

無論是表妹還是表哥,似乎都帶着一股子暧昧的顏色。

暧昧來暧昧去,表妹懷了孕,那一家子就正好趁着這個借口把陸千山休了回來,把表妹扶正了。

這可把陸家氣的半死,連村長都生氣,可是村裏不少人佃着那家小地主的田地,也不敢多說什麽。陸父和村長曾過去讨要說法,卻被人羞辱了回來。陸父因為這件事,氣的在床上躺了一天。

其實這對陸千山來說并不算什麽大事,被休了正好,再嫁自由身,誰也勉強不來自己了。現在讓他最頭疼的是,如今的陸家家裏供着兩尊佛。

陸家往上數幾代其實是分了家的。

當年陸家子嗣就不是很多,兒子就倆,不過這倆兒子也争氣,一個做生意做的不錯,另一個讀書讀的特別好。因為商家不允許科舉,當年的陸家大家長幹脆就把這倆兄弟分了家。一個從商,一個走科舉之路。

富不過三代這句話也是有道理的,當年不管是從商的陸家還是當官的陸家,經過百年之後都逐漸沒落下來。再然後為了生計,有兩支窮的都搬回了當年居住的村子。一個村東頭,一個村西頭。

村裏人也知道他們分了家,平時聊天也是說村西陸家和村東陸家,或者直接以名字劃分。雖然這兩家都是陸家,但是似乎關系并不是很好,當年陸千山的爺爺奶奶還在的時候,兩家見面也不過就是點個頭而已。

壞就壞在這倆老人走了。

家裏老人走得早,就只有陸父一個兒子。于是住在村西頭的那個陸家就有點兒小心思了。

村西陸家人口多,光兒子就有五個,閨女也有仨,那個陸張氏簡直就是個英雄母親。這邊陸家老人走了,那邊陸家試探了幾回,就以幫着掌家一說把自家的倆老祖宗送了過來。

按說多養兩個老人也沒什麽,可是陸廣明和媳婦兒周氏性子實在是太好,對方得寸進尺,還把老四家老五家以及老閨女都帶了過來了。

這一下子,那家就覺得這一家子都是他們家的了,不但看不上陸廣明和周氏,連帶他們的孩子也看不上,更別說被休回家的陸千山了。按照那老虔婆的話就是:得把這喪門星送去廟裏才合适。

可去你的吧!

幸虧陸廣明和周氏愛孩子,否則遇到個糊塗的,真的就被忽悠瘸了。

不過現在沒瘸也差不多了,陸廣明和周氏都是特別孝順的人,愚孝,對這血緣淡薄的伯父伯娘當自己爹媽孝順起來了,就連賺的錢也都給了他們,說是交公中。

剛才在外面謾罵特別刻薄的就是那個陸張氏,就是陸千山的三奶奶。村西陸家在他們家那一支排行第三。

陸千山把這亂七八糟的事理順了,差點兒沒氣厥過去。

他雖然小時候是個乞丐,但是還真沒怎麽受過氣。就算是第一任給他起了個芙蓉名兒的師傅對他也不錯,更別說最後一任師傅了。他護食兒師傅護短兒,更別說受氣了,那簡直就是沒有的事!

可是這三爺爺家鸠占鵲巢理直氣壯,如今周氏做飯卧個雞蛋都要被罵,更別說下面幾個小的了,每天跟仆人似的被指使來指使去,原本是家裏主人,如今成了丫鬟。

陸千山覺得自己得想個招把老虔婆這一大家子弄走,好實現他的居住方便以及財政自由。他們家好歹也十來間房子了,如今被老虔婆擠的都住在了西廂房裏。西廂房就三間,出去中間用來燒火的堂屋,兩邊一間給陸千山的哥哥嫂子和三個年紀小的弟弟妹妹住,另一間則是陸廣明夫妻倆跟陸千山和大姑娘住。

四五個人擠在一張炕上,中間就拉個簾子,怎麽睡都不舒服。而老虔婆那一大家子則是住的寬寬敞敞舒舒服服的,把正屋,東廂房和小偏院的三間房都占了。

想想就氣的腦殼疼!

“二哥!”門簾子又掀開來,鑽進來倆長得一模一樣的豆丁。這是周氏生的雙胞胎,額頭上有紅點兒的是小哥兒陸千芸,另外一個叫陸千城。這倆孩子有些瘦弱,頭發枯黃。四五歲的年紀按說應該是白白淨淨胖胖乎乎的,可是他們倆瘦的下巴都尖尖的,顯得眼睛特別大。

“二哥,你今天好點兒了嗎?”陸千芸踢掉鞋子爬上了炕,擡手在陸千山的額頭上摸了摸,“不熱了。”

陸千山忍不住笑了。他雖然有點兒看不上陸廣明和周氏的愚孝,但是對這幾個兄弟姐妹還是很喜歡的。他扶着陸千芸坐在自己身邊,問道:“今天你們倆做什麽了?”

陸千城站在炕下,從懷裏往外掏東西,“大姐三哥和嫂子在山上抓了個兔子,烤了,給二哥留了兩個兔子腿兒。”說着,他掏出來一個用葉子裹着的葉包,一層層揭開,露出裏面兩條油汪汪的兔子腿。

陸千山的大哥叫陸千帆,去年剛成親。人雖然踏實穩重但是也很有主見,娶的嫂子也是個不錯的。如今過了農忙,陸廣明帶着陸千帆去縣城裏找活兒幹,周氏在家裏忙碌洗洗涮涮,曾氏則帶着幾個孩子去山裏砍柴,順便撿山貨回來。

他嫂子曾氏是個厲害的,陸千帆上工掙回來的錢都在她手裏把着,而且不止一次跟陸張氏一大家子對着罵。他大哥也護着媳婦兒,總之不但沒吃虧,還讓那一家子不敢再跟她眼前折騰。

如果陸廣明夫婦有這個本事就好了。

“哥剛吃了飯,這兔子腿兒留着爹跟大哥回來讓他們吃。”陸千山又把葉子包起來放在炕頭溫着。剛放下,門簾兒又被掀起來了,鑽進來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

這小姑娘是陸張氏的老閨女,叫陸秀秀。她一進門就看見了那個葉子包,也嗅到房間裏若有若無的肉味,頓時大叫起來,“爹,娘,他們家又偷吃東西,偷吃肉啦!”邊說邊跑到炕邊兒,伸手就去抓那個葉子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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