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夜幕籠罩,萬籁俱寂。一個年紀約莫二十七、八的瘦弱男子站在自家大門外,正以手扣門。

“娘子,你就饒過我這一回吧,下次,為夫再也不敢了。”

男子在門外已待了快一個時辰了,屋內的娘子絲毫不為所動,大有讓這男子在屋外過一夜的打算。

這是男子在等了這麽久之後第二次向屋內的娘子祈求。

大門內一丁點細微的聲音也未傳出,這家的女主人大概是睡着了吧。要不然以女子的性子,肯定會對着門外的男子破口大罵,絕對毫不留情。

此時正值深秋的夜晚,夜涼如水,冷風瑟瑟,他自然無法入睡。且他又身無分文,沒法去客棧投宿。

這麽晚了,若是去親朋家打攪,他丢面子,鬧笑話不說,最糟糕的是,若被娘子知道了,以她的性子,第二日鐵定會親自登門将收留他的那家人數落一頓,那麽親戚朋友以後就沒得做了。

娘子将他關在門外不讓他進,明顯是罰他一夜不許睡覺了。天底下怎麽會有這麽欺人太甚的惡婆娘?男子也只敢在心裏将娘子腹诽一頓。當着娘子的面,他永遠是一副窩囊得自己都想吐的奴仆樣子。這輩子他想振夫綱,多半是沒有指望了。

別人家是男主外女主內,男的壯女的柔,他家反過來了,他娘子是啥事也不幹,錢由他負責賺,家裏的活有一個丫鬟和一個老媽子幹,他長得瘦了吧唧的,他娘子壯得能一手将他提起來。

當年還不是怪他的老娘說什麽娶個屁股大的好生養,胖一點沒有關系呀,長得漂亮的是花瓶,放在家還不安全呢。女方比他長三歲,娘勸他說女大三,抱金磚,還不是她老人家惦記了人家豐厚的嫁妝。

結果怎麽樣?成親十年了,他倆只生養了一個女兒,她那肚皮就再也沒有動靜了。而且人家從娘家帶來的金銀首飾,也在成親一年後,全都拿到她自個屋裏鎖好了。

他倆成親第二年,他老娘就被這個胖婆娘活活給氣病了,沒幾天就一命嗚呼了。他爹在他成親之前就去世了,要不然也得被這個胖婆娘給氣死了。

他無奈之下,只能落寞地坐在自家門前,雙手抱膝,閉目養神,小憩一會兒。

這個男子是姑蘇本地人,家中守着一個賣茶、酒、油、豆的雜貨鋪,家道頗頗得過。

他全名叫俞大環,因他平時性格沉悶,寡言少語,又待人和氣,頗為老實,外人給起的诨名叫俞老實。

他三代單傳,還有兩個妹妹,分別叫俞大妹,俞小妹。

他媳婦閨名王鳳仙,是外地一個小鎮上糕點鋪子老板的女兒,娘家還有兩個哥哥,因是家中唯一的女孩,從小得一家子的寵愛。她娘怕女兒被人欺負,還特地将她送去武館練了三五年的拳腳功夫。

她們那個小鎮上的人是不敢娶她的,所以到了二十歲還無人問津,王家爹娘着急了,萬般無奈之下,不得不将女兒往外地嫁。

媒人婆是收了王家不少好處的,将王鳳仙誇得跟那天上的彩虹似的,好話說了一大堆,最後成功将俞母給說動心了。

結果也正如媒人婆說得那樣,新娘子帶了豐厚的嫁妝來,人家也乖乖巧巧得裝了一年,直到她生下女兒後,家裏的情況就變了。到這時候,俞家人才知道王鳳仙是會拳腳功夫的,他這個瘦弱的男人加上他那個同樣不會功夫的老娘,還有兩個當時年紀尚小身材纖弱的妹妹,加在一塊也不是那個胖婆娘的對手。

做兒媳婦的能把婆婆給活活氣死,可想而知,作為嫂子,對這兩個小姑也好不到哪裏去。

兩個妹妹早早地就被她這個做大嫂地給打發了出去,眼不見為淨,趁此機會,用很少的嫁妝賺回了兩筆價值不菲的聘禮。可想而知,兩個小姑嫁得也不是什麽出色的男人。

在閨女和下人面前,王鳳仙高聲訓斥他,從未給過他半分臉面,迫于王鳳仙的淫威,俞大環敢怒不敢言,忍氣吞聲了這麽多年。

本以為他這輩子就如此這般窩囊地過了,卻未曾想,老天爺給了他一個重新來過的機會。

翌日,天蒙蒙亮,待他睜開眼睛,卻發現他不知什麽時候竟然躺在自個的屋裏了。而且這屋子的擺設與昨天的很不一樣,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長案上擺放的一盆海棠花立刻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的目光定格在那個刻着喜上眉梢的花盆上。

在王鳳仙露出兇神惡煞的真面目,與他們一家人撕破臉并打了一架的那次,他房裏這個獨一無二的花盆就已經被摔碎了?這會子又怎麽會好端端地出現在這呢?

俞大環趕緊地從床上跳下來,慌忙走到銅鏡前,一張年輕了十歲的臉立即映入眼簾。

這是夢嗎?俞大環簡直不敢相信他自己的眼睛?他狠狠地往自己的大腿上掐了一把,痛得他眼淚水都要流出來了。

這時候門外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大環,晚飯燒好了,快出來吃飯吧。”

這個聲音他再熟悉不過了,這是他母親的聲音。

話音剛落,俞母已徑自走了進來。這是一個外貌看着比實際年齡要大上一些的女人。實際上這時候的她也就三十五歲,看着卻有四十來歲了。她豬腰子臉,臉有雀斑,個子不高,身形偏瘦。

她腦後绾圓髻,随意插兩只赤金簪子,耳上一對鑲寶的金墜子搖曳生輝,着一件墨綠絲綢暗花長襖,栗色下裙,松花色緞子鞋。

俞父走得早,俞母一個寡婦,獨自一人經營她丈夫留下來的雜貨鋪,還要操心十歲的兒子和兩個更年幼的女兒。

所以俞母的性格是很要強的,而且她十分依賴自己的兒子。她兒子的性格像極了他爹,她兩個閨女的性格照她,蠻不講理且潑辣。

前兩日,媒人婆剛來過家裏,同她談了王家閨女的事,她挺滿意的。聽說那姑娘性子溫和,正好與她家環兒一個性子,而且外地的媳婦,娘家不在這裏,到時候那姑娘和她的陪嫁還不是由她這個當婆婆的随意拿捏嗎?

“娘……”俞大環激動的不知道說什麽好。母親已經死了有九年的光景了,如今得以親人重聚,他的心裏怎能不起波瀾?如若沒有王鳳仙那個惡媳婦,他母親就不會死了。

看房間的設置,這時候他肯定是還沒有成家的。也就是說他是有機會扭轉他這一家的命運了。

大妹和小妹也不會被那個壞女人逼着匆匆嫁給她倆看不上的夫婿了。一個是死了妻子年紀一大把家中已有幾兒幾女的員外爺,另一個是大戶人家的瞎眼少爺。

“我的兒啊,你這是怎麽了?怎麽眼眶紅紅的?是不是大妹那個丫頭又作弄你了?回頭我非得治治她……”俞母真替自己唯一的兒子着急,為什麽他的性子這麽軟弱?将來她可不希望他被他媳婦管得死死的,大氣不敢出一個。

“娘,不是的,大妹沒怎麽着我……”這回的确不是因為大妹惹他了,只是他不知道該如何與娘解釋,重生?娘會信嗎?這樣離譜的事情豈不是無稽之談嗎?

“你不要為她說話了,雖然為娘平時寵着她倆,但是在娘心裏頭,她姐妹倆加一塊,也沒有你一個重要。”俞母說得是大實話。因為女兒也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所以她也疼愛。上一世,王鳳仙生下的孫女又不是她肚子裏出來的,而且第一胎就是女的,對于俞家這個三代單傳的人家來說,是萬萬不能忍得,所以矛盾就蹭蹭升級了。

“娘,您不要總說這樣的話,唉。”俞環自顧自唉聲嘆氣起來。他們這一家子都不團結,難怪會被王鳳仙騎在頭上拉屎了。一想到上一輩子的事,他就覺得像吃了一坨屎一樣惡心想吐。

那個女人真的很能裝也很能忍,成親的頭一年,無論母親和兩個妹妹怎麽怼她,拿光她的金銀首飾,也沒見她動過氣,發過一句牢騷。

自從他倆的閨女出生以後,矛盾就此展開,王鳳仙完全露出了本性,她還說要不是那時候她大着肚子不方便對付這一大家子,她早就對他們不客氣了,何必忍氣吞聲那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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