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開口認人

張蘭花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可覺得自己也是一片好心，心中雖然委屈但看着自己婆婆護犢子的樣子，自己男人還悄悄拉了一下自己的袖子，她還是默默的閉上嘴巴，這個時候大伯陸一得和大伯娘劉秀琴也踏進了房門，劉秀芹剛好聽到了婆婆帶着火氣的話，于是開口問道：“蘭花說啥了，媽您別生氣？”

她是下鄉來的知青，張嘴便是一口普通話，不過因為在鄉下待久了，口音也帶了一點子方言味，自從四年前的那件事情，被自己男人和公公婆婆好生下了一次面子，便像是轉了性一般，将心裏的小算盤都藏起來，搶着做起了好人。

現在心中雖然嘀咕着叫老二兩口跑這麽快，這簡直打了長子的臉，又暗自偷樂想着，跑那麽快有用麽，還不是不會說話惹得二老不高興了。

陸銀花知道這幾個媳婦的性子，家裏的男人能被劉秀芹表現出來的表象騙到，可騙不到她，于是也沒有搭話反而是問了一句：“怎麽大半夜的不睡覺都往我這裏跑。”

陸一得有些摸不着頭腦，這不是聽見自己媽叫了一聲，又被自己媳婦從睡夢中搖醒，說什麽媽他們有事，老二都先過來了，讓給自己趕緊也過來，所以才跟着跑過來的，他平日裏睡得像一頭豬一樣完全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不過腦子轉的快，開口說道：“不是娘剛剛叫了一聲嗎？我們想看看是不是有什麽事？”

看着自己兒子臉上還有枕頭印子就知道他剛才睡得不曉得有多舒坦，還聽見自己叫了一聲，陸銀花翻了一個白眼駁了回去：“你是做夢，發了夢天（睡糊塗）了吧。”然後伸出手指着陸一得暗示他快把自己的口水擦一擦。

陸一得反應過來，有些羞臊的伸手擦了一把自己的口水，站在一旁等着自己的老娘解釋，陸銀花一點也不着急，既然兩個兒子都過來了，那麽小滿的親爹也一定會過來的。

陸光祖看着自己老婆子管家也不開口，只是坐在一旁抱着小滿逗，嘴裏說着：“我們滿兒乖咯，一會天亮爺爺就去給你買肉肉叫奶給你包包子吃。”

在場的人是聽得清清楚楚的，不禁在嘴巴裏面吞了吞口水，這老頭子是年紀大了迷糊了吧，把一個傻子孫女當成寶貝，一行人全都不約而同的冒出了這個想法，不過看着自己爹娘的樣子，卻是沒有一個人敢說出來撞槍口。

陸小滿是兩老口自己親手帶到了四歲，當初那個吊着一口氣哭得跟貓兒似的娃娃，現在被養的白白胖胖的，抱出去轉一圈這村裏倒沒有長得比她可愛的小娃，二人的成就感簡直是直線上升。

以往對老三的思念轉移加成，還有滿兒年紀再長卻莫名的不能開口，抱去給馮婆子看，只說怕是那年發燒引起的，這幾樣原因夾起來更惹得二人憐惜。陸銀花和陸光祖簡直是要将陸小滿給捧在手心裏，大概是家中的孫子多了，陸小滿便不像別人家的孫女那般不值錢，倒顯得格外的珍貴。

人的感情都是相處過來的，老兩口将她當做自己的手中寶護着寵着，陸小滿自然也是看在眼裏，這才努力的讓自己的精神力和這個身體契合，勉勉強強偷偷練習說話，才能在剛才給爺奶一個驚喜。

小滿看着在場的人神色各異，有點不相信自己能夠說話了，幹脆坐在爺爺奶奶懷裏，擡起手指指着他們一個個說道：“大伯，二伯，大伯娘，二伯娘。”

白嫩的小娃兒，黑色的頭發貼着兩頰，還翹起來幾根呆毛，葡萄大的眼珠子清亮的看着她們，一字一句的叫出來，這稱呼和人還合在一起了。

先前大家都疑心小滿燒傻了，因為年紀小看着乖巧就是了，也沒人能夠想到她竟然是記得住人的，對于滿兒的突然聰慧大家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開心還是如何了——怎麽冷不丁的就好了呢？

特別是張蘭花和劉秀芹的心裏不停犯嘀咕，這傻姑娘都被捧在手心上，現在恢複正常了，老兩口的心還不偏個徹底。

陸小滿感受到了這屋裏沒有幾個人真心為她感到高興的，場面一度的冷漠下來，拉了拉陸光祖的衣服說道：“爺！困！睡睡！”

陸光祖原本還對兒子兒媳的反應不大滿意，可是聽到滿兒說了這話之後，也沒有功夫跟他們計較了，只是笑的露出牙：“困了嗎？冷了吧？就是他們不好，大半夜的站在門口把冷風都帶進來了，我們小滿乖乖的蓋被子睡哈，不然會感冒的。”老頭子什麽時候對着孫子輩的人這麽慈愛了，真的是看都沒有看過，幾個人對視了一下，心裏想着，這陸小滿可真是莫名受寵。

陸銀花看着老頭子沒有粗手粗腳的弄疼小滿，便轉過來叫到：“天還沒亮，要是不睡了就趕緊去做飯，吃了提前下地裏幹活。”這話說的，能多睡一會是一會，幾個人連忙說道：“我們還是先睡一會，我們走了啊，娘，您和爹好好休息。”

就如同來的時候一樣，他們能一溜煙就跑出去了，陸銀花把陸光祖往外面一踹，自己睡在裏面摟着小滿輕輕的拍着：“乖乖，睡吧，睡吧，醒來就是白馍馍，吃了就長高個個。”這樣一聽就是哄小孩的話，倒是讓陸小滿覺得眼皮重重的，很快便要睡過去。

看着自己孫女睡着了，陸光祖拉了拉繩子熄滅了燈火，然後說了一句：“睡吧，明天我要給我孫女買個點肉做包子。”陸銀花知道這老頭說什麽就一定要做什麽，加之又是給小滿吃的，便沒有阻止，只是想了一下：“幹脆我再摘點菜一起做個餡，給家裏的人也打牙祭。”

這麽多人，一個人吃一口好歹也能解解饞，總歸是白面和油水的，兩個老人一個小娃娃一夜無夢。

陸小滿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大人們都下地去了，陸銀花也不除外，能有個勞動力算一個，留下來照顧她的便是自己的小哥哥陸愛夏。

陸愛夏捏着鼻子端着一碗牛奶走了進來，原本奶讓家裏的孩子每天都喝上一碗，可是他們兄弟幾個都不喜歡喝這個覺得有點腥氣，于是想方設法都逃過去了，奶見了也不硬逼他們，卻單說小滿身子弱必須喝，每天早晚都要喝一大碗。

在陸愛夏眼裏這玩意就像是喝藥一樣，自然就更加疼惜自己的妹妹了，只覺得竟然要喝這麽難喝的東西，太可憐了，他将一大海碗的牛奶放在炕邊的小凳子上就要給小滿穿衣服。

陸愛夏自己脫了鞋爬上床去，撈出被子裏縮成一團還想賴床的小滿，嘴巴裏面哄着：“滿滿乖，滿滿乖，我們把衣服穿好了，一會喝了牛奶出去割草草好不好？”

三歲之前，小滿是不被允許到外面去的，大她兩歲的愛夏便擔起了看妹妹的重任，被牽連着也不能往外跑，可是後來愛夏的年紀也大了，六歲的孩子擱別人家可以去割點豬草，摘點野菜，掏點田鼠洞了，而且這張蘭花又被分到了幫隊裏喂豬的工作，家裏的孩子要是能幫他割草能在蘭花身上多記半個工分。

銀花即使再不放心，也奈何不了家裏那麽多張嘴要喂飽，便松了口讓愛夏去幫忙，他一出門，不帶小滿的話更加不安全，于是便千叮咛萬囑咐，一定要愛夏看好妹妹。

這個時候，小娃子們出來摘野菜割草什麽的都算是一種出來玩的借口，能夠和小夥伴一起玩，陸愛夏簡直要開心的飛起來，就差捂着心口發誓，我一定會看好小滿了。

自己配合三哥穿上了衣服，然後又再外面套上了藍色的罩衣，這個是陸銀花穿壞了的衣服改的，怕家裏的孩子太淘氣冷天弄髒了衣服，清理起來廢水又傷棉花，所以每個娃娃都有這個罩衣。

不過穿不穿就看他們了，目前還乖乖穿這種衣服的只有小滿了，男孩子嫌棄活動起來挺麻煩的，只要小心別弄髒衣服，不被揍就行了。

陸小滿穿好衣服，又咕嘟咕嘟的喝完了水牛奶，真的是太腥氣了，可是這個算是家裏的營養品了，她一邊逼着自己咽下去，一邊忍不住吐舌頭。

喝完牛奶，愛夏學着大人的樣子摟了摟小滿，就領着她到外面去洗臉，這個水被很多人用過，已經有些渾濁了，小滿看着就有點犯惡心，幸好她平日裏用的都是陸銀花走之前專門給自己留下的一瓢子清水。

看着小滿松了一口氣的表情，愛夏不禁取笑她，伸出食指刮刮臉道：“小丫頭瞎臭美。”小滿在心裏面翻了一個白眼，想着到底是從哪裏聽來的這些話，那是小哥你太邋遢了。

不過她還是懶得開口，洗過臉之後，有點冷，小滿用小手揉了揉自己的兩頰，從兜兜裏面摸出來兩根紅繩子：“小哥小哥，頭發！”

大家已經知道陸小滿這個傻子姑娘會說話了，所以愛夏并沒有被吓到，反而是很開心的接過來給她紮頭發，一邊紮着一邊逗小滿說話：“滿滿，我是誰？”

小滿鼓了鼓腮幫子，一邊乖乖任陸愛夏給自己的頭發梳了梳一邊說道：“你是我小哥！”

愛夏見她認得自己，眼睛笑的彎彎的又說道：“華子哥是誰？”陸小滿揚了揚頭瞥了一眼他興奮的目光，嘆了一口氣回答道：“華子哥是我三哥。”

愛夏點了點頭，還要再出一個問題考考自己的小妹妹，誰知道小滿像是被點了開關似的噼裏啪啦吐了一串話出來：“軍子哥最大，是大哥，民子哥愛耍賴，他當我弟弟還差不多。”

陸愛民大小滿一歲，平日裏被大伯母寵的不成樣子，在小滿的眼裏看他就像是看一個熊孩子一樣，這會說到他便不願意開口承認他是哥哥了。

愛夏也覺得民子太嬌氣，平日裏兄弟四個人在一起玩，他啥都想拔個尖，大伯娘有什麽好吃的給他，他都藏着掖着，可自己娘有好吃的給自己和華子哥的時候，他鼻子比誰都靈，聞着味就來了。所以小滿這樣說他的時候，愛夏還點頭表示贊同。

照顧小滿已經照顧出來經驗，頭發一會兒就紮好了，然後小滿連拖帶抱的拿着一個竹籃子，等着愛夏在要背着的背簍裏放上鐮刀一起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