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孟溪睡覺時間總是很短,睡得也不沉,一點稍小的動靜她都能醒,臨近春節,顧府忙着籌備新年所需要的東西,哪怕顧謹之的院子比較偏,她也能聽到細微的走路聲。
一大清早便醒了,顧謹之在書房,孟溪起來給他身上搭了件衣裳。
外面冬日初升,天邊緋紅霞光絲絲縷縷透過雲層,落在雪地上,帶着旖旎的光彩。
深吸一口氣,依舊寒意凜人,孟溪被嗆得直咳,鼻子發酸,眼淚都要掉下來。
院子裏梅樹下的兩個胖雪人神采奕奕的立在那兒,只是今天有太陽,雪人估計留不了多久就會化掉。
孟溪蹲在兩個雪人跟前,旁邊有被積雪壓掉的梅花,她把梅花收集起來堆在兩個雪人之間。
“啊……你,你是誰?”
身後一聲驚呼響起,孟溪回頭去看,是個年紀小的妙齡少女,手上端着洗漱用的器具,看穿着打扮,應該是顧府的小丫鬟。
小丫鬟滿臉驚奇,驚的是二公子院子裏竟然有個女子,奇的是,府裏沒見過這個人啊,她怎麽進來的?
孟溪自然不知小丫鬟心中所想,她笑了笑,自我介紹道:“我叫孟溪。”
“哦哦。”小丫鬟直愣愣地站着不動,半晌才想起來問:“從沒見過姑娘啊,你是怎麽進來的?還在二公子的院子裏?”
“我……”孟溪頓住,不知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
“二公子早。”小丫鬟忽然看向她身後,然後規規矩矩在原地行了個禮。
孟溪也回頭看,原來是顧謹之。
顧謹之頭發微微有些散亂,他一出來眼睛就只盯在孟溪一人身上,大清早的不見她人影,他便非要出來找找,他總是擔心她會消無聲息地走了。
見到人還在便安下心來,若無其事地問:“怎麽起的這麽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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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不着我就起來了。”孟溪指指雪人,“這兩個雪人真可愛。”
小丫鬟目瞪口呆,眼珠子在兩人身上轉轉,沒人理她,雖然她很好奇,但她不能一直在這盯着瞧,她還有很多事兒呢,耽誤了是要被扣工錢的,所以,盡管好奇之心很盛,但畢竟銀子才是最重要的。
反正也沒人理她,小丫鬟只有默默地将手中端着的東西送進二公子房間擱着,出來了也不說一句話,悄溜溜地走了。
說不說都無所謂啦,二公子眼睛都要黏在那姑娘身上了,她說話不是打擾了麽,要見機行事才對。
不過還是很好奇那姑娘是誰啊,竟然和二公子住在一起,天吶,簡直要被好奇貓給撓的輾轉反側,不行,得找人問問。
孟溪自然是看見了小丫鬟往她身上瞟的打探目光,她笑着回望過去,小丫鬟低着頭把東西送進去就走了。
待她走後,孟溪和顧謹之道:“這個小丫鬟好有意思。”
“哪個小丫鬟?”
“……”
感情人家小丫鬟給他白行的禮,他全程都沒看到。
孟溪走向顧謹之,在他跟前站定,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開玩笑地道:“眼睛也沒問題啊,那麽大個人你都沒看見?”
顧謹之抓着孟溪的手道:“外面冷,進去吧,等太陽大點再出來玩兒。”
早飯時間過了沒多久,孟溪窩在顧謹之書房看書,顧謹之在旁邊練字,遇到不懂得詞或不認識的字總要問一問他。
顧謹之練字練的磕磕絆絆,通常是一個字寫到一半孟溪便湊過來指着書卷上的一個字問這個字讀什麽,或者這一句話是什麽意思。
至此,也沒什麽好練的,幹脆搬了椅子坐她旁邊随她一起看。
不得不說,小丫鬟傳播八卦小消息的速度還是挺快的,期間有別的小丫鬟來給顧謹之送藥,眼睛總忍不住往書房裏面打探,顧謹之也沒多想,堵着個門口沒讓人進來。
“辛苦了。”他端了藥,見小丫鬟還沒走,又說,“這裏沒什麽事了。”
真的就差直接說‘你可以走了。’
小丫鬟識趣的很,也聰明,想八卦一下的人沒見着,總也不可能賴在這兒不走,她細聲細氣地道:“奴婢先退下了,公子再有什麽吩咐只管叫我們。”
“好。”
“等等。”小丫鬟轉身就要走的,又被顧謹之喊住,她便停住腳步等着吩咐。
顧謹之一口氣把碗裏的藥喝光,完了跟沒事兒人一樣,淡定地将碗遞給小丫鬟。
小丫鬟站在原地呆了一會兒,她端過來的是藥吧,很苦很苦,聞着味道就難受,公子喝這麽快,眉頭都不皺一下,她該不是端錯了?
當然沒端錯,藥還是那個藥,而顧謹之之所以這麽快喝完,只是不想進去後被孟溪看到自己喝藥。
孟溪鼻子又不是擺設,顧謹之一進書房她便聞到了淡淡的清苦藥味。
“你喝藥了?”她問。
顧謹之向來不會撒謊,只能點點頭。
孟溪擔憂地看着他,“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啊,都說了我和你一起喝,要難受一起難受就好了,你總不讓我喝。”
顧謹之笑着搖頭,“我都喝習慣了,沒事。”
他知道孟溪心裏怎麽想的,她要與他一起喝藥,可她明明那麽怕苦,藥又不是什麽好東西,他一個人受着就行,何苦要她陪自己一起。
一個人苦點累點,說出來有人聽,有人心疼的話便總覺得這點苦和累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你看,人都是這樣的,就像小孩子受了委屈,他不找人傾訴,可以自己一個人承受那些委屈,可以忍着當做什麽事也沒有,可是經不得旁人一點的關心和安慰,本來該堅硬如鐵,偏那一點點心疼和不忍就可以将他擊潰,誰還沒有個痛苦的時候呢?
顧謹之就是這樣的性格,但他能控制自己,他不能讓自己膩在這種溫情裏脫不出身,孟溪很好,他也要完美一點。
天底下的不幸與倒黴事太多了,他就只是身體不好,活了二十多年,人間廣闊,該看的也看的差不多,多好的緣分,遇上孟溪,總歸一切都是很好很好的,沒什麽不滿足。
孟溪捏着筆在模仿顧謹之的字,她不理他。
顧謹之湊到她身旁,看見她寫的字,神色變得頗有意思。
孟溪握筆的姿勢很好看,寫的字卻是龍飛鳳舞,不看字的話,光是寫字的畫面還是很賞心悅目的,只是……
握筆姿勢好看,不表示字就一定好看,孟溪大概也知道自己寫字不好看,所以顧謹之湊過來時,她就趕緊一掌捂住字不讓他看。
顧謹之還沒開口說話呢,孟溪就先發制人,“不許說我的字不好看。”
她心裏還是有點數的,因為自判官教她識字,她開始握筆寫字的時候起,她的字……就一直被白無常嘲笑和嫌棄。
那會兒聽了沒感覺,笑就笑吧,字也不是寫給白無常看的,自個兒認識就好啦,再說她也不經常寫字。
然而她看到顧謹之的字,顧謹之的字寫的好看,行雲流水,剛勁有力,一個一個看起來讓人覺得通體舒暢。
孟溪心中暗生羨慕,喜歡的人太優秀,自己身上的不足便被無限放大,因為喜歡着你,就會努力靠近你,要把自己變優秀,這才配得上如此完美的你啊。
兩人心中各自懷着小心思,都想為對方變得更好,小心翼翼又情根深種。
顧謹之笑了笑,扯了扯孟溪捂着字的手道:“你看看你的手。”
“怎麽了?”孟溪莫名,疑惑地擡起手來一看,“……”
剛在紙上寫完字,墨跡還沒幹,她一手摁上去,現在手掌心一片黑墨。
盯着自己手呆了半天,直到顧謹之拉起她的手,拿着絲帕細致地給她擦手上的墨跡,她才反應過來。
孟溪對顧謹之的印象,他總是溫溫柔柔的,話不太多,一門心思對她好。
可是……這麽好的人為什麽要這麽命短呢,命短也行,為什麽還要讓他從小受苦,哪怕錦衣玉食,嬌生慣養,被寵溺着長大,但他苦啊,沒有享受與同齡人一起玩耍的歡愉,有很多想做卻因為身體原因而禁止做的事。
“顧謹之……你痛苦嗎?”
顧謹之擡頭看着孟溪,“為什麽這麽問?”
孟溪搖頭,“就是覺得,你這麽好的一個人,上天對你不公,你該有漫長的歲月去做你想做的事,實現你想實現的願望,身體健康,長命百歲。”
顧謹之收起絲帕,捏捏孟溪的耳朵,笑着道:“明天才是我的生辰日,你這是要提前送祝福了?”
孟溪又拿起書桌上擱着的毛筆,在紙上并排寫上了顧謹之和自己的名字。
然後她側頭對顧謹之道:“這幾個字我好好的練過,比起別的字要好看很多,我原也不在意這些,可是我喜歡你,我要變得好一點,你多愛我一些,我要能配得上你。”
她轉向顧謹之,認認真真的看着他的眼睛,低聲一字一句的道:“顧謹之,你娶我吧,我不想等到來年的第一場冬雪時。”
顧謹之沉默着,雙手緊握成拳,他不知該怎麽接這個話。
他自然是喜歡着孟溪,恨不得天天與她在一起,只是他能活多久啊,如果那算命先生算得對,待他死後,她怎麽辦?
可若是不娶她,自己定然也不願意她嫁給別的人。
顧謹之想了想才道:“孟溪,我會娶你的,你要信我。”
孟溪點頭,“我自然信你啊,可是我想現在就嫁,你現在就娶!”
顧謹之還想再說些什麽,就聽見有敲門聲響起,他道:“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