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孟溪笑起來,然後正了正神色,她說:“我可不敢,你這鏡子上,劍上要是抹了點什麽東西,那我不是妖也變成妖了。”
“好好的人不做,非要那麽壞,我是不跟你計較,待你下地府,自有你的罪受,不如多做點好事,減輕罪孽,別成天嚷嚷着除妖除魔,大言不慚,也不怕閃了自己舌頭。”
“你這丫頭說話好沒禮貌!”顧母瞪着孟溪。
孟溪這個年齡在凡間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在顧母看來,她說話不尊重長輩,語氣逼人。
可她忘了自己是怎樣對孟溪的,說別人是野丫頭,只因為京城中名聲盛傳的道士的一句話,就認定她是個妖怪,她到底知不知道朱砂有毒,要是孟溪和顧謹之喝錯了怎麽辦?
孟溪從顧謹之身後站出來,輕瞥了一眼顧母,那是顧謹之的母親,孟溪不和她頂嘴,她只是微勾着嘴角,淡淡地道:“顧夫人,我不是妖怪喲。”
然後她往前面走,顧謹之拉住了她,孟溪拍拍他的手,安撫他道:“沒事,半瓢水的道士,我怕他做什麽?”
“孟姑娘……”顧謹容道:“實在抱歉。”
孟溪覺得好笑,看他一眼,不知道顧謹容抱什麽歉。
若是為顧夫人,不必,若是為這時道長,更不必,人人都有自己所想所求,時道長想除妖,顧母不喜她,想借此趕她走,有什麽關系呢,她早就說過,不相幹的人,看一眼都嫌多,顧謹之說要帶她走,顧謹之才是她最在意的人,看他多少眼都不夠。
時道長有點慌,孟溪一步一步朝他走過來,他忍不住往後退了幾步,一手支着的桃木劍,顫顫巍巍。
孟溪暗中朝時道長施了法,時道長動不了,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她走到自己面前。
時道長聽見她說,“道長可看清楚了,我是不是妖怪?”
外人看着一副平和的樣子,只有時道長知道,面前這個妖物在威脅他,只要自己說錯了一個字,妖物記在心中,他很快就會沒命。
不行的,他要活很久,他才剛開始享受榮華富貴,盛名被口口相傳,人人敬仰他,他不要死,他只恨自己沒本事,降不住這個不知來路的妖物。
“道長怎麽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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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道長只感覺自己喉嚨被什麽給緊緊扼制住,他斷斷續續地吐出幾個字來,“不……不是。”
這一瞬間,他才感覺煥然重生,周遭人什麽都不知道,只有孟溪和時道長兩人心裏清楚,孟溪勾着嘴角,眼神淩厲,她淡淡地道:“道長看錯了我是個妖怪,現在澄清了,我也不和你計較這些……”她說到這裏,看了顧母一眼,然後又對時道長繼續道:“以後做些好事吧,不然你來了地府……”
時道長瞪着雙眼,眼裏仿佛看見了什麽可怕的東西,他膽顫心驚,他聽見她在說話,她說:“來了地府,我可是有很多種方法來折磨你呀,讓你投不了胎,去受那扒皮抽筋之苦,日日不得重見天日。”
時道長又摔倒了,顧謹容再次把他扶起來。
孟溪回到顧謹之身旁,勾着他的手指,掃了一眼狼狽的時道長,她笑得恣意。
時道長看見那些被他煉化內丹,死于他手中的小妖小怪,恨意凜凜的看着他,尖牙利齒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剝。
他拍拍身上摔倒時沾染的灰塵,斂了眼中神色,他想,弱肉強食就是這樣啊,那些小妖小怪死于他手,只怪他們沒本事,就像自己現在鬥不過眼前這個妖物,也只怪自己沒本事,他日若有機會,必定生擒這妖物,有冤報冤,有仇報仇,誰也攔不住。
顧母還在雲裏霧裏,這都什麽事,請來的道長道行不行,或是個騙子?
顧謹容對小丫鬟道:“送夫人回去休息。”
時道長的本事都在行醫上面,偏要做個半瓢水的道士,一點也不穩。
顧謹容道:“時道長,府中沒有妖,回去吧,我送送你,道長還不如好好行你的醫,別想着搞副職了!”
“慚愧。”
……
于是,說好的除妖就這樣不明不白以十分滑稽的場面收尾了。
夜間,顧謹之同顧母商量,要搬出顧府,顧母死活不肯同意,讓下人去叫了顧謹容過來,想讓他勸勸顧謹之。
顧謹之是下定了決心要出府,誰也勸不住,誰也攔不住,顧母噙着眼淚,絲帕在眼角輕拭,擦去就要奪目而出的淚珠。
“好好兒在家住着,怎麽突然說要搬出去了?”顧謹容問。
顧謹之搖搖頭,“不是突然,想了很久。”
“你……你就為了那野丫頭,家也不要了,母親也不要了。”顧母恨恨的道:“那野丫頭本事大,迷魂湯藥灌完了,又撺掇我兒子離家出走,真是個……”
“母親!”顧謹之打斷她的話,他看着顧母一字一句認真地道:“孟溪不是野丫頭,我喜歡她。”
顧母冷笑一聲,她道:“不是野丫頭,我都不知她怎麽進的家門,你讓她來我這裏說,我看她說什麽。”
“是我帶她進來的,所以我現在帶她走,我們會有自己的家,進自己家沒人會說她,也不會有人叫她野丫頭。”顧謹之說:“我喜歡的姑娘,母親叫她野丫頭,輕信來路不明道士的話,說她是妖,白日裏一出鬧劇般的降妖除魔,母親,你想讓她說什麽呢?”
白日裏鬧劇般的降妖除魔,別人或許只當笑話看了,可是顧謹之不能,心裏一旦種下懷疑的種子,總有一天會生根發芽,長出茂密的枝葉,每一枝,每一葉都叫嚣着,這人是妖,是野丫頭,所以他要帶孟溪走啊,不想讓她被懷疑。
顧母愣住了,顧謹之自長大後性格逐漸成型,小時候鬧騰偶爾脾氣也不好,但從來不會頂撞反駁她,他的兒子內斂溫和,如今為了一個野丫頭,他要搬出去,而養育了他二十多年的母親,他就管也不管,明明以前不是這樣的,一個人改了心性,難道不是妖怪作孽?
顧母越來越不喜孟溪了。
“謹之……”顧謹容看看母親,又看看顧謹之,他嘆口氣,“時道長那個事該怪我的,我把他帶來府上的。”
“兄長可知道朱砂有毒,這朱砂粉差一點就讓孟溪吃了。”
顧謹容愣了一下,關朱砂什麽事?
他不知道,顧謹之也不多說。
看着母親,顧謹之道:“母親待我有恩,養我二十多年,是我不孝,算命先生說我活不過二十二,誰知道呢?只是後面我想留些平平淡淡的日子和孟溪一起,不被人打擾,她想做什麽做什麽,不用躲着誰,也不想她被人懷疑,被人不喜,我喜歡她喜歡的不行,如果她因為別人的不喜,別人的懷疑而難過,那我會比她更難過。”
雖然她根本不會在乎這些……但我還是希望小妖怪永遠不知世事,無憂無慮,喜她所喜,我想帶她去看看山川與河流,日月與星辰,想娶她,想和她一起做很多很多事。
根本不用勸了,顧謹之從沒對哪一件事這麽執拗過,顧謹容什麽沒說。
顧母可能氣急,也可能默認了,兒子這是在怪她,怪她輕信道士的話,不分青紅皂白認定他喜歡的人是妖,千方百計想要拆散他們,所以,他才要走,為了一個認識沒多久的人,家也不要,母親也不要,自己二十多年的養育,也只等來了一句不孝,顧母想:難道真是自己做錯了,可是她明明是為了他好,為什麽兒子就是不領情呢?
眼見顧母又想不開,眼淚簌簌而落,小丫鬟不在,顧謹容只能親自上陣,他道:“其實謹之已經大了,從小也沒怎麽出過府,現在想去外面看看也不是不可,哪一天想回來,家人永遠等他,母親也不必擔心,他不是小孩子,知道怎麽照顧自己,人長大了不可能永遠生活在父母為他構建的那方小天地裏,他想去外面挺好的呀,不可能永遠待在一個地方是吧。”
顧母累了,不想多說,便讓兄弟倆都回去,她自己好好想一想。
屋外長夜漆黑如墨,空中點點星光,月亮藏進了烏雲裏,顧謹容對弟弟道:“真這麽喜歡孟姑娘?”
顧謹之看了兄長一眼,不說話。
顧謹容道:“從小也沒見你特別喜歡什麽東西啊,為何就獨獨對孟姑娘情有獨鐘,還要帶她走?”
“兄長有沒有喜歡的人?”
“目前沒有吧……”顧謹容想了下,不知怎麽就想到了李思樂,想到元宵那天他對自己說的那句話,‘顧大人不如嫁我吧。’
……真是,見鬼了,好好的想他做什麽。
“兄長以後有喜歡的人就會知道的,你愛的人是世上最好的人,容不得別人一點诋毀,恨不得把你有的,你覺得好的東西都給她,她就是要你的心,你也會親自剖下,雙手給她奉上。
顧謹容一時不知說什麽好,他現在體會不到那種感情,也想像不出自己以後可能會為一個人掏心掏肺,傾盡所有的那種樣子。
想象不到,也沒遇見。