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牛車後面已經裝滿了貨物,沒有空位置再擠下一個人了,李繡芹只好乖乖地坐在前面和福子擠一擠。她微微地側頭盯着福子看了好久,上一世如果福子哥沒死的話,她大概也未必會嫁給譚卓吧。

她是十七歲那年才遇到的譚卓,從十三歲的秋天到十七歲的春天中間三年半的時間,前三年她是替福子哥盡孝,給楊叔楊嬸守了孝,一直未考慮說親的事,來上門提親的也被爹娘婉拒了。

直到她的生命中遇到了她上一世的丈夫,譚卓一開始對她的确是真心的,無奈他太過愚孝,且經常在外談生意,不在家中久住,所以李繡芹和妞妞在譚家日子過的很苦。可笑的是他到死都不知道他母親是怎麽虐待他媳婦的。

也是,譚夫人是個雙面人,演的一手好戲,兒子面前做一套,兒子不在家又是一套。就算李繡芹和丈夫說了,他也是信譚夫人的不信她這個媳婦的。

久而久之,譚卓開始動搖了。誰家都會有婆婆媳不合的問題,既然是每家都會存在的問題,媳婦是晚輩,就算長輩有什麽做錯的地方做小輩的也該謙讓着些。又不是什麽大事,所以他也只是說自個媳婦幾句,勸她大度一些。他哪裏知道,他母親對他媳婦的所作所為何止只是做錯這麽簡單呢?

咒罵、毒打、挨餓、睡柴房都是家常便飯,有丫鬟放着不用,還不許她們幫忙,非使喚李繡芹一個人在寒冬臘月天的去河邊洗譚家人的衣裳和被面、床單,給她吃的是豬食,穿的是爛衣,李繡芹在譚家過着連府中丫鬟都不如的日子。也就是譚卓回來住的時候她能過上幾天好日子。在飯桌上,譚卓給李繡芹夾菜也惹的譚大小姐不滿,事後還背着譚卓訓了李繡芹幾句。

那些年的日子過的當真是灰暗無邊,成親後沒多久她就後悔了,不該不聽爹娘的勸非要嫁給譚卓。她原以為只要兩個人是真心相愛的就可以克服所有的困難,哪曾想那譚夫人最終同意她嫁進譚家,不是因為她認可了她這個兒媳婦,而是想把她弄回家去好好折磨,待他們夫妻二人的感情慢慢的消失殆盡後,好給譚卓再娶一門她滿意的媳婦。

若不是譚卓突感風寒,病情來的急又兇猛,突然人就去了,恐怕他也會聽譚夫人的把她給休了吧。她越想越覺得上一世的自己活的當真悲哀。

正在她晃神的時候,牛車已經到她家門口了。福子還細心地問了句,“疼得厲害嗎?能不能自個下地走?”

李繡芹收拾好心情,心虛地笑了一聲,“我還能走。”

“瞧你,都疼的掉眼淚了,還強忍着對我笑呢,真是個傻丫頭。”福子扶着李繡芹下車,又四處張望了一番,“叔和嬸子大概不在家,我家老黃牛這麽大動靜也沒見他們出來。你一個人在家我也不放心,要不我今天就不上街了,留在這照顧你,等叔和嬸子回來我再回去。”

這話正合李繡芹的意,反正今天無論如何不能讓他去街上,還是留他在眼前看着比較保險。她皺着眉頭,聲音弱弱的,真的好似肚子不舒服的樣子,“好啊,那麻煩福子哥了,真不好意思,你看你這一車的東西好不容易裝好了,還……”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演得跟真的一樣。

“繡芹妹子,你和哥客氣啥?這些東西明天也可以賣,又不着急,還是人更重要。你躺好了,我給你端碗水來。”

“福子哥,不用了,我肚子疼,不想喝水。”

“喝了水才會舒服些,我家鍋膛上還有溫着的熱水,我回家取去,馬上就過來。”福子走的急卻還不忘記把門帶上。

看着他火急火燎地出門去,李繡芹覺得自個這麽騙他讓他着急是不是不好?可剛才情急的情況下,她一時沒想到其他法子已經随口說出去了。為了留住福子哥,救他的性命,無論如何她也得裝下去。

福子很快就回來了,小心翼翼地端着一個黑碗。

“福子哥,你這速度也太快了吧。”李繡芹聽到門響,就已經躺下,做好病恹恹的樣子了。

福子傻呵呵笑了兩聲,快步走到床前,将碗遞到李繡芹嘴邊,“繡芹妹子,正好喝,不燙嘴。”

李繡芹往碗裏一瞟,“黑色的?”她擡頭問道,“這是藥?”

“不是,你喝就知道了。”福子哥沒好意思地騷了騷頭。

李繡芹說了聲“我自己來”便把碗端過來,先是小小的抿了一口,眉毛向上一挑,“甜的?”她忽然明白了,便也不再多問,将那碗紅糖水一飲而盡,福子哥就勢把空碗接過去。

不用問,李繡芹也知道福子為什麽要給她喝這紅糖水了。她知道他誤會了,卻也不點破,說出來反而令雙方都尴尬。

福子說道:“繡芹妹子,你躺着睡一覺,等醒了肚子就不疼了。我先出去了,就在你家院子裏,如果有什麽事的話,你對着窗子喊一聲就成。”

“喔,那我有事就喊你,你可別走遠啊?”李繡芹原本還想問他在她家院子裏幹嘛?有事就先忙去,後來一想不對啊,萬一他要是上街去咋辦?還是得看住了他才是。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傳出去也不好,就讓他待在自家院子裏吧。

福子先回家一趟把牛車卸了,又拿着一個大約有成年男子手掌那麽大的半成品木雕,坐在李繡芹房間的窗子下,拿着個小刀在那安靜地搗鼓着。

屋內的李繡芹在床上翻來覆去,過一段時間就叫叫,看福子還在不在自己家院子裏。時間就這麽靜靜地流淌着,天色漸漸晚了,李魚和王氏也已經回家了,福子手裏的東西也雕刻完成了。

李魚走在前頭,先看到了福子,問道:“福子?你咋坐我家地上呢?是不是找叔有事啊?”

福子趕忙将小雕像藏在身後,“叔、嬸子,我沒事啊。”

“那你這是……喔,叔知道了,你是來找繡芹的。”

王氏也打岔道:“繡芹這孩子也不知道跑哪玩去了,煙筒煙都沒冒,估計又沒燒晚飯。還讓福子在我們家門口幹等着。”

福子一聽李魚兩口子這麽說,黝黑的臉還紅了一圈,下意識地把小雕像又往後藏了藏,“繡芹妹子在屋裏頭睡覺呢,她肚子疼不舒服,我在半道上遇到她,就把她送回來了。”

“咋突然肚子疼呢?看過大夫沒?”王氏問道,李魚也緊張地盯着福子。

“繡芹妹子說不用看大夫,我一直擱這裏看着呢,應該沒什麽事了。”

“那真是謝謝你了,耽誤你這麽多功夫,留嬸子家吃了晚飯再走吧。”

“不了,嬸子,你們回來就好,那我先回去了。嬸子,你進去看看繡芹妹子吧。”說完,福子別別扭扭地轉過身子,倒退着離開了李家的院子。

“他爹,福子這孩子今天怎麽也怪怪的?”

“孩兒她娘,你看不出來啊,福子那孩子對咱家閨女有意思。”

“竟胡說,閨女才多大呀……是喔,都十三了,也老大不小了,到了說婆家的年紀了。”王氏這才驚覺時間過的真快呀,女兒都這麽大了。

“好了,先進屋看看閨女,趕緊地生火做飯了,我肚子快餓死了。”李魚去井邊提水,又劈了一通木柴。

王氏從李繡芹屋裏出來,和李魚兩人将晚飯忙活了出來。紅薯粥,雜糧餅,鹹菜小魚幹,這些就是李家的晚飯了。

李繡芹一開始真沒睡,後來眼見着天快黑了,在被窩裏躺着太舒服了,又想着福子哥在門外守着呢,便放下心來,于是乎就睡着了。一覺醒來,正好趕着吃晚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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